宋音池定定看向佟喃的眼睛,抬手将对方垂落的一绺发勾到了耳后,佟喃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她实在无法对抗突然变温情的气氛。
就在佟喃以为宋音池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对方动作温柔地拢好了她敞开的衣袍,手指白皙细长, 动作斯文矜贵,佟喃轻咳一声,害羞地别过脸。
宋音池抬起面庞, 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这人,薄唇噙出一丝淡笑,睡吧, 晚安。
然后啪嗒一下摁灭了灯。
佟喃怔怔发了三秒的呆,打算站起来,去床另一侧睡,却发现长久维持着一个动作腿都麻了,又重重一下压了下去。
宋音池一声闷哼。
佟喃顿时尴尬地要脚趾抠地,叠声说:对不起。
晦暗光线下,宋音池的黑眸清亮,佟喃心底发怵,今晚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得亏对方不是alpha,不然肯定要把她翻来覆去折腾。
佟喃暗暗庆幸,也道了一声晚安,转头沉沉睡去了。
宋音池感受到旁边的那道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才敢翻过身,认真又细致地看着佟喃。
刚才肢体和言语的过火挑衅,让她心底始终燥郁难耐,却又拿佟喃毫无办法,宋音池叹了口气,宠溺地刮了下佟喃的鼻头。
又低头兀自笑笑,替佟喃掖好了被角。
佟喃醒来的时候才八点,但宋音池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有她留下的一张便签条。
宋音池的机票是十点,她很早便起床,打了车回家拿行李。
佟喃揉了揉额角,昨晚的清酒浓度高,还有些醉人。同时门外很巧地响起了询问的声音。
宋音池替她预约了早餐服务。
佟喃吃完饭,收拾完自己,退房。开车在路上时却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地可去,家里宋音池不在,都有些不愿意回,于是便去了游戏公司,顺路还买了一瓶红酒。
抄袭风波过去后,她还没正式地和蒋安庆道一声谢谢呢,对方帮了她这么多。
同时心底又有些情绪想要宣泄,佟喃瞥了眼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葡萄酒,遵循本心加快了车速。
去蒋安庆办公室时没发现人,佟喃由着秘书带她去了隔壁的会客室。
佟喃将那支红酒放下,眼睛直勾勾盯了好一会儿,蓦地回头问:蒋叔叔去哪了。
公司这两天正在拍一支宣传广告,但请的演员不太好说话,觉得报价低,不肯听从安排,拍到现在都没什么太大的进展,所以蒋总去协调了。年轻的秘书解释道。
佟喃蹙了下眉,说道: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秘书苦了脸,佟小姐,我这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完,录影棚在八层,您自己过去吧。
佟喃没为难,说了声好。
演员是个长相明艳的omega,主演剧时下正热播着,而且还有爆的趋势。
她一见身价倍涨,便开始耍起了大牌,试图让这份半年前签下的合同提高报酬,但蒋安庆当然不答应了,当初就是因为演员报价便宜才愿意合作的,现在这人狮子大开口,要片酬翻倍,蒋安庆说什么也不同意。
两边僵持着,蒋安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适合的合作对象,而演员既不愿意拍摄也不肯就这么舍下这一款热度正高的游戏。
开口说要当游戏的代言人。
佟喃听到都气笑了。
《说梦》对她们这批最初始的开发团队成员来讲意义非凡,她们没日没夜的讨论、研究,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其中,用了整整五年,其中不知道废掉了多少个方案,所幸那段最晦涩痛苦的时光他们熬过来了,而那些曾经被当成不切实际幻想的理想也成了现实。
他们的出发点是崇高的,结果也是好的。
这位半道大红演员说要当代言人还要看看自己配不配,毕竟就她现在的表现而言,不过是个红了就目中无人耍大牌的蠢货罢了,并且吃相太过难看。
这种人,在圈中红不长久,一旦说错话、做错事得罪人,凉的也是悄无声息。
蒋安庆立在耀眼的大灯旁,女明星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化妆镜前抽烟,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佟喃看见这幕,心底却诡异地冷静下来,她走过去,平静地道:你走吧,不合作了。我们单方面终止合同,钱会赔给你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女演员被佟喃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后反应过来,嗤笑一声:你谁啊?你说解约就解约啊?
你可以走了。佟喃拧着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她两指间夹的,正燃烧着的,还剩下一小截的卷烟。
我和蒋总商量事,你插嘴什么
她说的没错。李小姐,你可以走了,蒋安庆伸出一只胳膊赶人,礼貌道,赔偿金我已经让秘书打你账户里了。
你们别后悔!姓李的演员一愣,丢下狠话。有气无处撒,只得恨恨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出去后坐进保姆车,见一旁的化妆师在偷笑,她满脸不耐地问道:刚才那女的谁啊?
是佟喃佟家二千金。化妆师讷讷回答,心底暗暗坐下了辞职的打算。
李演员明白过来,那是位自己惹不起的主。
她瘫在位置里,暗恨刚才为什么不对佟喃客气一些,不然下次颁奖典礼的配饰都有着落了。
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蠢话,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佟喃起开红酒瓶塞,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隔空和蒋安庆碰杯。
蒋安庆端着杯温开水,前段时间喝伤了,我就喝茶吧,你今天过来不止是要和我说声谢谢那么简单吧。
我看你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蒋安庆试探问。
嗯。佟喃抿了一小口,实在没心情,也跟着不喝了,低头玩指甲,宋音池去帝都了。
噢?那你怎么不跟着去?蒋安庆笑问。
我为什么要去?她是去参加比赛,我去干嘛?去看她表演吗?
去看她,为什么不行?
是的,为什么不行呢?
佟喃也不知道,她指腹轻轻摩挲光滑的杯口,很多事似乎都脱离了原定的轨迹,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将她往宋音池的方向推进。
但感觉,还不赖呢。
或者该遵从本心的。
佟喃甩了甩胳膊,抬头看蒋安庆,今天去击剑吗?
不去,我腰疼。
就当陪我去,陪我说会儿话。
佟喃亟需一人帮她弄清自己的内心,剖白心迹。
击剑室。
花剑击、刺,碰撞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两名白色击剑服的互相敬礼,然后握手,完成了最后的礼仪。
佟喃大汗淋漓,摘下护面坐到了蒋安庆旁边。
擦擦汗。蒋安庆递了条毛巾给她。
谢谢。佟喃擦去了脸上的汗,轻轻喘气。
心情好点了没?
还好。佟喃懒洋洋回答,可惜今天没能和你比一场。
那走吧。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做饭。
知道了佟喃尾音拖得长长的,她也可以回家做饭啊,凡事都有第一次,就算没宋音池,她也能行。
哦,对了,蒋安庆突然叫住佟喃,那啥,咱们公司不是暂时找不到合作对象吗,要不你来试试?我就觉得,你很贴和原角色的个性。
我?佟喃自嘲,别开玩笑了,你再去找找人吧。
佟喃拉开柜子换衣服时,突然发现手机正在震动,拿起来一看,是宋音池打来的电话。
她怔了下,就这么短短三秒的时间,却发现那边取消了通话。
佟喃看着界面,指尖就是落不下去回拨键,她索性直接将手机丢进了包里,心底好受了点儿。
但是她去车库的一路上,还是常常把手机掏出来看,生怕错过了宋音池的电话,可就是没有新电话进来,佟喃气呼呼地把手机丢到了副驾驶上,拉下手刹刚要出发,却又忍不住拿起手机连上了蓝牙。
不争气!她在心底暗暗骂自己,但手上动作倒是干脆利落。
直至回家,佟喃的期待一路落空。
但一个人也要吃饭,也要生活。
可是她连面条怎么煮都不知道。
佟喃回忆起以前宋音池煮面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倒水入锅下面条。她不太清楚煮面要多久,没煮一会便去捞面,结果只捞出黏黏的一坨,堆在漏勺中。
连水都没开,面怎么可能煮的熟呢。
佟喃看着漏勺里的面,有些懊恼,使劲回忆步骤。
可能需要等水开再放面,煮久一点?
于是重新倒水,点火,眼看着水沸了,抓起一把面条往里扔,再放盐。
佟喃记不清要不要倒油了,但总归做饭都是需要的吧,便又舀了一勺油下去。
油漂在沸水上,不一会儿面条也腻了一层油,佟喃看了一眼,场面实在有些惨不忍睹,看着恶心,索性把盖子盖上,眼不见心不烦。
等的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佟喃玩起了手机。
水沸腾的厉害,乳白色的汤汁混合着面条的香气从锅盖旁溢出来,锅盖倾斜,水便顺着锅边缘一路往下流,渗到了料理台上,锅里还溢出一股糊味。
佟喃闻得不对劲,抬起头看了眼锅,吓得手机差点给摔了,连忙手忙脚乱把火关了。
水油混着大片的泡沫堆在料理台上,一片狼藉。
她站在料理台边,愣了会儿,垂下眼来,有些恍惚。
一个人的生活好糟糕。
她沉默地取出碗,笨手笨脚要去捞锅里的面条,锅里的面条煮成了一大坨,挑不开。她咬住下唇,心里越发烦闷,一个没留神,水飞溅在胳膊上,她烫得手一抖,碗没拿紧,掉在地上碎开,满地都是碎瓷片。
这下厨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佟喃颓丧地站了会儿,最后放弃了做饭,点了外卖,琢磨着等会叫个家政阿姨过来打扫。一时间她无事可做,便回房间画画。
可惜连画画都不能让她集中注意力。
原本打算画工作稿,她画着画着便出了神,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画本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宋音池的名字。
她瞳孔一缩,捏紧了笔,笔尖在纸上拖出又深又长的刻痕,直接划烂了整张厚实的画纸。
她扔下笔,懊恼烦躁委屈,乱七八糟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她甚至开始恨起宋音池来。
怪她招惹自己,又干脆的走掉,这算什么事啊。
佟喃双手垂落,无力地坐在地上,潮涨潮涌,所有的情绪回落,只剩下隐隐的落寞。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想宋音池。
想念宋音池的笑,想念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就连她偶尔不着边际的轻浮,都分外想念。
她好想见她。
佟喃将脸埋在膝盖里,努力控制住澎湃的情绪,缓了会儿,转过身,捡起被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用app预定了最早的一班航班,八点。
现在是五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她拉开衣柜,把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乱七八糟揉成一团塞进行李箱中,又去取出了那只熟悉的木箱子,她将两条颈环捏在手心里。
佟喃看着它发呆。
要是她问宋音池,以前的约定还作数吗,宋音池会怎样回答呢。
她想不出来,因为先毁约的人是她,佟喃已经知道当年的事错不在宋音池,她问了班长和其他人。
宋音池和那男生一点瓜葛也没有,只是有嫉妒宋音池的人像她一样,以为错位的两人在接吻,于是向教务处打了小报告。
所有人都知道事实。唯有当年的她因为赌气,不愿去听,不愿去了解。
她傻傻地误会了这么多年。
明明宋音池,已经站在主席台下,暗暗的又正大光明的表白了呀。
心思磊落又堂皇,赤诚而一往无前。
佟喃将颈环妥帖放进行李箱的侧面,坚定了要找宋音池说清的决心。
她们不能再彼此耽误了。
她愿意成为回抱的人,更愿意成为那个主动拥抱的人。
夜晚的航班,坐在床边能看见深邃的夜和底下斑斓的城市风景。佟喃坐在靠窗的座位,飞机起飞后,客舱内的灯暗下,她将脸贴在舷窗上,呼吸很轻地看向夜空。
有一大片璀璨的星星。佟喃手指点了点,猜想,会不会其中有两颗是她和宋音池呢,彼此环绕着飞行。
她低头笑笑,又觉得这想法好傻好天真,以致烂漫得有些矫情了。
抵达帝都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佟喃站在人来人往的航班站,打了电话给宋音池。
宋音池的声音透着深沉的倦意,仿佛是从浓睡中被硬生生吵醒,但她仍旧语气平和地应了好。
佟喃听见宋音池的语气里好像没半点欣喜,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平静。
心底猛地就有点失落和难过,是期待的事落空的那种难受,像小孩子得不到糖果的沮丧,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得不到夸奖的委屈。
她千里迢迢追着人过来,可那人好像还不领情呢。
宋音池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很多,她看着镜中略有些憔悴的自己,连忙拿起化妆品捯饬,她可不愿意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佟喃面前。
这段时间一直没日没夜的训练,还有佟喃忽冷忽热的态度,像石头一样压在宋音池的心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但佟喃主动坐飞机过来,主动尝试着靠近,这就是个好兆头。
宋音池在三号航站口见到了佟喃,对方外敞着一件风衣,里面是白色的长裙,脱去了白日的明锐艳丽,内敛温柔了很多。
佟喃把箱子递给宋音池,悄悄往前挪了一步,想要抱一下宋音池,却没料到对方背过了身。
佟喃脚步顿在原地,尴尬地收回了双手,低着脑袋坐上了副驾驶。
路上太沉默,佟喃不喜欢,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宋音池说,但是任凭她叽叽喳喳,宋音池的反应都很平淡。
佟喃缩在座位里头,皱着一张小脸,有点儿来气,宋音池不应该高兴吗?!
她来见她,她不应该高兴吗?
毕竟分析前几天宋音池的话语和神情,宋音池明显是不舍得离开的。
佟喃想不明白,侧过脸蛋看窗外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