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子,理了理袖口,便随口一问,“不喜欢为什么要穿?”
他的一句轻描淡写,让她所有委屈拉到无限大。
颜苏抬起一张绯红的小脸,憋了很久,终究没忍住,恼意横生地反驳,“那我总不能穿校服来见您吧?不觉得那样子就……很不搭调吗?”
早就清楚这小姑娘远没表面瞧上去那么温顺可爱,内心保不准住了个暴躁小萝莉。
猜测是一回事儿,真瞧见又另当别论。
一个他每次见到,都能带给他“惊喜”的小朋友。
裴时瑾觉得有趣,因为商场上那些污秽事儿带来的厌恶感竟奇妙地消退。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小姑娘气得脸红,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倒,“那您西装革履,我一身校服,别人看到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声音莫名低了下去,“就……一点都不搭。”
领悟到小姑娘的言外之意,裴时瑾难得愣了下。
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头顶灌入,缓慢流动,直达四肢百骸。
原来这才是重点么?
因为校服和西服不搭?所以特地换了衣服。
为了他。
裴时瑾默了一秒,忍不住低笑。
被他猝不及防的笑意气到脸黑的颜苏:“……”
气归气,丢人的情绪到底占了上风。
颜苏整个人陷入忧郁又懊恼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她不明白,怎么每次见这位优雅哥哥,自己都在做蠢事。
大约做过太多蠢事,索性就自暴自弃,放任自流。
她一向乐观,想得开,在母亲的高压之下练就出一副奇异的乐天派,爱哭是真,哭完这事儿也就过了。
眼下被取笑了,干脆双眼一闭,杵在原地装死。
庆幸的是,这个停车区车不多,车位也寥寥无几,这么久都没什么人。
车库风凉,混合着淡淡的汽油味儿,不是很美妙。
颜苏鸵鸟似地装死,等了半晌,就听男人不紧不慢开口:“所以你这是在——”
停顿几秒,他的声音跟着沉了下去,哑得没边,“取悦我?”
冷不丁听到这么暧昧的字眼,颜苏骤然睁大眼睛一脸懵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低了下来。
可能嫌热,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衫纽扣开了两颗,折成的小燕尾边也跟着松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
男人面容冷清,却少了几分斯文。
唇角微翘的模样这会儿瞧上去真真不像个好人,特像她画的暗黑系大魔王。
只一瞬间的事儿,颜苏双颊爆红,手足无措地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无伦次地辩解:“是尊重!尊重!!”
裴时瑾盯着小姑娘绯红的脸,眸色微沉,“尊重?”
修长的指勾了勾领口处的小燕尾边,他瞬也不瞬直视着她,敛去逗她的心思,恢复到那副优雅的表象,从容微笑,“显而易见,一路走来,旁人都会觉得你‘尊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爱搞情趣的变态。”
颜苏语塞:“……”
仔细一想,还真是。
一路走来,收到的无数探究目光,嘲弄的,戏谑的,暧昧的。
最初她以为这些是对着她,还羞耻了很久。
现在想来,或许根本就觉得一个西装革履禁欲优雅的男人,身边带着个穿jk的小姑娘,私底下指不定多么浪荡。
她被噎得无话可说,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裴时瑾淡淡扫她一眼,也不急,耐心等着。
过了会儿,一直陷入沉思的小姑娘却率先打破沉默,扬起小脸一本正经问他,“哥哥以前……遇到过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思维跳跃的很。
裴时瑾微怔,倒也没打断,顺着她跳跃的话题轻笑反问:“遇到什么?”
颜苏捏了捏葱白的手指,“应酬的时候,穿……穿jk的女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稳妥,因为宝马车里那个女孩儿嘴里那句“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么?制服诱惑?”
她是真的好奇,也真的想知道。
等了片刻,没得到答案,想着可能不会得到答案,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身边的男人突然轻轻应声,“嗯。”
她讶然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啊?真的有么?”
既然要教小朋友认识社会险恶,就也没刻意瞒着她。
裴时瑾抬手扣上衬衫纽扣,唇角微勾,面容平静,“很久以前的一个应酬,合作伙伴带来的小姑娘,穿jk的。”
“然后呢?然后呢?”
裴时瑾瞧着小姑娘一脸兴奋,满满的求知欲,哪还有一点矜持样儿,就像个听到新奇故事的小朋友。
他愣了下,旋即轻笑出声,“还要继续问下去?”
小姑娘睁着一双乌黑澄净的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嗯。”
他没搭腔,她反而主动上前一步,略微遗憾,“不能再问了么?”
这下,倒让他觉得荒唐又好笑。
他倾身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语带玩味,表情却格外认真:“想知道什么?jk好不好脱?还是男人有没有制服情结?”
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颜苏:“……”
她震惊无比地瞪着他。
他不躲不避,像是刻意让她明白社会的另一面,漫不经心道:“永远不要高估男人的道德感,尤其是在那样的场合之下。”
末了,瞧她悄悄红了脸,他很轻地笑了下,“还听么?”
她剧烈摇头,一时间难以消化。
说白了,那种场合的jk,当然不可能是女孩子们的孤芳自赏,不外乎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勾引。
联想到他们最初的话题,眼下才算明白他口中的“没勾人”是几个意思。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那个意思?
不。
他肯定觉得她就是那个意思!
想到这里,颜苏脸上羞得几乎要滴血,慌乱解释,“我没那个意思。”
男人没吱声,眸色却深了深,隐隐带笑。
颜苏更慌了:“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迟到,宿舍里我没留衣服,回家换衣服又来不及。”
见他依旧不搭腔,潋滟的黑眸越发深沉,她简直不行了,恨不得长八张嘴同时解释:“约定这种事儿——”
语速快,她被口水呛到,咳了几声,才又低声道:“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迟到。”
她俨然词穷,说多错多,乱七八糟,语不成调。
最后,干脆紧闭嘴巴,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脚尖。
裴时瑾垂眸打量小姑娘绯红的脸,略微思索一秒,问,“你怕给人惹麻烦?”
颜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点点头。
可能是想到小时候的心酸事儿,她难得多说一句,“我不喜欢让人空等。”
“为什么?”
她老实回答:“等得久了,就会很伤心,我不想那样。”
裴时瑾没作声,小姑娘没明说,他却也懂了。
从宋燕丞拼拼凑凑的话里头,隐约也能感觉到宋燕丞对丢下亲妹妹这事儿产生的愧疚,以至于到现在都耿耿于怀,想去弥补。
仔细一想,不难理解。
被丢下的那个,总归伤心。
不说,不代表不会难过。
有一瞬间,他好像理解宋燕丞说的那句,“别看小丫头面儿上没心没肺乐天派,她需要很多很多爱去填补少时的阴影。”
短暂分神,又转瞬地回笼。
心里的某处好像莫名软了下,陌生的感觉很糟糕。
裴时瑾不太喜欢这种失控,浓黑的眉轻蹙,驱散掉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散漫开口,“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迟到在某些特定场合,是女孩儿的专利?”
颜苏愕然抬眸,男人漆黑的眼凝着她,“有时候等待一个女孩儿,对于男人来说,并不会觉得麻烦,或许是一种绅士和美德?”
这话说的着实牵强。
奇怪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意外的有道理。
颜苏脸颊微妙地红了红,小声问他,“真的不会麻烦?”
“嗯。”
裴时瑾:“临时通知你,没给你充分的时间准备,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