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淑平的脸色刷地变白,像白色墙壁一样,她受到巨大冲击,突然感觉站立不稳,晃了几下才扶住墙壁问:“哪个小姨?”
    “曲漫云。”曲白竹说。
    曲淑平脸上的表情很精彩,青紫白黑,轮番变色,要不是她扶着墙,早就瘫坐在地上。
    曲白竹觉得母亲的反应有些夸张,她说:“怎么办,我不想让外公看到她。”
    曲淑平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想了好一会儿说,语气打着颤说:“我去看看她。”
    苏慢正坐在桃树后面看书,她被桃树遮挡,这里安静,而她随时可以留意院子里的动静。直到她发现一束目光盯着她,她抬起头来,迎着那道目光看过去。
    曲淑平觉得震撼,这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她内心如一团乱麻,面上佯装镇定,笑着说:“小同志,听说你是曲白梨的同学,她平时说话不中听,你别跟她计较。”
    苏慢见她跟曲白竹在一起,猜到她的身份,没多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曲淑平没有寒暄的耐心,她直接抛出了一串问题:“你是苏慢?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
    苏慢:……合着前面那句话是为了后面查户口做铺垫,不过面前这人让人没来由的反感。而且为啥问这些呢?她笑着编造了一堆假的信息。
    她说的真诚,曲淑平也听不出是假,拿到苏慢的信息后又掩饰性地聊了两句,之后说:“你先坐会儿,我先去做饭。”
    苏慢点了点头。
    母女俩又进了空屋。曲淑平心跳得厉害,她说:“确实不能让你外公看到她。你带她进间空屋子,然后把门锁上。这院子噪杂,谁都不会注意到她。”
    曲白竹皱皱眉说:“我试过了,她不进屋,说就在院子里呆着。”
    曲淑平很头疼,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你带她出去,就说去饭店买几个菜,然后就别回来了。”
    “嗯,好主意,我这就去。”曲白竹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走到桃树背后,对苏慢说了这句话。
    苏慢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着说:“曲姐姐,我就不去了,你家人这么多,我看闲着的人手不少,我一个客人,总不能做主人做的事情。”说完,重新低下头看书。
    曲白竹:……这丫头这么难搞吗?她没办法,总不能强迫苏慢去,只能讪讪离开。
    苏慢只是拿书做掩饰,她弄清楚曲白梨姐妹还有一个弟弟。曲家的亲戚不少,但应该只有曲白梨的妈妈是今天的寿星曲老的亲生女儿,别人都是旁系。
    她还一直留意着杨自力,跟曲家人关系都不错,谈笑风生,言语得体。看曲白竹不高兴,闻言软语地逗她开心,给她讲笑话,各种软话哄。
    苏慢想杨自力能够得到曲白竹的芳心,一是因为他长得周正,特别符合七十年代的审美;二是他能考上京大,说明他本身能力就比较强;三是他平时看着特正经,但面对曲白竹的时候嘴很甜。有这些优点,他才能高攀曲白竹。
    她很想冲上去给他几个巴掌,当场揭穿他就是杨自力,生生忍住。
    没一会儿,陆原把她叫进其中一间主屋,屋里除了何兆峰,就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应该是今天的寿星,曲老。
    看到苏慢,曲远行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或者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来人,内心一震。
    这姑娘怎么这么眼熟!
    看了苏慢足足有一分钟,眼睛、鼻子、嘴巴,他无法镇定,转头看着何兆峰,声音沙哑:“你想让我看的人就是她?”
    何兆峰点了点头,看苏慢的目光充满慈爱:“对,她就是陆原喜欢的姑娘。”
    苏慢:……陆原喜欢的姑娘,她怎么不知道!
    陆原脸热到极致:……外公!非要这样说吗?
    她朝陆原看过去,对方根本不跟她对视,一转身,三步两步跨出门外。
    曲远行深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语调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慢。”
    对方呼吸空了几秒,又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何兆峰说:“你能回避,我单独跟姑娘说几句话可以吗?”
    何兆峰严词拒绝:“不行,你不会想把曲白梨塞给我们家,跟苏慢说不好听的吧,我不出去。”
    曲远行言之凿凿:“我肯定不说。”
    何兆峰看他似乎真有要紧话儿要说,就说:“那我先出去。苏慢,老曲要是为难你,你一会儿就告诉我,我跟他绝交。”
    苏慢笑了笑,能当面说绝交的人关系肯定特别好。
    屋里就剩他们俩人,曲远行继续问:“这名字真好听,是哪个慢字?
    苏慢回答:“快慢的慢。”她觉得这老人对她态度很温和,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愿意回答问题。
    “谁给你起的名字?”曲远行又问。
    “我妈给我起的名字,她的名字叫漫漫,就把同音字用到我的名字上。”
    曲远行的内心剧烈震动,漫漫,漫漫,多熟悉的小名!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人强行夺走,喘不过气来。
    等他终于恢复呼吸,又问:“那你妈的全名是什么呢?”
    苏慢认真看了看曲远行,前面的问题都正常,像是一般的拉家常,可哪有人问她妈名字的?她说:“我妈受伤失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只想起来自己叫漫漫。”
    曲漫云失去记忆,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只记得自己叫漫漫,后来她逐渐恢复,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教一、二年级没问题,才能在生产队小学当老师。但是她的家庭情况,她曾经的经历一概想不起来。
    所以苏慢并不知道她妈的名字,就是入到他家的户口本,也只是办理户籍的人给她随意安了个常见姓氏。
    曲远行再次感觉呼吸困难,漫漫,受伤失忆。他低垂着头,默想着心事,本来精神状态极好的他像是受到了极大打击,变得无比落寞。直到钟表的报时声把他从沉思中拉出来。
    他认真地看着苏慢,从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他问:“你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
    又问得这么详细,不知道为啥大家都查她户口。曲淑平问她时,她毫不犹豫胡编乱造,可面对这个老人,她不想胡说。
    正想如实相告,老人摆了摆手说:“好了,不用说了。走,吃饭去吧。”
    天气暖和,餐桌都摆放在院子里,曲远行安排苏慢坐在自己旁边,席间有不少有身份的人,苏慢觉得自己坐主桌不太好,无奈曲远行不让她换地方。
    她的右手边是何兆峰,看到曲远行这样安排,原本担心曲远行维护自己外孙女,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担心。但他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觉得曲远行要跟他家抢人:“苏慢是我家先看上的,就是我家的姑娘,你一直带着干什么。”
    曲远行情绪低落到极致,他反驳道:“谁说是你家的了,我看这孩子就觉得亲切,你没见孩子跟我更亲吗。”跟老友互怼才觉得心情好一些。
    跟主桌隔了一桌的一家人心里各种难受。曲白竹说:“你们看吧,外公把苏慢安排在身边,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小姨。”
    曲白梨不解地问:“长得像小姨怎么了,长得像的人多的是!再说长得好看的人不都长得差不多。”她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苏慢长得好看的事实。
    听俩闺女这样说,曲淑平更难过了,她绝对不愿意长得这么像曲漫云的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她很想弄清楚苏慢的母亲以及家庭等一切情况。
    吃过午饭,客人陆续告辞,趁着陆原他们还没走,曲白梨赶紧央求外公,让他做主把婚事定下来。
    曲远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陆原有对象,就是苏慢,你就别掺和了。”
    曲白梨一听就急了,她摇晃着曲远行的胳膊:“外公,为什么啊,上次你答应我了的,怎么一见苏慢就反悔了?”真是气死了,她白白讨好做低伏小一点用都没有,比不上苏慢一张脸。
    曲远行指着院子里两人的身影,语气带了点不耐烦:“他们俩特别般配,你看不出来?再说陆原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没见他一上午时间一眼都没看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个话题。”说完闭上眼睛,休养精神。
    曲白梨忿恨地盯着院子里的身影,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曲远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一下就看到曲白梨愠怒的表情,摇了摇头,话音严厉地呵斥:“你不要找苏慢麻烦。”
    “外公!”曲白梨狠狠跺脚,跑了出去。
    苏慢跟着陆原、何兆峰离开,轿车直接把他们两个送到学校。
    四合院里又安静下来,安静到能听到树叶掉落的声音,曲远行坐在桃树下,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默坐了一个小时后拨通电话:“查一下京大新生苏慢的档案,调查她的家庭情况,尤其是她母亲的情况。”
    第63章 看你还装
    曲远行拿到了调查结果,对方跟他说:“老首长,苏慢家一共五个孩子,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苏寒山是县公安局长。生母张漫漫二十一年前身受重伤,被苏寒山救回家,当年跟他结婚。七年前,张漫漫生病去世。目前只能调查到这些信息。”
    曲远行的手止不住颤抖,二十一年前,生病去世,这些关键信息搅得他大脑一片混乱麻木。
    他的女儿曲漫云就是二十一年前失踪的。
    生病去世,生病去世,这四个字在他心中交织成一道道忽高忽低、混乱无比的翁鸣声,给了他巨大打击。
    对方看他反应强烈,安静地等待他镇定下来。
    终于,曲远行控制好情绪问:“张漫漫怎么受的伤,受伤地点在哪?苏寒山怎么救的她?”
    对方摇了摇头:“这些具体情况只有苏寒山知道,就连苏慢都不清楚,苏寒山本身就是侦察兵出身,基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任何信息。我们如果表明身份,他应该会告诉我们细节。”
    “苏寒山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年富力强,工作能力和业绩显著,在当地有很好的口碑。”对方回答。
    这个回答让曲远行心安,他垂着头,陷入了沉思,很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语调低沉迟缓:“不用查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终于有了线索,他打算自己来。
    曲远行在调查的同时,曲淑平也在派人调查,只是苏慢给了她错误信息,导致她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查到青苗县。
    苏寒山已经对有人调查他家情况有所察觉,他非常警觉,错过第一波人,他成功把第二波人带回警察局盘问。结果对方没问到他家什么信息,反而苏寒山把对方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
    化学学院学生会主席选举是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地点在小礼堂,每个来参加的学生都可以投票。
    苏慢和青桃、门墩坐在小礼堂角落里,青桃和门墩各戴着一顶帽子。人特别多,没人注意到他们。
    苏慢一直留意着门口,她看到杨自力跟曲白竹并肩从门口走进来。
    杨自力意气风发,俨然成功人士的样子,他信心满满,化学系学生会主席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另外两个候选人就是陪衬。曲白竹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笑意,为自己优秀的男人感到自豪。
    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很亲昵。他们身后还跟着曲白梨,应该是为姐夫来加油的。杨自力引着姐妹往前走,去找她们的专属座位。
    姐妹来得正好,一会儿她们会亲眼见证杨自力身份被人揭穿,这比在别的场合告知她们这个信息要强的多。
    而且化学学院的领导也在,这是一个最好的揭发杨自力的机会。
    等一会儿曲白竹知道杨自力原本有妻有儿,看她还笑得出来吗?
    “青桃,快看。”苏慢指着曲白竹说,“那人就是曲白竹,杨自力现在的对象。”
    青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杨自力身边长相漂亮穿着时髦的人刺痛了她的眼。
    本来她把这件事筹划的很好,甚至跟苏慢商定了每个细节,但是看到曲白竹的时候,她感觉自惭形秽,感觉到了深深的自卑。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迅速转移视线,气愤和被抛弃的不甘顿时占了下风,自叹不如占了上风。
    苏慢看出她的胆怯,鼓励她说:“青桃,你要相信自己,你长得秀气,一恢复高考就能考上大学,其实就相貌和能力上,你并不比曲白竹差,你比她差的是家庭条件,但这没法选择。可你以后可以当个老师,生活会很安定,也很不错了。”
    青桃的失落一瞬间而过,她很快挺直脊背,重重点了点头:“我以后一定会过得好。”
    门墩捏着小拳头,小脸上带着愤慨,安慰青桃:“妈,我会告诉大家杨自力是个坏蛋。”要不是苏慢拉着他,他早就要跑过去扑咬杨自力。
    看着这个小孩,苏慢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要是自己的孩子,也许她会千方百计掩盖父亲抛弃他们的真相。
    很快选举开始,三个候选人轮流上台讲话,杨自力是最后一个,从现场气氛就可以看出,他比两外两个人呼声高得多。
    他看上去相貌堂堂,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演说词引来一阵阵地激动地掌声。
    大家都觉得杨自力是最合适的学生会主席的人选,他本人也是这样想,在台上更加自信,简直是魅力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