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浪经常中午不回来吃饭,苏慢他们几个也不当回事,这天傍晚他没按时回来,苏慢叫苏向南去大队部找了几次,他都不在。
    等到饭凉了他还没回来,苏慢跟弟弟妹妹先吃饭,吃完饭,等到□□点钟,眼看天已经黑透,苏慢有点着急了。肯定是有事耽搁了,要不他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他会遇到什么事呢?
    苏慢让苏向东带着糖包在家里等,自己带着苏向南去大队部等。
    她有备用钥匙,打开苏浪居住的房间房门,屋里有一床一桌,旧棉被被他当褥子铺在床上,除此之外有苏浪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有时候他出门会把大圣留在苏慢那儿,要不就留在这里,大圣不在,说明他带走了,别的东西倒是整整齐齐跟他平时在的时候差不多,没什么不同。那辆大圣的特制自行车就放在床底下,说明他没出去耍猴,可能出去说书了。
    看着苏慢朝一件件物品看过去,苏向南终于机灵一次,他问:“姐,你不会认为苏浪走了吧。”
    苏慢心里什么想法都有,苏浪遇到什么事儿了,走了,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了,或者迷路了。
    设想了种种可能,最终都被苏慢推翻,她看着屋里的东西,肯定地说:“别瞎说,苏浪跟咱们几个已经熟悉了,这里就是他的家,他不会走的,即便要走,也会跟咱们说一声,不会一声不吭就走。走吧,咱们回去等他。”
    苏慢重新锁好门,跟苏向南一块往家里走,到家门口拐弯处,苏向东带着糖包正在焦急地往这边张望。
    “还没回来吗,”他看看月亮,“估计都快十点了,这小子到底去哪了?要不咱去找大队长,让他发动社员找找。”
    生产队里的孩子都是放养,经常有孩子不按时回家,家长都会让大队长在生产队里敲锣打鼓喊一通,发动社员寻找,上次一个叫柱子的七、八岁孩子不见,大家找来找去,结果他在自家的猪圈里睡着了。
    她想了想说:“不用,苏浪十三了,比别的孩子机灵,遇到事情灵活机动处理能力很强。这么晚了,社员们只能在生产队范围内找他,肯定找不到,他不会在这里。”
    她抬头看着远处的群山,他会不会进山啊,要是他进山的话,群山范围那么大,可就不好找了。附近山上虽然没有猛兽,但也有可能发生从山上摔下来,摔断腿这种事情。
    苏向南难得老实地坐在石头上,他说:“苏浪会不会走了?虽然咱们把他当一家人,可他一直都住大队部,不住咱们这儿,就是跟咱们有隔阂。而且他心底里并不能肯定他就是咱家人,心里有疑问,而且他野惯了,就是个野孩子,未必愿意在一个地方呆着。”
    “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很难一条心。他有啥想法,也不愿意跟咱们说。”苏向南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严肃过。
    苏慢这才意识到,以前总把苏向南当小孩,其实他也长大了,正经思考还真像那么回事,并不像他惯常表现出来的那样不着调。
    五个人的相处会遇到各种情况,苏慢有心理准备,到她从来没想过苏浪会有一天突然失踪。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让人觉得生分,可句句是大实话。毕竟不是一起长大,这这样生活在一起,相互磨合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心里上有隔阂也难免。就像他们四个,嬉笑怒骂怎么都可以,跟苏浪说话的时候,苏慢会考虑措辞,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生怕上他自尊或者让他觉得生分。
    她朝苏向东看去,对方也看过来,能看出他眼中有同样的疑惑。
    苏向东说:“他要是走了倒好说,总有办法把他找回来,或者他自己就会回来,就怕他遇到什么意外。”
    苏慢想了想说:“苏向南,你跟糖包在家等他,我和你们二哥去找找他。”
    苏向东赶紧去把两只手电筒拿来,又拿来两把趁手的短把农具,一把是镰刀,一把是砍柴刀。“走吧,”他说。
    苏向南不乐意:“姐,你跟糖包在家等,我是男子汉,这种事儿我去。”
    糖包拉住苏慢的手,小脸上也带着沉重:“我也去。”
    苏向南赶紧宣布:“咱们四个一块去,走吧,出发,赶紧把门锁了。”
    苏慢轻斥:“苏向南你别闹,老实跟糖包在家睡觉。”
    苏向南嘟嘟囔囔的,不答应也只能同意。
    留小顺在家,苏慢跟苏向东带上闪电跟大顺出发,他们先去生产队里一家家敲门问,有两户人家说早上见到了苏浪,顺着大路朝附近生产队走了,牵着猴子,身上还带了不少东西,看不出带的是什么。
    又打听了几户,打听不到更多的信息,苏慢看着不远处的黑黢黢的群山说:“这就是说,他没进山,那我们不用进山找了吧。”在各个生产队里苏浪出危险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在山上容易出危险。
    苏向东用砍柴刀砍着路边的矮灌木,心里烦乱:“他们都说了,他带了很多东西走,就是他去耍猴也不可能带那么多东西,看这样就是不想回来,他转移阵地了。”
    苏慢想到苏浪房间里整齐的物品还有床底下的特质自行车,那个特质自行车肯定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出来的,怕是他都没有能力再弄一辆,他不可能不要。
    苏慢说:“他不可能不辞而别,而且他一直想找到自己真正的亲人,现在我们都在这儿,他不会就这么走了,也许他是做什么事情去了,等他忙完事就会回来。”
    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她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无力,并没有安慰到她自己,也没安慰到苏向东。
    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不会遇上拍花的了吧,遇到别的情况他都能解决,遇到拍花的我怕他没法脱身,被人带走。”
    反正在家等着也不会心安,最后他俩决定上山找找。先去大队部,打开房门找出一件苏浪的衣服给闪电跟大顺闻闻,让他们记住苏浪的气味,然后两人带着两只狗朝山上走去。
    幸好今晚月光不错,再加上两支手电筒,不至于摸黑走路。他们俩敲着锣,边走边喊苏浪的名字,山上只有鸣虫发出的声音,还有各种被惊动的飞鸟、野鸡,不时煽动翅膀扑棱棱飞过。
    正如苏慢所料,一无所获,再往前,山势崎岖不平,到处是山石还有半人高的茂密杂草灌木,走夜路的话很难往上爬,苏慢说:“咱们回去吧,他不在这儿。”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
    苏向东也知道这种寻找是徒劳,就说:“走,回去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三四点钟,现在是夏天,天都快亮了,他们从大队部绕了一圈才回家,跟他们想的一样,苏浪没回来。
    两人往家里走,苏慢说:“你抓紧时间睡一觉,早上不用管打水等家务活儿,晚点起来,别耽误上班就行。”
    苏向南和糖包等到一点多,实在撑不住才躺下睡觉,苏慢到家后也囫囵躺下,到六点半起床做饭。
    早饭是红豆玉米粥和鸡蛋土豆丝卷饼,吃过早饭,苏慢让苏向东去上班。苏向东不乐意去,说:“要不我调班吧,咱们再找找他?”
    苏慢摇头:“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们找不到他。”要是苏向南丢了她会到处找,能把十里八村翻个底朝天,可苏浪不同。他的想法很多很奇怪,又非常有主见,胆子又大,干出点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苏慢总觉得他是去做什么事情了。
    苏向东去上班后,苏慢自己开着拖拉机,带着苏向南和糖包直奔公安局。
    正好上次姚启方带来的公安之一李建设接待他们。既然认识就好说话,苏慢把相关情况说了一遍,李建设问苏浪长什么样。
    苏慢把苏向南拉到跟前说:“就跟他长得特别像,几乎长得一样。”
    李建设认真做了记录,说:“最近治安还不错,我们会找他,要是有什么线索也会马上通知你。”其实治安情况一般,混混、二流子特别多,李建设只是安慰苏慢。
    从公安局出来,苏慢并没有觉得放松,不算派出所,整个公安局就十几个人,警力严重不足不说,现在又没有摄像头等监控设备,要找人难度太大。
    回来的路上经过附近生产队,苏慢又问一些路人有没有见过长得像苏向南的人,没有得到有价值信息,只能作罢回家。
    到家后,苏慢让糖包自己看书,她跟苏向南做家务,打水、打扫院子,给蔬菜拔草、浇水。
    他俩正干着活儿,糖包迈着小腿颠颠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姐,你看。”
    是用铅笔画的线条粗疏的儿童画,苏慢摸着糖包的小脑袋问:“是你画的呀?”
    糖包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不是我,屋里的。”
    “那是四哥画的?”苏慢问。画的真是丑出天际。
    苏向南瞥了一眼说:“才不是我呢,幼稚。”
    苏慢把画重新从糖包手里接过来,又看了一遍。不是糖包和苏向南,那是谁画的呢?苏浪画的?
    画上有几条波浪线,一个简笔画小人弯着腰,手中拿着一个盆子,盆里画了小圆圈。
    苏慢想了想,这是苏浪留给他们的画吗,也就是说他没有不辞而别,他走的那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他特意返回,开门进来,留了这幅画才走。他不会写字,只好画画。那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还是小孩子解读这种拙劣画作的能力更强,她就问糖包跟苏向南:“你俩觉得苏浪留下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捞鱼。”糖包说。
    苏向南凑过来看了看说:“捞鱼啊,这还用问啊,苏浪最爱捞鱼捞虾。”
    苏慢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她说:“就是他去捞鱼,一天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苏向南说:“他不会淹死了吧。”
    听到这话,苏慢撒开腿就往河边跑,正是暑假,天又热,有一些小孩子在河边玩耍。看到那平静的河面,苏慢否定了苏向南的说法:“苏浪游泳水平高的很,他在很深的水里能一手托着衣服,踩着水过河,不至于被水淹死。”
    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先回家。晚上苏向东放学回来,四人吃过晚饭,又凑在一起研究那张画。
    又研究了一个小时,苏慢一拍脑门:“不是捞鱼,我大概知道苏浪干什么去了,他不会是淘金子去了吧。”
    还是苏慢的想象力更丰富一些。
    深山里某处河边,苏浪正拿着个淘盆,光着脚丫挽着裤腿站在水里,淘盆是铜质的,里面装了河沙,转动淘盆,密度大的金沙就留在了盆底。把大部分河沙弄出去,剩下的再用水荡,只留下金沙,他把金沙装进蛇皮袋里,继续舀下一盆沙子。
    一个小时之后,他觉得有些腻了,放下淘盆,换了铲子在沙土中翻找,翻了一片沙土之后,他从沙土里捡到花生米大小的一块金子。他把金子托在手心,满意地看了看,装进挂在腰间的布口袋里。布口袋沉垫垫的,苏浪掂着布袋的重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除了他和大圣,这个地方空无一人,但他还很谨慎,怕布口袋放在他身上不安全,找个地方把金块埋了,才重新回到河边,又拿起铁铲在岸边翻找金块。
    又翻找一会儿,大圣从密林里跑出来,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野鸡蛋,反反复复几趟,直到把六、七只野鸡蛋运到河边。
    苏浪夸大圣几句,奖励给它一只野鸡蛋。大圣把鸡蛋的尖头在石头上磕破,用手把破损的鸡蛋磕剥开,仰起头,把蛋液往嘴里倒。
    苏浪则是架好铁锅,在铁锅里烧水,把野鸡蛋放进去煮。然后拿了一头削尖的木棍,走到河边的一处洄水区,瞅准了里面的鱼,又稳又狠用木棍叉下去,一条大鱼已经被他扎到木棍上。
    他把鱼从木棍上取下来,把鱼鳞鱼肚处理干净,用树枝串上,撒了盐。这时鸡蛋已经煮好,苏浪把锅先放到一边,水晾凉留着喝,把鱼放到火上烤。
    等鱼烤熟,苏浪把鱼分给大圣一半,吃完鱼,他们又分吃了煮鸡蛋,一人一猴都吃饱了,猴子在附近玩耍,苏浪又开始干活。
    山里树木遮蔽,黑的早,傍晚的时候,苏浪收工,吃了剩下的几只野鸡蛋,又吃了一些大圣采摘来的野生苹果,然后回到他睡觉的地方。一处用树枝、茅草搭建起来的简易窝棚,窝棚搭在离河边不远的石壁边上,里面铺了厚厚的茅草和树叶,隔绝了潮湿,睡着还挺软和。
    刚离开家的时候,他想既然已经告诉苏慢他们他出来淘金,要是没淘到,两手空空地回去肯定要遭到嘲笑。他在山里转悠了很久,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个淘金的好地方,既有金沙,还有不大的小金块,出来一个多月,他已经收集不少。
    他想把金子拿给苏慢,她一定会很开心,他们采到桑黄时她就很高兴,看到金子只会更满意。他姐姐长得那么好看,一定会笑得像仙女一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把金子拿给苏慢,不过他既然出来,还是想再多挖一些回去。
    等到他把很大一片区域的金子翻找的差不多,几乎找不到更多金子时,已经到了秋天,他想他该回家了。他把装金子的布袋从地下挖了出来,沉甸甸的挂在腰间。金沙也有小半口袋,他把金沙用树叶做了伪装,扛着金沙和所有物件,带着大圣朝大柳树生产队的方向走去。
    猜出他是去淘金之后,苏慢他们就在山上河边找他,找了一个暑假没找到,不过他们也有收获,采集了不少山货,捉了不少鱼虾,伙食质量大幅度提高。
    等到开学,苏慢、苏向南跟糖包又步调一致地去上学校。苏慢想不出意外的话,天冷之前,苏浪一定会回来。
    这天傍晚,四人坐在葡萄架下吃饭,晚饭是肉饼、小米南瓜粥、酸辣土豆丝,桌上还摆了大串的洗好的紫葡萄。除了苏浪不在家,一切都很完美。
    正吃着饭,大门口走进来一个小乞丐,身上背了好多东西,头发乱蓬蓬的遮住眼睛,脸黑的像煤球一样,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苏慢看了他两眼,跟苏向南说:“给他拿两个肉饼,把他给打发走吧。”
    苏向南拿了两个肉饼,走过去说:“给你吃的,别往里走了,出去吧,哎,你拿着呀,咋还往里走啊!”
    “小乞丐”没有接肉饼,甩了下脑袋,露出被头发遮盖的眼睛,朝苏慢喊了声:“姐。”
    苏慢:……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苏浪?这时,大圣从门口跑了进来,进院子很快发现苏慢它们几人,朝苏慢奔了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要往身上扑。
    好吧,还真是苏浪跟大圣回来了。
    苏向南也认出来人,迟疑地叫着:“苏浪,你咋搞成了这幅样子?跟要饭的一样。”
    苏向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浪面前,只看着他不说话。
    苏慢像被钉在石凳上一样,好半天没动,她看到苏浪把身上的东西都放下,只肩上扛了个蛇皮袋朝他大步奔了过来。
    他走到苏慢面前,笑着叫了声姐,洁白的牙齿跟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有点刺目。
    苏慢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去哪了?”
    苏浪想要说话,看了看门口,飞奔到门口,把大门插上,重新走回来,压低声音露出一口大白牙说:“我去淘金子了。”
    果然如此,苏慢深深呼吸,站起身来,围着他转了一圈说:“没缺胳膊少腿,没受伤吧。”
    苏浪不以为然地说:“哪儿会,我好着呢。”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打开,献宝似得给苏慢看:“姐,你看,都给你。这样咱家就有钱花了。”
    苏慢重新坐在石凳上,金黄的光晃花了她的眼。这还不够,苏浪又打开蛇皮袋子说:“这些,我抽空去找老金匠,让他找人给炼成……”
    黄灿灿的一大片,映得苏慢的脸和瞳孔一片金黄。苏慢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拽着他进了屋。这还了得,他们在院子里,虽然大门插着,但要是被有心人听见看见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