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南小声说:“我收费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慢差点笑出声来,收费给写作业,看来苏向南挺有经济头脑,不过他脸皮真厚,自己成绩也不好,写的作业错误百出还好意思收费给别人写。
    那几个花钱找人写作业的孩子没找对乙方。
    一听到自家孩子花钱请人写作业,那三个家长气得几乎跳脚,马上开骂。
    “啥,我花钱让你上学,你还敢花钱找人写作业?”
    “钱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偷家里钱了?”
    “你这怂孩崽子,看我不揍死你。”
    看那三个家长火气比他都大,马上就要把自家孩子揪过来暴揍一顿。刘老师的态度缓和一些,连忙阻止他们:“你们都冷静一些。”接着,他把苏向南他们四个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四个,知道家里供你们上学有多辛苦不?尤其是你,苏向南,你姐拉扯你们三个弟妹,她年纪也不大,多不容易!”
    苏慢:……该不会是头上这纱布太唬人了吧,刘老师,其实我还挺容易的。
    骂够了之后,刘老师让苏向南把钱退还给三个学生。
    苏慢推了苏向南一把:“钱还有不?”
    收费给人写作业,苏慢觉得问题不大,关键在于他需要钱做什么,钱哪里去了?
    苏向南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整整齐齐是十枚一分钱的硬币,他把硬币分成三份,退给三个学生。
    苏慢看到他虔诚的神情和动作都惊了,要是苏向东这样做她还相信,可这是大大咧咧的苏向南,就算钱是好东西,他也不会收得这样仔细。
    见他态度特别好,刘老师语气柔和下来:“苏向南,你收这些钱准备做什么?”
    苏慢比刘老师更好奇。
    苏向南认真地说:“刘老师,读书使人进步,我成绩不好,在课堂上已经很努力地学习。我还想攒钱买点课外书看,多学点知识,做个有文化的人。”
    苏慢:……这还是苏向南吗?多学点知识,做个有文化的人,真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与看书相比,他更愿意搭鸡窝,下地,干各种体力活。
    只是他说的特别诚恳,深深打动了刘老师。刘老师情绪翻涌,感动到说不出话来,沉默一会儿说:“想不到你有这样一颗追求进步的心。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书老师可以借给你。”
    另外三个家长走后,刘老师特意把苏向南留下,借了他几本书,有科普书、作文书,他说:“看完了跟我来换别的书。”
    苏向南很乖巧地接过书,鞠躬感谢:“谢谢刘老师,我一定把这些书好好看完。”
    这小子真能装啊,苏慢敢保证他连翻都不会翻。
    刘老师对苏向南的印象大为改观,对苏慢说:“只要苏向南追求进步,我会给他开小灶,好好培养他。”
    苏向南怎么就遇到这么好的老师了呢,苏慢真心实意的感动,感谢刘老师之后她带着糖包离开学校。
    傍晚放学回家,苏向南比以前乖,先是捡了点柴,然后去炭窑那儿查看一番,回来后瞄了苏慢几眼,就坐在桌边写作业。
    姐姐在学校里并未训斥他,苏向南怕她要在家里收拾他,所以就主动表现好点争取宽大处理。
    苏慢哪能不知道苏向南在想什么,正在做韭菜鸭蛋馅包子,面已经发好,馅拌好,就等着包。
    见苏向南坐下来写作业,她坐到他旁边,揪住他的耳朵说:“苏向南,你真行啊,没那能耐还敢接活挣钱。我要是把作业写成那样都没脸给别人写,你说实话,你准备拿钱做什么,你别说什么买课外书,刘老师听不出来你是编瞎话我还听不出来,我都把你说的这话当笑话听。”
    苏向南往一边偏头,嘴里吸气:“别揪了,再揪耳朵要像猪八戒了。”
    苏慢放开手:“说吧。”
    苏向南揉着耳朵,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听说有个中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我想攒点钱去给糖包看看,说不定糖包能治好,她就又能说话了。”
    苏慢沉默,想不到苏向南平时看着对啥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能有这份心。
    正在水井边打水的苏向东听到这话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朝这边看过来。
    糖包正在喂鸡喂鹅,听说她的事情,仰着小脸听着,爬到苏向南膝盖上,乖巧地听着哥哥姐姐说话。
    苏慢问:“你一分钱一分钱的攒,准备攒多少钱,攒到啥时候?攒一年能有一块?”她拍拍苏向南的肩膀,“你得好好学习,像你跟刘老师说的,做个有文化的人,才能多赚钱。”顿了顿,她接着说,“再说糖包不说话不是因为身体问题,她是心理问题才不说话,看大夫也没用。”
    这年头应该没有心理医生吧。
    苏向南并不气馁:“那也要试试。”
    苏慢看了苏向东一眼,沉默两秒后问苏向南:“那个中医在哪,等周日的时候我们一块去看看。”
    周日一大早,四人吃过早饭,把家里的事情忙完,苏向东开拖拉机,苏慢三人坐在拖拉机车斗里,一起朝大槐树生产队出发。
    糖包觉得坐拖拉机特别新鲜,坐在苏慢怀里,兴奋得小脸通红。
    苏向南可不愿意老老实实坐着,一会站起来迎风站着,一会儿想要跳下车坐到驾驶座去,苏慢怕出危险呵斥他好好坐着。
    路程并不远,十多里地,苏向南所说的中医就在大槐树生产队的卫生点,估计确实是比别的生产队的村医强,因为苏慢他们前面还排了两个慕名而来的病人。
    轮到他们,老中医先给糖包做了最基本的检查,然后问糖包突然不说话的原因。
    苏慢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一些信息,但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跟苏向南说:“你跟大夫说。”
    苏向南的记忆特别清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说:“自从发过高烧后,糖包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苏向南的语气很平静,可还是把苏慢气坏了,那人忒恶心,总有一天要让她受到惩罚。
    她说:“大夫,糖包可以发出声音,应该不是高烧烧坏声带,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再开口吗?”
    老中医点头说:“她没有丧失语言功能,解铃还须系铃人,糖包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才不肯开口,再遇到类似的刺激没准她就又开口了。”
    苏慢可不想糖包再见到那人,更不想她再受到类似的刺激。不过她想既然中医也说她还可以说话,只要多爱她呵护她,让她摆脱心理阴影,没准她又愿意说话了。
    老中医提供了免费咨询,没有收钱,苏慢几人谢过他之后,就往回走。回程路上,苏向南一改之前上蹿下跳的样子,安静得像只鹌鹑,他情绪低落,说:“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好,害糖包变成这样。”
    苏慢安抚他说:“不,你别自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向南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怪我?”
    苏慢说:“自然不怪你,你二哥也不会怪你。”
    回到家之后,苏慢号召两兄弟给糖包做一些玩具,苏向东去山上砍了些野生蓖麻回来,准备把皮剥下来拧麻绳,给糖包做秋千。
    苏向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鸡毛,清洗后晾晒上,做鸡毛毽子用。
    苏慢给糖包做了个沙包,鼓励她去找小朋友玩。
    糖包非常开心,看着哥哥姐姐围着她转,感觉幸福极了,乐得小嘴都合不上。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就在苏慢计划着手头还有一百块钱,先还给某个急需钱的债主的时候,生产队的牛老头去世了。牛老头也是她家的债主,就在苏慢穿越过来第一天讨债的人群里就有他。
    苏慢想不如先把他家的债还了,想等过几天他家人没那么悲痛之后,再去找牛大婶。结果她还没上门,牛大婶的儿子大漏带着借条来了。
    “苏慢,你手头有钱的话就先把钱还给我,我家连买个脸盆的钱都没有。”
    苏慢接过借条看了看,确实是苏寒山的字迹,她说:“我写文章挣了一些钱,正想还你家的钱。”大家伙几乎都知道她投稿赚钱的事儿,拿这个当借口不错。
    就在她想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条的时候,脑子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来她家讨债的是牛老头,可现在带着借条上门的是大漏。
    要是别人家还好说,这牛老头家的情况不一般,他家人口并不多,是生产队里少有的父母在世就把家分了的人家。也就是说,牛大婶跟大漏现在算是两家人,要是借款人跟持有借条的人不一致的话,那她这钱还给谁就是个问题。
    苏慢说:“咱不着急,我要先去看看牛大婶。”
    大漏眼见到手的钱要飞,急扯白脸地说:“你去我妈那干啥?”
    苏慢不多说话,带上糖包去找牛大婶。不能把钱还了把借条要回来就完事,她也想不到还得先弄清楚债主到底是谁,有点小麻烦。
    牛大婶正在纺线,她有纺线织布的手艺,平日里接活,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
    苏慢跟牛大婶寒暄两句后说:“牛大婶,我爸当时借钱,是跟牛大叔借的,还是跟大漏借的。”
    牛大婶耳朵发背,她说:“你爸借了一百,跟牛大叔借的,咋了,你有钱还啦。”
    苏慢提高声音:“大婶你得把借条给我,我看着是我爸写的没问题就把钱还给你。”
    牛大婶:“啥,借条你得跟我大儿子要去。”回头一瞅,大漏正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俩。
    苏慢说:“牛大婶,得你跟大漏要借条,要不我这钱没法还,还给你吧,拿不到借条,还给大漏吧,你肯定不乐意。”看这样子,钱是牛老头借的。
    她说话声音很大,牛大婶也能听清楚,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从织布机边站起来,走到大漏身边,伸手就去打他的脑袋:“是你偷的借条,你把借条给我。”
    大漏捂着脑袋边躲边说:“啥偷的,借条在我这儿,钱就得还给我。”
    母子俩扭打作一团,苏慢不想掺和,拔腿就往院子外走,这件事情告诉她,还钱也要慎重。
    被牛大婶打得头上长出一个大包的大漏追了出来:“苏慢,你必须把钱还我,欠条在我这儿,你不还钱的话我去法院告你。”
    苏慢站定,微微皱眉跟大漏说:“可以,你最好是去法院,这样我才知道钱到底该还给谁,避免纠纷。”
    大漏不吭声了,他知道去法院不占理。就在这时,二漏来了,高声说:“苏慢,你可千万别把钱还给大漏,那是我爸的钱,他就想独吞。”他扭头骂大漏:“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偷妈的借条,你看我不削你。”
    眼见俩兄弟就要打起来,苏慢趁机脱身离开。就这么点钱,就掐成这样。
    转眼又是一个周日,苏慢他们四个正准备上山,桑葚只摘了没几天就过季,只能采点黄花菜跟蘑菇,兄弟俩要去捡柴禾。
    正要锁门的时候,姚启方来了,他抬眼看了看旧庙:“我进生产队就跟人打听你家在哪,才知道你们住这里。”
    他皱了皱眉:“听说你们被爷奶赶出来了?”
    苏慢推开门,把人迎进去说:“这地方好,安静还宽敞,比一群人挤在一起强。姚伯伯怎么样了?”
    姚启方坐在院子里的树墩上:“还凑活吧,他这病干不了累活,我正在托关系,看能不能安排他一直在外面养病。”
    苏慢给姚启方泡了杯自己晒的金银花茶,坐到他对面。
    姚启方继续说:“我爸身体好了些就问你们的情况,他让我交给你这个。”边说边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苏慢。
    苏慢把纸展开,苏向东兄弟俩也凑了过来,三个人一起读,一共两页纸,看完之后,苏慢说:“这……”
    一张是苏寒山的亲笔信,上面写着:麻烦你把这两千元交给我大闺女苏慢。
    另外一张是收据,有苏远山的签名。
    姚启方解释说:“你爸曾经汇了一笔款给我爸,拜托我爸转交给你,不巧的是,我爸正要下放,第二天就得走,他抽空来找你们,结果等了半天你们都没回来,他只能把钱交给你大伯,让他把钱转交,他要求苏远山写了收据,就是你手上这张。”
    收据上明白无误写着苏远山收到两千块钱,还有他的签名。
    苏慢终于知道他大伯为啥那么有钱,她说:“我大伯没把钱给我,他用来支付我堂兄娶亲的彩礼钱,还有准备盖房子的材料。”肯定是这样,而且也能解释为什么大伯表面关心他们实则忌惮。他虚假的善意其实是想麻痹他们,认为他是个好人吧。
    苏向东忿恨地说:“肯定是,他家又没个拿工资的,不会有那么多钱。”
    苏向南拔腿就往外冲:“我这就去找他算账。”苏慢赶紧把他拉回来。
    姚启方极度震惊,他说:“想不到你大伯是这样的人,我爸跟你大伯也认识,肯定会认为他靠的住。”
    苏慢在大脑中梳理这件事情,问道:“我爸啥时候寄钱回来的?”
    答案是苏寒山走后的三个月。苏慢环视几个人,心中有疑问:“我爸借了八百块钱后,这么快就挣了一千二?他到底干啥挣钱这么快。”不过她从面前这几个人这儿无法找出答案。
    姚启方默了一会儿说:“你爸没有直接给你们汇款,肯定是觉得我爸更为稳妥才拜托他把钱转交。我爸下放之后,自顾不暇,而且不能写信,跟我们也几乎没有联络,他也就无法关注你们的事情。没想到你们根本没拿到钱。也就是最近,情况才有些松动,听说有人探视成功,我妈才决定带你俩去试试,正好赶上他犯病,这事情也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