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得意的要数诗听了,小丫头将腰一叉,“听见没,小姐说了,来人啊!搬!一样不少地帮他们扔出去!”
凤乘鸾带来的人,果然训练有素,鱼贯而入,说搬就搬!砸烂了搬!
凤朝恩家里除了抱成一团尖叫的妇孺,但凡能动得了手的,这会儿都已经被凤乘鸾余威波及,伤的伤,残的残,早就站不起来了。
凤朝恩活了大半辈子,又撞了狗屎运,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真的曾经一度浪上了天,可现在却被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踩在脚下,他岂能咽的下这口气!“凤乘鸾!我跟你拼了——!”
他咬碎了沁血的满口牙,目眦欲裂,在她脚下拼尽全力,想要奋起,与之同归于尽!
咔嚓!
只一声!
凤乘鸾刚刚随手折了厅上摆着的一只一人高的血珊瑚,直接,“咔嚓”,倒插在了凤朝恩头上!
原本整个大厅里,如村妇遇了马贼一般的哭嚎声,立时掐死般安静!
“爹——!”凤蕙雅被人摁着,一声惨叫。
她把人给杀了?
真的杀了?
她把天下兵马大元帅用珊瑚叉爆了头,弄死了?
即便是鹰老六,此时也头疼了。
凤朝恩就这么死了,善后会相当麻烦。
一瞬间的寂静,一万年那么长,没人敢出一口大气!
直到,躺在凤乘鸾脚下的凤朝恩,几乎凸出的眼睛,忽然眨了眨,憋了长长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原来,那珊瑚顶端分了四个叉,凤乘鸾这一叉,刚好将凤朝恩从脖子到脑袋,牢牢地,丝毫不差地给固定住了!
又因为力道稍微大了点,将老头儿给呛得背过气儿去了。
凤朝恩动弹不得,在女儿家奴和门外数不清的老百姓面前,颜面丢尽,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凤乘鸾,你杀了我吧。”
凤乘鸾一脚蹬着桌子,两眼之中一抹殷红,俯视着脚下的人,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凤鸿飞和凤泰一都是怎么死的吗?一个被砌在尸墙里慢慢熬死,另一个被我一棍子扔死。这两款,你选哪一个?”
她将插在他头上的血珊瑚,缓缓拔了出来,“背叛凤家,卖主求荣的,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会例外。”
她忽而一笑,“不过现在,我留着你还有用。”
正说着,外面就有太监尖声高喝:“传皇上口谕——!”
在门外被人按住的凤蕙雅狂笑:“哈哈哈,皇上来救我们了!爹!皇上派人来救我们!皇上一定会将这个女魔头碎尸万段!”
外面,那太监一溜小跑,见好好的将军府如遭了马贼一样,越是往里走越是心惊胆战,到了厅堂前,冷不防,头顶房梁上“嘎——”的一声。
他本就脚软,被雪鹦鹉这样一吓,直接一头跌进了大厅。
“公公见了本宫,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凤乘鸾坐在螺钿桌上,也不下来,脚下还踩着凤朝恩。
“哎哟,永乐殿下,皇上听说您来跟凤帅叙叔侄之情,特意叫老奴过来提醒公主殿下,御苑球赛,佳期将至,您这身子骨儿还是瘦着呢,要少走动,多调养。”
“谢公公,不过我今日出宫时,也跟太后和皇上打过招呼了,凉风殿里,平日眼线太多,睡个觉都要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昨夜酒醉,一怒之下不慎打死了许多,今儿又开始怕夜里鬼魂太多,无法安枕,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十分思念生我养我的千里归云轩,惦念着先夫亲手修缮的千工拔步床。”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一脚踩着凤朝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今儿,既然回来了,就在这儿睡了,断然没有再离开的道理。
“这个……呵呵,永乐殿下,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太监为难。
“你谁啊?我为难你做什么?”凤乘鸾说的是大实话,她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一只是谁。
“哎哟,您看老奴这不长眼的。”太监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出宫传旨,旁人看着是美差,可他容易吗,稍有行差踏错,就进阎罗殿了。
这永乐公主,听说进城时就跟皇上打了一架,现在又把凤帅踢了半死,他一个殿前听差的公公,只怕死在这儿都没人埋!
“殿下原来只是想找个地儿好好睡觉,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劝劝凤帅。”
太监说着,就真的蹲下了,对着凤朝恩拼命挤眼睛,“凤帅啊,永乐殿下思念父母心切,下手重了点,您看,不如今晚就让她在这儿好好悼念先父亡夫,您随老奴暂且回避,老奴保证给您和小姐找个地方好好安置,其他的事儿,咱们……”
“滚——!”凤朝恩也豁出去了,根本不想听他说完,“现在这将军府是我凤朝恩的将军府,要死也死在这里!本帅今日若是被这疯女人赶出去,那便不如现在就去皇上面前一头撞死!”
太监一看,这个是个不开窍的,那就还得回凤乘鸾这一头来。
“哎哟,呵呵,永乐殿下,您看,这人要脸,树要皮的,凤帅与您就算私下里有再多过节,那也是私事。这要是再闹下去,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皇上的颜面不好看,那就成了国事了。老奴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刚好听见,皇上招了高将军过去,说要是凤将军府这边儿闹大了,卫戍军就得过来看看……”
“哦——!所以你劝不了他,就来吓唬我啊?”凤乘鸾龇牙笑。
“不敢不敢,老奴肩膀上就一颗脑袋,哪里敢吓唬公主,都是实话实说,给公主通个风报个信儿!”
“也成!”凤乘鸾跳下桌子,顺便狠狠踩了凤朝恩一脚,一只巴掌啪地在太监肩头一拍,手劲儿好大,将人立时拍矮了半截,“公公说的有道理,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我改主意了。”
她对外面还在砸东西的喊:“都停了,凤帅暂且不搬了。”
诗听正在院子里张罗的欢呢,一听不搬了,“啥?小姐?这就不搬了?”
“是啊,给皇上面子,不让公公为难,凤帅不搬,我们搬!不但我搬,之前被挤去城郊别苑的凤家家眷,全都搬回来!”
凤乘鸾转头,瞅着凤蕙雅乐,“从今日起,来日方长,大家就好好叙一叙这表了又表,堂了又堂,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亲情!”
跟她一起住?
凤蕙雅两眼一翻白,咕咚一头,晕了过去。
——
第二天早朝,皇城金殿之上,鸡飞狗跳。
凤朝恩给几人抬着,全身缠满绷带,哭天抢地的上朝告御状!
“皇上!臣无能!有负圣恩,不能再为国效力,求皇上赐臣一个痛快吧!”
“皇上,臣上沐皇恩,下承祖训,克勤克俭,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令陛下蒙羞,令祖上无光,可臣一再退让隐忍,换来的是什么?是凤乘鸾她一个小辈女流如此折辱!臣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皇上!臣无能,一家不能齐,何以辅佐皇上平治天下!臣有愧立于朝堂之上啊!”
“皇上……”
凤朝恩哭得惨烈,躺着上殿,哭得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容虚成立在景元熙左下首位,冷眼旁观,鼻子里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倒不如凤于归在世时,还能令老夫多看上一眼!
“皇上,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个寡妇给揍了,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立刻有凤系幕僚站出来,“容相!凤帅他顾念那凤乘鸾是亡故兄长所出,又是先帝钦封的公主,故而才委曲求全!”
那边,立刻有容虚成附庸站出来道:“委曲求全?人家都打上门了,一介武夫,竟然不能自保,来如如何替皇上守住江山?”
又有人冷笑,“打上门?他占了人家的家宅,换了是我,也要打上门去讨个说法。”
那边立刻怼回:“老匹夫,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边,“匹夫无勇有谋,也好过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孬种!”
这句话,着实刺痛。
堂上武将,无不在心中比划了一番。
凤于归虽然一向是个老好人,凡事低调隐忍,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打起仗来,从不含糊,对起北辰,更是寸土必争!
当初凤系十七路军阀,名震天下,走到哪里,都是英雄,都是被人簇拥着高举过头顶,何时被人喊过孬种!
景元熙端坐明堂,拧着眉头,看着下面的闹剧,过了良久,才懒懒道:“那依你们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容虚成站出一步,“启禀陛下,这是凤家的家事,臣不便置喙,但是臣,愿意替皇上分忧。”
“皇上啊——!”凤朝恩艰难从担架上爬起来,“皇上,永乐公主飞扬跋扈,身有重孝,却不能寡居深宫,整天抛头露面,当街行凶!臣身为臣子,只能逆来顺受,请皇上给臣做主啊!”
“做主是吧?”景元熙被他哭得耳根子疼,“正如爱卿方才上殿时所言,一家不能齐,何以辅佐朕?不如这样吧,你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担子,先放一放,等家事处理好了,再来陪朕谈国事。”
“什么?皇上!!!!”凤朝恩只是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景元熙就真的给了他三尺白绫!“皇上!您不可以偏袒啊!”
景元熙挥挥手,“殿前郎官何在,送凤爱卿回去养伤。至于这天下兵马的元帅之职……”
他目光向下一扫,立时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目光殷切期盼。
景元熙的目光游走一圈,最后落回到容虚成头上,“就由国丈暂代吧。”
“啊?”容虚成做梦也没想到,“这个……”
他可不想要这烫手的山芋,要了就是众矢之的!
“这什么?朕等着你谢恩呢。”
“啊……?啊!谢吾皇陛下!臣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容虚成跪地谢恩,颤巍巍接了从凤朝恩那儿缴下来的帅印,一时半会儿有点站不起来。
“可是,陛下,臣乃是文官,这行军打仗之事……”
“朕说了,是暂代!打仗再说打仗的事!”景元熙不耐烦,挥袖,“好了,退朝!”
他草草将人都轰了出去,这才对金殿的明黄锦帐后道:“好了,出来吧。”
锦帐后,漆黑奢华的裙角如夜色中暗香浮动,凤乘鸾缓缓走了出来。
“谢陛下。”
景元熙望着她,有那么一刻有些晃神。
她站在他的金殿上时,真好看。
即便是一身重孝,却也如黑云之后,有金乌暗藏,随时可以拨云见日,光芒万丈。
仿佛她本来就该站在这里,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主宰这天下!
“搬出凉风殿,废了凤朝恩,捧杀容虚成,朕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那么,你答应朕的呢?”
“容虚成的事儿,你的好处最大,别算在我头上。”凤乘鸾在他的金殿高处,徘徊了两步,俯视下方,“神山宝藏,就在天机关,雪峰之上。”
“咯咯咯哈哈哈……!”景元熙一阵怪笑,继而咬牙切齿,“你当朕是傻的?天机关是北辰的,肃德岂会容朕明抢?况且,若是那么容易找到,那娘们又岂会容你携宝出走?朕要你把宝藏带来!”
凤乘鸾端然立着,等他笑完,之后,才缓缓道:“皇上如此英明,也该知道,区区一个凤朝恩,一座将军府,并不足以交换神山宝藏。”
砰!
景元熙一掌重重拍下,猛地站起身,“你敢耍朕!”
凤乘鸾向前一步,傲然与他对视,压低声音,“我连阉了你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凤乘鸾!”景元熙一掌掐住凤乘鸾脖子,“朕容你到现在,是你还有活下去的筹码,但你若是一再挑衅,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废了你!”
谁知,凤乘鸾抬手掐住他腕上脉门,咔嚓,将那钳住自己脖子的手硬生生掰开,“你也要明白,只要我稍稍用力,你全身的血脉就都顺着这腕子尽数暴烈,你之所以还坐在这金殿之上,是因为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要逼我!”
“哈哈哈咯咯咯……,凤乘鸾,你敢在金殿杀朕?外面有三万御前带刀郎官在等着你,有本事,你把他们都全都杀了灭口,这南渊就跟你姓凤!!!”
景元熙狂笑,手腕被捏得碎裂般的痛,可越是痛,他就越是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姮儿,你不敢,你不敢弑君!杀了我,你一个女人,让谁来坐这个皇位?是你那个中了痴心蛊的傻二哥?还是你那个随着凤于归跪了朕半辈子,至今下落不明的大哥?”
景元熙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谁都不敢扶!因为你要成全凤于归的生前身后名,你要让一切顺理成章!你要死守着南渊的国土,死守着那些蝇营狗苟的黎民百姓!所以,你只能陪着朕慢慢玩!”
凤乘鸾捏着他的手腕,一双眼睛沁得血红!
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疯子!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她若是与他一样疯,便又会像前世一样,堕入他那只无尽黑暗的陷阱之中。
凤乘鸾神色稍缓,嘴角牵强一笑,“你说得没错!这场游戏,我陪你慢慢玩!至于神山宝藏,的确就在阮君庭的天机关,有本事,就去拿!”
她说完,狠狠扔开他的手腕,转身阔步走出金殿!
身后,还是那疯子的狂笑:“哈哈哈哈……!阮君庭……!他挂在极乐无间的尸体还好吗?哈哈哈……!凤乘鸾,你知道为什么你毁了朕一辈子,朕还这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肚子疼,扶着皇座,歪歪斜斜坐下,“这世上,朕最舍不得的就是你死!朕一定要你好好活着!活得特别有趣!因为,你要是死了,朕的日子,该多无聊啊……!哈哈哈哈……”
身后,癫狂暴躁的喋喋怪笑,如梦魇挥之不去。
凤乘鸾瞪着早已猩红的两眼,双拳紧攥,口中的银牙,咬得沁出血,满口腥甜。
前生种种,如噩梦缠身,无尽寒颤!
她出了宫,并没有返回将军府,而是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随便寻了家酒肆,随便要了最大的一坛酒。
景元熙虽然是个疯子,可他说的对。
她顾忌的太多了,放在肩头的东西也太多了。
很多东西,根本从来没有人要她承担下来,可她觉得,那就是她应该做的。
她不能等别人需要她,要求她的时候,才站出来。
这家,这天下,这苍生的苦,只要她看到了,就要想办法挡下来,扛下来。
她要扛下来就罢了,却还要拖上一个阮君庭!
他若是前世今生都没认识过她,又该是活得如何肆意逍遥?
小小的酒肆,没什么主顾,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凤乘鸾嫌不过瘾,索性两脚蹬了椅子,仰面躺在桌上,抱着坛子灌!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人生看似无尽长,却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之上。
稍有行岔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嗡——!
空气中一声脆响!
她随手抓了桌上盛筷的竹筒,砰的一声,一只羽箭,刚好扎在上面!
那箭头上,泛着荧荧蓝光,一看便是淬了剧毒!
“来的好,正缺菜下酒!”凤乘鸾将脑后长长的马尾长发一甩,踢了长凳,向暗箭飞来之处横飞过去!
哗啦啦啦——!
小小酒肆周围,早已不知被多少杀手包围,所有人齐刷刷杀进来时,四面的门窗几乎一时间被拆了个干净。
凤乘鸾骤然临敌,扔舍不得手里的酒坛子,歪歪斜斜跃上一张方桌,仰面继续喝,“让我猜猜,你们是谁的人?”
她将最后一口酒倒了个干净,甩手砸了坛子,再睁眼时,已是两眼血红,“凤朝恩?”
“容婉?”
她忽地咧嘴一乐,一嘴白牙,笑得邪性,“施若仙!我猜的对不对?”
领头的杀手,将兵器一亮,“算你聪明,受死吧!”
乌泱泱!
不知道多少黑衣人,蜂拥而上!
“蝼蚁!就是蝼蚁!”
凤乘鸾借着酒劲,根本不需兵器!更不需要仁慈!
徒手撕!
来多少,撕多少!
靠近多少,死多少!
小小酒肆,转眼间成了一片修罗场。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躲进柜子里的老板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推开门,探出头来。
吧嗒!
一只血淋淋的手,挂在面前。
整个酒楼,一直蔓延到外面的街道上,尽是黑衣人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只有凤乘鸾一人,修身的黑裙浸透了血,半贴在腿上,晃悠悠回头,冲他咧嘴笑,“不……好意思啊,把你的地方弄脏了,我……赔……”
话音未落!
轰——!
一道凌空而来的巨大力道,从头顶劈下!
电光火石间,她飞身跃向被那老板,将人推向墙角,后心便硬生生被那力道震得一阵剧痛,口中顿时血腥味涌了上来!
老板吓傻了,窝在墙角:“这咋……没没没没……没完了啊!”
凤乘鸾回顾四周,“这次不一样,我管不了你,快滚!”
“姑……姑娘……”
“滚——!”
外面,街道上,传来重器刮擦青石板的刺耳尖啸!
脚步沉重,似是每一步都一样大小,每一步,都一样力道,那力道,仿佛能将青石板印下一个个脚印。
有高手来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
四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