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言从小就比别人生得俊俏,这种俊俏在岁月里无声无息的扩张。
都说经常见面的两个人很难发现彼此的变化,可是傅靖笙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英俊非凡、卓尔不群。
大概就是他每年那三四个月离开家的日子,回来以后,总会让她觉得,他又比从前成熟稳重了些,眼里的深度也在不断变化。
她其实一直想知道,在那三四个月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不过江一言从来不会和她讲就是了。
就算有再多艰难困苦,再多怪谈轶事,她也不是他倾诉和信任的对象。
“阿笙?”商励北见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
傅靖笙回过神来,抿住唇,余光里发现江一诺有点紧张地注视着她,她略感好笑。
商励北都没有这丫头那么紧张,江一诺是有多怕她跟着过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傅靖笙垂下眼帘,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是很饿,你们去吧。晚上还要集合训练,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那我送你——”
“不用。”傅靖笙截断他的话,轻描淡写地看向江一诺,“现在食堂里人多,你不陪她过去,江小公主指不定又要怎么被排挤被欺负。别让段姨担心,否则到时候打断你的腿。”
她轻飘飘地把雪梨刚才的玩笑话又塞了回去,雪梨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像只长了刺的小河豚。
“这里离宿舍又不远,我真的想回去睡一下。”傅靖笙捏着眉心,别说吃了,她现在只想吐。
商励北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妥协道:“好,那我一会儿去看你,晚上帮你请假。”他说完,视线投向江一言,眼底温度骤降,一字一顿道,“没问题吧,江少校?”
江一言迎上他刀锋一样淬了寒芒的眼神,无动于衷地开口:“我不是她的教官,请假也不用找我。”
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傅靖笙的不在乎。
处于话题中心的女孩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若仔细看便能发现,江一言话音落定的刹那,她眼皮微微动了动,嘴角轻轻弯了起来,在倦意深重的脸上显得十分嘲弄。
商励北带着雪梨离开后,傅靖笙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
江一言双手抄袋望着她,迷彩服的上衣收束在裤子里,腰带扣到了最紧,露出腰部纤细的曲线,不盈一握。与两个月前在他家时见到的她不同,这次她把所有扣子都规规矩矩地系好了,却依然挥不去这一身的玲珑妩媚。
江一言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了“小狐狸精”四个字。
深沉冷峻的脸却面不改色,“你还不走?”
傅靖笙不料他会和自己搭话,心里的嘲弄还未散去,也就着他的话反问:“你还不走?”
开会?
她懒懒嗤笑,想也知道是给江小公主制造机会的借口。
江一言也感受到了她明知故问的讽刺,深寂的黑眸里有暗流涌动,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一压,是个隐忍不悦的表情。
傅靖笙不想在这里和这个气场过于强大的男人对峙,她站起身来,想回宿舍。
女孩路过他身边时,江一言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没用多大力气,却听到她低促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五官皱巴在一起,下意识用力把他甩开。
他目光微沉,手僵在空中,审视着她,“胳膊怎么了?”
傅靖笙不想理他,继续往前走。
江一言冷冷盯着她的背影,俊脸绷得越来越紧,女孩脚步虚浮,走到门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厉声问:“傅靖笙,我在和你说话,你到底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我也不知道,但是病得重一点才有机会请假嘛。”傅靖笙捂住胸口,竭力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莞尔一笑,“谁让我没有个疼我爱我的哥哥替我保驾护航呢。”
听她这么说,他一双深眸顿时沉暗下去,“言外之意,你是在装病?”
她应该没有生病,身体不舒服的是雪梨,躺在病床上的也是雪梨。
所有人都亲眼见到的。
男人凌厉锋锐的审视刺中了傅靖笙麻木的心,她唇角扬得更高,从容道:“我说你烦不烦人,我就算装病请假也不用找你,这和江少校有关系吗?”
他说的话,她都记得,一字不落的记得。
因为每个字都是钉进她心里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傅靖笙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敏感矫情,她也不觉得他一两句拒绝的话能伤她至此。
可是今天她真的足够倒霉了,刚一来就被针对,在太阳地里暴晒难受得快死去……
这些,他都不知道。
“这里是军营,不是你闹脾气的地方。”江一言盯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嫌弃皱眉,似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雪梨不能参加训练是因为几个月前她练舞蹈的时候脚腕扭伤了,并非我区别对待。”
所以,还是她无理取闹了。
傅靖笙无声轻笑。
在他心里,只有他们江家人会受伤,受伤了值得被心疼被重视。
“闹脾气三个字用在你我之间合适吗?”女孩潋滟含笑的眼里,有什么盛开又谢败,她缓声问,“从小到大,我有过资格和你闹脾气吗?”
没有。
雪梨可以仅仅因为疲累就扑到他怀里撒娇,肆意享受他理所当然的宠爱,傅靖笙却不能。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骄傲,生怕一低头,有什么东西就掉了。
她不轻不重的嗓音如鸿毛落雪,一片片洒在地上,很快化为虚无。
江一言却在这片雪里久久失语。
门外有人匆忙而来,脚步声打破了屋里沉默的气氛,江一言凝眸望去,是李教官和他的副官。
彼时傅靖笙还半在男人怀里,站不稳的样子。
让人震惊的不是这个动作,而是二人之间诡异的紧密感——
那种,就算他们彼此针锋相对,气势汹汹,可依然强烈存在的、让人觉得丝毫插不进去的紧密感。
李教官吓了一跳,声音都不怎么稳了:“少校好。我来看看这位同学,听说她在操场上晕过去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说谁?”男人眉头蓦地拧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