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江临飞快地起身拦他。
这次邵玉城竟是连江临的面子都不给了,急得甩开他,眉间遍生的寒意都渗透到了口吻里,“哥,你答应过我什么?我说过这件事我会处理,别让陆君昊找她!”
“你处理?”江临冷声反问,“你能做什么?她是顾家人,顾千钧对她不设防,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她不是顾家人!”邵玉城低声吼出来,江临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时候,黑眸中划过一丝怔忡,只听他平复了呼吸后继续道,“哥,你不知道这些年她在顾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们从来没把千秋当成亲人,我不能让她涉险。”
“你冷静点,没人让她涉险!她只需要以顾二小姐的身份探探三个仓库的虚实便可。一旦有危险,陆家会立刻救她出来。”
“这件事谁都能做!”
“非她不可!”江临的语气愈发冷肃,“顾千钧老谋深算,手段高杆,这三个仓库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障眼法。我们贸然派人前去,万一打草惊蛇,他一定会有所警觉,下一次再想查他把东西运到哪里,就太难了。”
“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邵玉城面无表情的脸隐隐有崩坏的痕迹,“顾千秋只是个普通人,她甚至还不如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陆七七懂得如何在险境里求生。哥,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段悠,你会让她去吗?”
江临乌黑的瞳仁中蓄着一层深深的阴影,“如果事态紧急,这件事又非她不可,而她也愿意的话,我会。”
“我不是你,我没那么无私。千秋这一辈子过得太苦,我只希望她从今以后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邵玉城直视着他,四平八稳无比坚定道,“我知道你们会派人手保护她的安全,但这不仅是安全的问题。是我,不想再让她看到顾千钧。千秋心重,我不能再让她受伤,身上的心上的都算。这件事,我可以替她去——”
“你去了就会被顾千钧打成筛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江临捏着眉心,恨铁不成钢道,“你害得他丑闻缠身,他和整个顾家现在对你恨之入骨,你不要命了吗?”
“这批军火一旦出境,就是莫大的隐患。”
“真出事的时候,你以为顾千秋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还有你!你未来要和她结婚,这件事不早早解决,迟早会牵连到你和邵家。”
江临字字句句都落在邵玉城心上,重如山峦。
门外,突然传来女人轻巧的笑音,“喔,我还奇怪陆局长为什么要请我帮忙。所以,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才把我叫回来的?要利用我去抓我哥?”
邵玉城听到这道嗓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一回头看到顾千秋那张浅笑嫣然的脸,刚提起的心又开始无限往下掉。
江临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门没关,顾千秋就这么自己走了进来,邵玉城不知她听到了多少,整个人都慌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千秋,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必答应,我会妥善解决的,嗯?”
顾千秋原本还有点生气,看到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突然就气不起来了。
不过她依然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你别这样看着我。”邵玉城笨口拙舌,连解释都不会了,“我没想要利用你,你相信我,千秋,我……”
“我知道。”她失笑,不敢再逗他,生怕再逗下去,邵小公子直接以死明志了。
顾千秋眉眼温柔,“我说的是他们,不是你。”
邵玉城是连她一点自尊都要小心维护的人,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利用她呢。
“我不高兴是因为这件事你不亲自告诉我,居然让陆局长来当说客。”顾千秋道,“也就是我会信你这个傻子。换了别人,听到刚才那番话,你现在就是光棍一条了。”
邵玉城望着她标致明艳的脸,她的温柔一点一滴都蔓延进他心里,不可思议的暖。
他从来不知道,她的一句信任,能给他带来这样巨大的安全感。
“我真傻,居然会错过了你这么多年。”他把她搂进怀里,仿佛后怕一般,越搂越紧,“幸好我没有失去你,幸好。”
他亲眼见证了大哥和段悠八年的感情,相互试探相互怀疑,用遍体鳞伤来证明爱,而他的千秋却不会猜忌他分毫。
这或许就是相识二十年修炼出来的默契。
她那么懂他,也那么信他。
江临被眼前两个明晃晃秀恩爱的人秀得脑仁疼。
他朝窗外看了眼,他的江太太正和米蓝谈笑风生,好不欢快。
下压的唇线悄然上扬,古井般深邃幽冷的目光也终于有了温度。
“江教授,整件事情陆局长已经告诉我个大概了。”顾千秋稍稍推开把自己勒得死紧的男人,“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
邵玉城和江临同时愣了,还是邵玉城最先按住她的肩膀,“千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顾千秋撩了下蓬松卷曲的长发,笑意明媚动人,“我答应了。”
邵玉城眼神复杂,“你……”
“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人情可言。”顾千秋伸出手指点住他的薄唇,“他虽然是我哥,是我从小到大的依靠,但他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况且……”
她笑笑,“我以后有你了,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深深长长的吻。
热切追逐,你来我往。
江临面无表情地看着,只觉得异常辣眼睛。
自从江太太怀孕以来,他很久没这么肆无忌惮过了。
不过这个顾千秋……倒真的让他很刮目相看,他还以为天底下所有女人里,只有悠悠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邵玉城这傻小子,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
顾千秋回来得很低调,网上没什么人知道,只是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没回顾家,被邵小公子带去了结海楼,金屋藏娇。顾氏夫妇闻讯想来“探望”,被邵玉城的人挡了回去。
后来邵家人也听说了此时,派人来问,邵玉城黑着一张脸,半点不客气地把众人赶走。
这一晚,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只想和顾千秋整夜整夜的缠绵,想死在她身上。
千秋体力不如他那么好,几次累昏过去,每次醒来都能看到邵玉城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目光痴缠,令她心动不已。
第二天下午,顾千钧亲自到访,千秋才答应和他见一面。
不过以顾千钧的机警和多疑,见面的地点自然不能在邵玉城的地盘。
他约着顾千秋去了明月坊吃饭,出门前,邵玉城忽然拉住她,把她抵在墙上亲了又亲,不如昨晚那么温柔缱绻,反倒像是带着某种无能为力的恼怒。
他捧着她的脸,感受到她细水般柔软的身躯紧贴在自己身上,却浇不灭他身上的和心里的火,“千秋,委屈你了,千万保护好自己,离他最少一米远,不能让他占你便宜,知道吗?”
顾千秋脸一红,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色情?”做一晚上,她现在还腰酸背痛呢。
“嗯。”她本来是随口一抱怨,邵玉城却无比郑重地答了,眸如黑玉,倒映着女人娇媚生花的脸,口吻霸道得理所当然,“老子的女人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我不信有男人看到你,脑子里会没有一点想法。老子就是让他们见得着吃不着,谁敢打你的主意,老子让他断子绝孙。”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犹在耳畔,孩子气得让人发笑。
顾千秋低头认真看着菜单,满脑子都是邵玉城,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
等她点完菜,顾千钧才道:“这段时间你去哪了?爸妈很担心。”
千秋滴水不漏的微笑,“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她根本不接“爸妈”二字的话茬,像听不见一样。
顾千钧拧着眉头,“既然回来了,就搬回顾家住吧。爸妈也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次不会再为难你了。”
是知道她受委屈了,还是知道她是关键的目击证人,怕她在外面瞎说,所以才急着把她带回家?
千秋笑容不变,也不为他的话动摇分毫,“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呢。”她直直回望着男人的眼睛,始终维持在不急不缓的节奏上,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出卖你。”
“但你也说过,如果警察来问,你不会帮我瞒着。”
千秋算是知道了,他今天找她,就只是为了封住她的嘴。
他甚至没有问过这段时间她过得如何。
其实从小到大哥哥对她都不错,可惜在自己的切身利益面前,任何感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你和邵玉城那个蠢货在一起了?”顾千钧沉眸一扫包厢外几个黑衣墨镜的保镖,从顾千秋进了包厢开始,他们就在门外晃来晃去。
千秋黛眉轻颦,似乎对他的用词不甚满意,片刻嘴角漾开笑意,美得不像真的,她顺着他的话道:“你也说了他蠢,我不在他身边管着他,这个缺心眼的家伙还不知道要被多少图谋不轨的女人骗财骗色。”
顾千钧手指转着茶杯,淡淡道:“你倒是有正宫娘娘的气魄了。”
“错了。”千秋眼皮都不掀一下,懒洋洋道,“没有三宫六院,谈不上正宫娘娘。他敢多看别人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珠子当炮踩。”
顾千钧愣了半天,眸色忽明忽暗。
“这一点都不像顾名媛说得出来的话。”他道。
“我再劝你一次,自首吧。”千秋突然提起不相干的话题,话音里加了几丝痕迹难寻的轻叹,“争取宽大处理,不是什么难事。我虽然不确定你为什么要害姑父,但最近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如果你真和境外势力有勾结的话,完全可以将功补过,让他们从轻发落。”
顾千钧唇畔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眼神寒凉如雪中刀剑,“是谁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千秋心里“咯噔”一声,面上自在如常,“我自己想说的。难不成你觉得邵玉城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吗?他巴不得杀了你。”
“我想也是。”顾千钧靠在椅背上,乌黑的碎发低垂下来,微微遮住眼睑,他冷笑一声,“我也巴不得杀了他。”
两人吃了相安无事的一顿饭,最后上甜品时,顾千钧才道:“我知道你不想见爸妈,但是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关在家里太久,下个月你就彻底自由了。”
下个月。
千秋心里大概有数了,交易应该会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这样,那批军火到了境外,再想追查就难如登天了。
“我对你有什么用?”千秋问。
“保险起见而已。”顾千钧回答,“你若还在四处旅游就算了,偏偏却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间回来,还和邵玉城扯在一起。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怀疑邵玉城和之前来调查我的陆家有关,所以为了防止你什么时候被那小子哄得改变主意出卖我,这段时间,你必须呆在我身边。”
千秋冷了脸,“如果我不呢?”
顾千钧抬眸看了她一眼,“除非你不管你的亲生母亲了。”
千秋虽然早有准备今天会被他扣下,却没想到顾千钧会拿那个女人来威胁她。
她心里一刺,脸上也浮现出凉凉的讽笑,“我真的小瞧了你的无耻。”
男人俊脸一绷,眼底散开沉沉雾气,像是在缅怀什么,目光格外凝重,“千秋,我那天就说过,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那我们就还是感情和睦的兄妹,不必这样博弈。”
顾千秋没说话。
他语气柔和了些许,“我让甜点师父做了你最爱吃的抹茶慕斯,吃完以后我们回家。”
顾千秋一点好脸都不想给他。
她本来还在想要怎么装得不情不愿一点,好教他卸下防备。结果顾千钧倒是直接给了她个台阶,现在她连装模作样都不必,因为愤怒和悲凉已经完全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