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别墅,海浪声,是我现在的生活写照。
我已经住在这里一个月了,每天听着海浪声入眠,又在海风中清醒。曾经十分向往大海,觉得海边是个浪漫的天堂,但是此刻,我与浪漫绝缘。
因为我是个,囚犯。
其实这囚犯两字上,还得加个双引号,因为没有一个囚犯像我这样过着舒适的日子,除去没有人身自由外,其他一切都安好。身旁的摇篮床里,女儿睡得正香甜,她懵懂的看待世界,懵懂的不知身在何处,懵懂的只要妈妈在身旁就能满足。
可我这个明白人却无法如此懵懂啊,每天单一的生活,一成不变,日复一日,没有络,没有电话,就连电视卫星也没有。倒是有高端的影碟机器,有上百部好看的影片,有一屋子的书,也有曼妙的音响器材,那音效绝对要比我在电脑里放的音乐要强上百倍。
屋子里除去我和女儿,还有一个保姆,一个顾名思义为保镖实则牢头的中年男人。保姆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保镖则负责掌控我的安全与......自由。
那日我以为是许子扬忘了什么回来拿,结果打开门看清外头站的人时,惊愣在当场,心亦往下沉,不祥的预感,之前不安脱落的心,由来如此。
苏暮年站在门外,他英俊中带着历练沧桑的脸上,是沉稳而诡异的笑,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最终都将堕入中。我朝他身后望,只有一辆全黑的车子停在那处,不见其他人,而那车窗用深黑的胶膜糊得满满的,一点都看不清里面,犹如他的人一般,给人压抑窒息的感觉。
但我相信,真正的危险来自他,而不是车内有什么人。像苏暮年这种人,找上门是来意不善,但不至于会做下强抢民女的勾当,与他身份不符,他也不屑此类手段。那唇角的弧度足以证明,他已经成竹在胸。
我还是紧扶住门框,不让寸地的问:“你有什么事吗?”
苏暮年淡声道:“来找余小姐,苏某深感冒昧,不知可否进屋谈谈?”我摇摇头,勉强而笑:“不好意思,这不太方便。”当时除了生硬的拒绝,我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做,但却有预感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已是势在必得。
所以我在门口与他周旋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门框上留下痕迹,一笔一划,我不敢有任何分神去看的动作,只能凭着感觉。苏暮年的神态彬彬有礼,但吐出的话却如毒蛇般:“余小姐,我们最好还是谈谈吧,谈谈许子扬最近那个政治项目如何?”
我心中大惊,睁大眼看他,那暗沉眸光里潜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得不将他让进了屋,门关上时,屋内顿生窒息感,是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他挑了张桌边的椅子坐下,突然问了句:“余小姐,有钓过鱼吗?”
我不明其意,只挑了挑眉道:“有,就一次。”那次还是许子扬带着去的,钓到最后我在他怀里睡着了......打住,此时不是想那些甜美事的时候。
苏暮年笑了笑,也不多绕弯子,“钓鱼的工具除去鱼竿就是鱼饵,鱼饵越大自然就越容易成功。不瞒你说,刚我提的那个项目就是我给许子扬下的饵,对于一个急需求成的人来说,这是个绝难碰到的机会。成功在望,然后功亏一篑,这种滋味不知道会怎样?”
我沉默着靠在门边,很简单的字已经刻好,而指甲脱落的瞬间,十指连心的痛侵入我神经。凝眸看着他,寂色的眸子里是了然,只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苏暮年眼中微微闪过讶异,随后脸上浮出深沉的笑容:“不错,我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请余小姐去海边度个假。”
我讽刺地笑了笑,倒不是我真如他说的那般聪明,而是既然如他所说给许子扬下了鱼饵,如果是要害他都是他们男人之间政治场上的事,用不着跑来找我这个妇人说三道四。拿到我面前来说,足可见目的在于我。
所以我不耻下问:“为什么?”
他却眉梢微抬着道:“这个问题,余小姐应该自己明白才是。”
脑中飞闪过医院的场景,赫然领悟。原因只在于,苏敏。
当许阡柔将我拉出来作为武器向苏暮年攻击时,就已奠定了我此时的结局,然后苏敏再添柴加薪一把,彻底将我拖入泥潭。苏暮年在给许子扬下套的最初,目标就不是他,而是我,而他现在的立场很明确,如果我不合作,那么倒霉遭殃的就是许子扬。
这一次,多了一个权高位重的苏家,许子扬要翻身,难如上青天。
我轻叹一声,“能带上我女儿吗?”
“荣幸之至!”
......
伸手轻抚女儿微嘟的小嘴,慨然而叹,不能怪我当时的决定。那种情况下我不认为将女儿留下明智,首先我若跟着苏暮年走了,女儿一个人呆在屋里一天,这个可能我想都不会去想;其次,许子扬在发现我留下的讯息后,他必将全力以赴这场硬战,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时间来照料女儿。
我赌苏暮年的动机,不过是想利用我来逼迫他和子杰,但不至于真正拿妇孺孩童下刀,所以女儿跟着我是最好的选择。有时候回想,真想给自己呼一巴掌,好好的劝人家去追寻什么真爱,结果好了,落得自个深陷囫囵的下场。
与世隔绝了一个月,外面的动向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保姆和保镖显然是受过训练和告诫的,他们不会向我透露一丁点的风声。事实上我也试图逃跑,但只跑出别墅五十米远,就被保镖给堵截住了,第二天苏暮年就过来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走进婴儿房抱起一一往门外走,我急急拉住他问要干什么,他回过头扫了眼紧拽他衣服的手指,蹙着眉问:“你还跑吗?”他的意思很浅显,如果跑,那么就将女儿与我隔离,我除了指天誓日向他保证绝不再跑外,别无选择。
之后我再没动过逃跑的心思,因为我绝对相信如果逃跑不成功,苏暮年会把女儿与我分开,到那时我就是追悔莫及也无用,所以还是省省力气,等着男人来营救。
这一等,漫长而煎熬,尤其是我无法窥知他的消息,不知道如今情势对他是好还是坏。苏暮年每隔一个月会过来一趟,他总是噙着笑,悠闲地邀请我坐在窗边品茗好茶。到我在这里第三个月时,他的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一壶茶下来,他终于微笑开口:“小敏与子杰在准备结婚了。”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转而冷笑:“这就是你要的?你觉得逼迫而来的婚姻会幸福吗?”苏敏怎么就糊涂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婚姻就是她要的?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完全被蒙在鼓里?以面前这个男人疼爱侄女的程度,有这么做的理由。
苏暮年倒是不介意我讽刺的态度,只是深沉地说:“要达到目的有很多种方法,只要最终结局能如愿就好,过程可以暴力,可以温情,可以强取豪夺,也可以心甘情愿。权看当事人心里怎么想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许子杰识时务的很,他与小敏在一起也不见得就勉强。”
话说完,他将手机推到我面前,那上面有一张照片,里头的主角是子杰和苏敏。这应该是一张婚纱照里头的外景拍摄,苏敏脸上的笑容不用说,洋溢着幸福的那种,而子杰唇角微微上扬,目光紧随着她,看起来有无限眷恋的感觉。
看了这照片,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苏敏对此事一无所知,因为她的笑太纯粹,不含任何杂质,满脸都写着幸福,可是子杰......
“怎么样?不觉得他们般配吗?”
就外貌而言,男俊女美,确实般配。但是,照片看似温馨,却给我的感觉是四个字:貌合神离。我没有忽略子杰眼中的淡漠,他看着苏敏的眼神,看似温情,其实冷情。他的这种冷,是潜藏在骨子里的,如果不是我与他生活过,可能也难发觉到。
一直认为,子杰与许子扬是同一种人,当他们决定做一件事时,会将虚假的一面表露,而真正的那面隐藏起来,就像当年他们两兄弟联手骗我。而此刻这张名曰幸福的照片,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子杰在对苏敏演戏,或者说,他为苏敏制造温柔情海,铺筑幸福城堡,但却是海市蜃楼。
心中长叹,到底还是为了我,牺牲了他的自由和幸福。我为照片里欢颜的女人而感到悲哀,苏敏,你可知道,你对子杰的爱,在他心上挖了一个洞,当有一天你知道所有一切时,你会疼到无以加复,痛不欲生。
这感觉,我深有体会,所以我现在就疼了,非常疼!
因为我从子杰的眼里看到了痛意,之前我就没看错,他对这个女孩有了在意,不止是心动的那种,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底的眷痛,是多么深浓。历史在重演吗?他在走一条感情的无底深渊,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后悔今日对苏敏所做的一切,然后到那一天来临时,就如当年我车祸时的情景一样,她痛一分,他就痛十分。
而我明知是这结局,却只能在心中悲哀地想着,不敢道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在这条洪流里逆躺,然后伤痕累累。命运啊,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心里揪痛到不行,我却将笑漫溢在脸上,因为对面那精明的男人一直紧紧盯着我,但凡我有一点可疑的神态都将会被他发觉。他拿出照片给我看,存的就是试探之心,试探我对子杰的态度,试探子杰与我的关系,试探苏敏能否幸福。
这个人城府深到让人惧怕,他在所有行动之前,就已经查探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依然选择将我带走,存的什么心,以我的智慧堪不破。
但,不得不鼓掌,在苏敏这件事上,他是个好叔叔!
苏暮年满意地走了,临走时还特意提了句,如果我觉得闷,可以去海滩上散散步,但是让李小丽陪着。李小丽就是那个保姆的名字,她来自农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能干活,偶尔还能帮我搭把手照料女儿。
我微笑着道谢,目送中年男人走出别墅,坐上那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然后,笑容一点点剥落,捂着心口处发疼。
不敢动分毫声色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子杰做出了退让与牺牲,那么许子扬呢?横亘在心底的刺,又一次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