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冷漠的让黎殊儿心陡然一跳,倒不是因为惧怕洛王,而是来自自身心底的恐惧,来自一种顾此失彼的恐惧,来源于对未来之事不可操控、无可预知的恐惧。
展笙月突然被杖毙已经给她敲响了警钟,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朝着她所预知的方向发展,更提醒她要如履薄冰,不可掉以轻心。
她定了定神,非常配合的结果秦晏凌递过的书轴,龙飞凤舞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然后再把书轴还给秦晏凌。
“替你安排好了住的地方。”洛王还是冷冰冰的面孔,但说话声音已经温和许多。
黎殊儿朝秦晏凌点头示意,便跟着洛王去看看自己的住所。
秦晏凌落寞的看着妹妹远去的身影,在将书轴归卷之前,打开看了一下。哪怕只是寥寥三个字,也是一种久违的安慰。秦晏凌仔细摩擦着黎殊儿的字,仿若珍宝。却突然如雷霆一击,合上了卷轴,这笔迹与她三年前的笔迹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秦晏凌来回踱步,难怪黎殊儿会谎称自己并不认字,就是担心自己的笔迹会露馅。他能认出秦花凌的笔迹,司马越秀也能认出。
他思来想去,并没有将卷轴放到该放的地方,而是藏在了书库的板缝里。整个军营都建在山顶之上,受山顶氤氲之气的影响,地板经常潮湿不堪。卷轴放置其中时间久了,笔迹模糊辨认不出。就算到时候洛王追究起来,他可以辩称是疏于看管导致卷轴落下受潮,也不会有人想到是秦晏凌为了掩盖妹妹身份刻意为之。
黎殊儿被安排与军医赵莹莹同屋。虽然她并不喜欢与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的情绪,而是欣然接受了。
夜幕深沉,她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她想她的哥哥应该已经认出了她的笔迹,估计也能想到司马越秀也能认出。她不清楚秦晏凌会如何处理那封卷轴,是刻意毁尸灭迹,还是堂而皇之的与所有士兵的户籍卷轴摆放在一起。
她心中隐隐不安,刻意销毁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可如果就那么放着,那等于将自己的底牌亮给了别人,这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她所感受的顾此失彼的恐惧,是她这三年来将所有的精力灌注在武艺的修炼上面,以武功承袭舞艺,才能让她在练舞方面小有成就。只是如此一来,她再无精力做其他事情,所以她没有练习另外一种笔体的书法。
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明明已经过了寅时,已近破晓,却感觉漫漫长夜空虚难熬。
“你睡不着吗?”一个声音在黑夜中想起,同屋的赵莹莹被她的辗转翻身的声音吵到了。身为大夫,经常昼夜颠倒,睡眠本就浅。
“对不起。”黎殊儿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着赵莹莹。虽然隔着夜色,她根本看不清赵莹莹的脸。
赵莹莹摸黑起身,轻车熟路绕过了屋里所有的障碍,点亮了屋里的烛灯,披着外衣床边坐着,温柔的看着黎殊儿,轻声说:“没有对不起。”
黎殊儿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她,只能说是温柔了。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脸蛋平庸无奇,甚至因为操劳过多显的很是憔悴。额头散着几缕头发,更添了几丝不修边幅。
黎殊儿索性起身,盘腿在床上坐着,抱歉的说道:“我睡的很少,如果有吵到你的地方,我会跟洛王说,让他给我换个地方。”
医者仁心,她对大夫有天生的好感。更何况看她的面相疲惫,应该也是为士兵们诊病操劳所致,所以她应该是个好的大夫,自然也没有刁难她的意思。
“黎姑娘,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担心你。新换个地方,总是有些不适应。我当初刚来的时候,也不能适应,过了好些时间才好。”赵莹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因为驻扎山顶,昼夜温差较平地更大。此时夜凉如水,还是有些寒意。
“听姐姐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我刚才还觉得奇怪,怎么都睡不着,原来是这个原因,多谢姐姐提醒。”黎殊儿始终观察着赵莹莹,见她衣着朴素,又疏于保养,看起来有些沧桑。
赵莹莹被黎殊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的抬手捋了捋头发,露出的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
黎殊儿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可怜人,同时天涯沦落人。既然都是可怜人,应该同病相怜才是。
黎殊儿主动示好,放松了姿态。仍然盘腿放着,以手托腮支在腿上,歪着脑袋说:“我叫殊儿,姐姐以后叫我殊儿就可以了。”
赵莹莹点点头,叫了声:“殊儿。”
“我这个人向来自傲,谁都瞧不上,唯独敬佩大夫。大夫有医者仁心,会救死扶伤,能起死回生,有妙手回春之术,实在佩服的很。”黎殊儿这话既有真情实感在,也有恭维的成分。
“倒是叫殊儿见笑了,我只是略懂些皮毛,也就会能诊些寻常小病。”赵莹莹谦虚的说道。
黎殊儿喜欢谦虚的人,但是不喜欢别人过分的谦虚,那是一种虚伪。她那双手布满厚茧,绝不仅仅只是会诊些小病。就像黎殊儿的手,虽然她长的精致,但手却粗糙无比,那是长年累月握长鞭所致,那是任何灵丹妙药也抹去不掉的印迹,是一种光荣的烙印。
“姐姐谦虚了,我猜姐姐肯定医术精湛,救了不少人。殊儿真是有福了,能与姐姐同住一屋。我自幼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才苦练武功,所以现在武功小有所成。想想真是后悔,我当初就该学医嘛,与其被人救,不如自救。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姐姐是哪里人,怎么想起学医?”
黎殊儿刻意放低姿态,又以童年旧事为诱,倒真的让赵莹莹敞开心扉。她笑着说:“练功自有练功的好处,学医也有学医的用处,哪能混为一谈。”
“我出生医药世家,我父亲是御药监首属御医。我三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学医,十岁被选送到宫里伺候。后来,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