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儿,殊儿。”映红妆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黎殊儿的双手,另一只手探着黎殊儿的人头,柔声叫着,声音一句比一句急促。
黎殊儿身体紧绷,双手不停的乱抓着,感觉如临大敌却不能应战。又突然像如临深渊,身体一抖,从虚脱中醒来。她的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她一只手撑着窗檐,另一只手慌张的抹着额头的细珠,声音轻缓无力,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做了个梦。”说完准备起身。
映红妆眼疾手快上前扶着,服侍她穿好短靴,扶着她走到桌前,又给她倒了杯清水。黎殊儿在梦中声嘶力竭,确实口干舌燥,仰头将茶水喂进肚中。
她双臂支在桌上,双手使劲的摁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任凭双手在穴位上游走。她轻声问:“秦如喜昨天在公堂上受刑,与她素来交好的展笙月应该前去探望。你准备些高汤补药,一会儿送去晋国公府,说是替我去赔礼道歉。展笙月既然去探望肯定会带些伤药过去,你找机会把伤药换掉。”
映红妆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殊儿为何断定展笙月一定会去晋国公府探望,又为何会在今日前去?”
黎殊儿眉头微皱,双手暂时停了下来。映红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
黎殊儿并没有睁开双眼,而是继续轻快的揉着穴位,只是言语不似之前友好,带着责备和焦躁,她的声音低沉又有些急促:“展笙月也在洛王选妃之列,她想在宫中崭露头角,将来站稳脚跟,还需要仰赖晋国公府的支持,所以她会借着这次的事情讨好秦如喜,借机表现忠心。昨日秦如喜被带回府里时天色已晚,她不可能深夜前去探望。说到探望自然需备些厚礼,自然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就今天。”
“是,少主,属下明白,这就去办。”映红妆听出了黎殊儿的不耐烦,也不敢直呼其名,立刻换了恭敬的称号。
“慢着。”黎殊儿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明亮,像清澈可见的湖水。
她拿起桌上那瓶红色瓷瓶,递给映红妆说:“这个瓷瓶里装的是削骨碎,气味与普通活血化瘀的药酒气味相同,但药效却全然不同。削骨碎的药力哪怕是在完好无损的肌肤上滴上一滴,都会让人痛不欲生,更别说经过夹板之刑。等碰到展笙月的时候,用这药酒与展笙月的伤药调换。”
映红妆怯生生的接过黎殊儿的药酒,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
“你怕了?还是于心不忍了?”黎殊儿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映红妆不愿说的话,她说。
“不是,属下不敢。”映红妆低着头。
“映娘,司马家喜宴一事你擅自瞒下了,我能理解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难过。秦芙被卖到了美人别馆,我只当你真的不知道内情。展笙月是选妃人选,这是爹爹一开始就探听到的消息,我就权当你真的接触不到內宫之事。事不过三,你没有第四次机会。”
映红妆颤颤巍巍的应着:“是,属下知错了。以后事无巨细必向少主汇报。”
黎殊儿摆摆手,道:“回来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秦晏凌的消息,对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我们又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他身边布人。昨晚美人别馆出事了,秦将军府也不会消停。”
“是。”映红妆领了命令,退出了屋子。命厨房备好了高汤补药,是用深海捕来的鱼骨,加上人参、鹿茸、灵芝,对骨头健长有利。
说来时机也巧,映红妆赶到晋国公府的时候,正碰上展笙月步下车轿。映红妆提着食盒,小跑几步追上了展笙月,在她登上楼梯之时,踩了她的裙角,令她重心不稳,跪倒在台阶之上,手里的药盒洒了一地。
映红妆放下食盒,连忙捡起那些滚的到处都是的瓷瓶,并悄悄将其中一瓶掉包,然后若无其事的去扶展笙月,连连道歉:“对不起,展小姐,可没伤着你吧?”
展笙月揉着生疼的膝盖,打掉了映红妆扶过来的手,叫骂道:“滚开,不用你假惺惺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映红妆知道自己此行来,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心中有数,倒也不算意外。她提着食盒,向卫兵求情说:“我是来求见夫人的,殊娘顽劣无知,无端害了少夫人,特意来负荆请罪。”
卫兵对映红妆极为相熟,平日府里也会命她亲送食盒过来。见她诚意十足特意跑了一趟,去问了夫人燕氏的意见。
燕氏心中大有疑惑,急需映红妆解惑。她特意前来,自然是好,便命了士兵传她进来,去后院的闲庭相见。
闲庭是个幽静雅致的亭子,建于湖泊边上,湖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莲花。平日里并不怎么置用,只到了每年莲花盛开之际,会邀请些夫人小姐来亭中坐坐,赏赏莲花,品品莲茶。燕氏今早刚巧路过,见湖中莲花生了几株花苞,便来亭中坐坐。刚巧今也在这,便传了映红妆过来。
从前院到达闲庭,需要绕过大半个湖泊。映红妆不紧不慢的跟在卫兵身后,于湖泊边手心向下,将那瓶掉包过来的瓷瓶沉入了湖底。随着那叮咚一声,映红妆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亭口,映红妆见燕夫人端坐听众,便放下食盒恭敬的叩首下跪,说:“殊娘出身乡野不识规矩,一时顽劣闹上公堂,连累了府中少夫人。她惊觉惭愧无颜来见,特意让我来向少夫人请罪。”
燕氏轻缓起身,抬手将她扶了起来。秦如喜栽赃嫁祸一事,本是晋国公府理亏,断然没有国公府在追究的道理。
燕氏说:“映娘今日来的正好,我恰好疑惑要与你请教。”
映红妆低着头,始终保持恭敬的态度,谦声道:“不敢指教,请夫人明说。”
燕夫人一时真不知如何开口,转身回到亭心,望着随风飘来荡去的花苞,定了定神,想好了才幽幽开口:“殊娘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想必会有些有意思的故事。”燕氏说的极为隐晦,但足够映红妆理解了。
映红妆不恐不惧,缓缓道来。早在他们决定复仇的时候,就已经给每个人都想好了滴水不漏的身份,就算秦花凌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