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儿看着沐晴雨微笑的模样,眼圈却忽然一红,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当年失去一切记忆的风离辰,他也总是这样看着自己,带着淡淡的微笑,却仿佛没有灵魂。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之儿背着背着,泪水忽然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像小时候一样地扑到沐晴雨怀里:“娘亲,娘亲,为什么,为什么翊玄死了,你从来都不伤心呢?你告诉之儿是你怎么做到的,你教教之儿好不好……”
沐晴雨轻轻的拍着之儿的背,此刻纵有万般言语,却都梗在喉头。
自己给睿儿这一个月学习说话,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月来适应这个沉默的世界呢。
而风离辰啊。
风离辰,沐晴雨拍着之儿的肩膀,眼眸却渐渐间无神,她看着那车车窗外流逝的风景,这世上有谁能够劝沐晴雨相信,风离辰已经死了呢?
风离辰死了。
在沐晴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在梦与现实的混沌中,她只记得当时轩辕天洛对自己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正在吃饭。
听轩辕天洛说完,沐晴雨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对轩辕天洛示意着桌子上的那盅鱼骨汤说:“我想喝那个汤。”
然后,再也没有人在沐晴雨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沐晴雨也再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这件事情。
此刻睿儿再提起。沐晴雨的眸子竟然有点发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一个人悲伤到了极致,并不是大哭大闹。也不是摔东西绝食,那些还有力气哭闹的,都是没有伤到极致,痛到极点。沐晴雨想起这件事情,总是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她依旧故我地言行举止,平淡如昨地谈吐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是因为不信吧。
她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所以不信。她没有见到他被刺的那一剑,所以不信,她已经为了他挡了一剑九死一生,她不信上天还会这么无情。让她付出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天底下有谁敢去劝沐晴雨,说风离辰已经死了。她会与他拼命!
她与他一起经历过多少爱恨情仇啊,仿佛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从嗜血蛊到西域行,从皇家命到玄月令,哪个不是要人命的,可是他风离辰不一样桩桩件件都挺了过来吗?
他怎么,就会死在天机老人的剑下,她不信,不敢信。不能信啊!
那么多次的以为后会无期,那么多次的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不是都在上天冥冥中的安排里遇见了吗?
所以。之儿,我们不要哭,我们要等,等着,或许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会在哪夜皓月朗空下遇见。就像第一次与他在这异世遇见一样。
他一袭白衣、银面,风吹动叶上晶莹的露珠。等她抬头,望月,他已然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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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统一辰国十分不易。
沐晴雨将这折子看了大半,如今也大约知道了辰国的局势,辰国果然大半是玄月族的旧人,玄月族因为当年风玲萱的事情,已经是分崩离析,人心大乱,而族长又多年不归,故原本的部众也多因为殷振华的开拓而不那么死守族规,另寻发展,这些年也有好的将自己的部署发展壮大起来。
而如今,正当乱世,良禽择木而栖,此时风离辰宜绝对的优势带着玄月令归位,众人攀附不及,所以前来归附。这其中有原本就十分仰慕风离辰而无门路的,也有择佳主而从的乱世谋臣,自然也有因为地势原因,不想跟随风离辰却偏偏在他的势力笼罩范围内而屈从的。
如今,风离辰已死的消息传回,屈从的蠢蠢欲动,却迫于天煞的压力而不太敢轻举妄动,择佳主而从的谋士,则已经秘密与天煞暗中请辞,却想不到,闹得最凶的反而是当初那些最衷心于风离辰的,此时他们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打着为风离辰报仇的旗号,揭竿而起要杀到中州,杀到京城!
而这帮人一闹,屈从于辰国的那些人,也有了幌子,也一同跟着闹,闹得更凶,便索性直接带兵从了轩辕天洛,如此不算背弃旧主,不必担此骂名,更能名正言顺地离开辰国。
那些忠于风离辰的还多少能听进天煞的一些劝告,打算以大局为重收手的时候,这些叛逆的却偏偏在一旁添油加醋,从侧鼓动。
天煞想杀一儆百,可是无奈这些人良莠不齐忠奸难辩,又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沐晴雨想揉一揉发痛的太阳穴,可是手却因为没有恢复而酸痛无力。沐晴雨看着手,再看看一旁的无弦琴,手想去碰,却又缩了回来,怕是很久都不能再弹了吧。虽然这琴无弦,催动主要靠自己的内力,但是如今自己的手腕伤成这样,手指的灵活度怕是再也不能如前了。
马车停了下来,小弦抱着睿儿来请沐晴雨下车,顺便让沐晴雨将睿儿的手上的扳指取下来。
睿儿看着沐晴雨,亲昵的抱上去:“娘亲娘亲,你看睿儿现在说话已经很流离了是不是?”
沐晴雨点头,想像从前一样说一句:是,睿儿最聪明了!短短几天就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可是如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睿儿是进步了,可是自己竟然还不如睿儿,这么多日,仍然无法习惯自己不会说话这样的事实。
也在一次次心疼。睿儿这些年经历的苦。
睿儿看着沐晴雨,那种无奈与无助,他是懂的。只是,自己从小如此,所以能习惯,娘亲怕是很不能习惯吧。
毕竟,曾经尝过甜美的甘霖,如何能再吞咽苦酒?
睿儿急忙将手伸给沐晴雨,沐晴雨看着睿儿的小手上那个红得耀眼的小扳指。心却一阵暖一阵疼,她想抱抱睿儿。手却无力,泪已经流了下来。
“小姐,驿站到了,睿儿和之儿怕也都饿了。我们进去说吧。”小弦在一旁提醒道。
沐晴雨看了小弦一眼,对她强笑着点了点头。扶着小弦的手下了马车。她的手任睿儿轻轻握着,却并没有急着去取睿儿手上的扳指。
“唉,我说你个臭老道士!你没钱还敢点我们店最贵的!啊?你给我起来!”
还没进驿馆,沐晴雨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地一团混乱。之间早已经进来的之儿见沐晴雨来,急忙迎了上去:“娘亲,娘亲,你看,这个老道士没有钱。却在这里喝酒吃肉,而且你看都是鲍鱼燕窝女儿红……”
沐晴雨的眸光朝着热闹的人堆看去,双目大睁。再也移不开眼睛。
“老夫说了会有人给老夫付账的嘛!老夫从不食言!”
那老道士正是八月十五那夜,自己和睿儿在滨州花灯街上看见的那个老道士,他说过的,三个月之后回来找沐晴雨兑现诺言。
如今睿儿真的已经好了,而他来了。
沐晴雨走上前去,那老道士抬头真看见呆呆立在自己桌前的沐晴雨。得意地笑着对店小二说:“我说什么来着,你看给我付账的人。来了。”
店小二转头看着沐晴雨,先被沐晴雨惊若天人的容貌惊艳了一下,刚刚还得理不饶人的气势瞬间因为沐晴雨柔和了下来,店小二对沐晴雨恭敬地弯腰行了一礼:“客官好,这老道说姑娘愿意为他付这一桌菜钱,不知道姑娘……”
店小二拿眼打量这沐晴雨的神色,沐晴雨看着那老道士也是微微一笑,俯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小弦自然也知道沐晴雨的用意,急忙过来挡住沐晴雨和睿儿的手,毕竟这么灵异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沐晴雨取过了血玉手镯,又顺手取过了小弦递过来的钱袋,转身笑着交给了店小二。
沐晴雨的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转身从小弦手里拿了个钱袋。
那店小二拿了钱,颠了颠分量,马上喜笑颜开地对沐晴雨还有那老道一行人卑躬屈膝,十分殷勤。
沐晴雨却依旧丝毫不理会那店小二的恭维,一切只交给小弦去打点,她只是看着那老道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老道走上前来,对沐晴雨笑着说:“嗯,丫头不错,老夫不会让你白费银子的,你为老夫付了这桌饭钱,老夫当日让你许老夫的那个要求,就算了了。”
沐晴雨闻得此言倒是诧异,她原本以为这老道士在这里和自己偶遇,定然是让自己来付那个所谓的“条件”来得,却不想,不过是不痛不痒地让她给他付了一顿饭钱。
那老道看着沐晴雨诧异的模样,却笑着道:“老夫心里有杆秤嘛,这事儿是天定的,原本我也没出什么力,让你付顿饭钱你已经是陪了,你还惊讶什么?脑子还真是不灵光,你这样儿怎么去收拾辰国的那个烂摊子啊!”
沐晴雨却也不恼,她知道这个老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便依旧顺意笑言了一句:“才疏学浅,让道长笑话了。”
那老道士却更是奇怪道:“唉你这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会是以为老道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笑话你的吧?”
沐晴雨也是被老道的奇葩思维惊了一下,急忙说:“自然不是。”
那老道士却笑着说:“嗯,我想你也是瞎说的,不过老夫我今天却真的是帮你解决你辰国的这个大难题的。”
沐晴雨一喜,若有这能掐会算的老道士在旁边,定然万事无虞。沐晴雨急忙对老道士行了一礼:“那沐晴雨代天下百姓先谢谢道长了。”
“哎哎哎……”那老道士却不受沐晴雨的礼,急忙躲开,“不是我不是我,你可别指望着老夫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帮你处理那些琐碎小事儿,是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徒弟,倒是可以帮你一帮,不过这回老夫的条件可不会像上回那么简单了……”
沐晴雨点头说:“若能不动干戈平息轩辕和辰国的战祸,道长无论提出什么条件,沐晴雨都万死不辞。”
那老道士却急忙摇头道:“不死不死,老夫我花了那么大把的工夫怎么能让你死。”
沐晴雨此刻却对老道士说:“只是不知令徒何在,也让在下见见。”
那老道士却对着沐晴雨看好戏似的笑笑,对着驿站二楼大嗓门地喊了一身:“徒弟,徒弟!”
只听二楼天字号房间里传出了一声清冷的回音,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还要让我说多少次,我不是你徒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