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天,安陵王一直和世子在一起的,现在重楼月突然回来,世子应当是知道的。
姬红骨忽然轻轻闭上了眼睛,眼底的倦意渐显,喃喃自语:“天意,这都是天意。”
这世上,最难控的,是宿命。
莺莺大惊:“姐姐,为何这般说?”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姬红骨的这一声叹息,倒是让在场的人心中沉了一下,感觉那股凉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了。
若不是心中有所察,怎么会有这般感慨。
“重楼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若不是太后手中有他致命的把柄,他断然不可能回来,这么多年的筹谋,他肯在这个时候回来,便应当做好了放弃的准备,他放弃了!”
姬红骨睁开眼睛来,想要朝前走一步,脚步踉跄几下没有站稳。
“姐姐……”莺莺吓得叫了一声,跪下来把她给扶住,贺兰乱异连忙来搭手,见她的脸色白得就像一张薄纸,每人的心中,皆是一阵忧愁。
本来胜券在握的事情,现在,又开始变得前途未定了。
贺兰乱异皱了眉头,“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不顾一切?”
这个问题,其实谁都回答不上来,只有重楼月最为清楚。
“这事情问世子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现在城门紧闭全城戒备,想要出去似乎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莺莺鲜少这般急躁,想了想说:“要不,我去找父王,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姬红骨不说话,私心里是不希望把莺莺一家牵扯进来的,但是现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沉默了。
“也只有这般法子了。”贺兰乱异看了一眼姬红骨,知道她心中的挣扎,便替她给莺莺鞠了一个躬:“就有劳姑娘走一趟了。”
“你照顾好姐姐,我回去找我父王。”
莺莺把姬红骨交给贺兰乱异照看,自己披上了斗篷,匆匆地从后门离开。
走出去许远,听见姬红骨开了口:“一切小心。”
她回过头来朝她笑:“放心吧姐姐,我父王一直不参与政事老实本分,不会有人怪到我们的身上的。”
琢磨着回去和父亲商量一番找个好办法送个人出城去打探消息,总不能干等着。
莺莺走后,姬红骨和贺兰乱异就相对无言了。
两个人心中都有事,自是心烦意燥,说不上什么话来。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莺莺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贺兰乱异见姬红骨刚醒来身子骨不好,眼睛怕是撑不住,扶她进了屋子,“你先睡会,有什么消息我自会叫醒你。”
“不用,没什么睡意。”
姬红骨却是倔,也不肯睡,就坐在那里干等,皇城里面静悄悄的,停歇下来的战鼓没有再度敲响,皇城外也没什么动静,应当是祝荆的大军还没有回撤到达。
见她这般执着,贺兰乱异也不再说什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喝点温水。”
他把杯子递给她,心事重重的她也没多想,正好喉咙干渴,便仰头喝下了。
他重新把被子拿了过来放好,两人又是坐了一会,一宿没睡她觉得头有些晕眩了起来,摇了几下却还是没有清醒,这才狐疑地抬头看向贺兰乱异:“你在水中放了什么?”
说完后,整个人都坐不直了,身体瘫软趴在了桌面上。
男人也没说什么,起身过来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安放在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似是轻轻叹了一声:“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总要爱护一下这双眼睛的。”
沉默了一会,他幽幽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那个人为了治好你的眼睛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不要糟糕了他的心。”
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涨涨,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法再回应。
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沉,她醒来后下意识地从床上惊坐了起来,做了一场噩梦,梦中有人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低而深切,声声入了心坎。
屋内没有一个人,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被微风吹得微微闪动,已经入夜了。
已经一天了,她惊得叫出了声来:“来人————”
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人马上推门进来,秀娘冲进来见姬红骨满头冷汗,连忙拿了丝巾给她擦拭,“你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睡了一觉,却像是病了一场一般,样子着实吓人。
“莺莺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姬红骨把秀娘的手拿开,声音低哑得很。
秀娘赶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下之后才觉得好受了一些,看着秀娘又重复地问了一句:“莺莺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还没有。”秀娘摇头:“人已经派出去了,要是顺利的话早就见到世子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城里戒严得更为严重了,根本没人能出去。”
算了算时间,姬红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快一天了。”
出去一天的人没回来,要不是半路被截杀,那就是在公子宸的营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不过,接到消息称,祝荆的大军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够退守皇城了。”
秀娘把这个消息告诉姬红骨,言外之意就是世子也很快便会到达城外,到时候千钧一发,所有成败,都在这皇城里产生了。
她安抚姬红骨:“再等等,我琢磨着,莺莺派出去的人,会在这一个时辰里回城的,不然,就真的回不来了。”
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姬红骨干脆起身打坐,以此来平息内心的烦躁。
此时,公子宸营帐。
苍茫的夜色里,火盘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发出噼啪的声响,公子宸营帐外站了一拨军医,都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间中有人发出声声低微的叹息。
气氛凝重而哀伤。
透过营帐的绸布门缝,可以看见里面一些情形。
晚云跪在行军榻前,手中捧着一个银盘,银盘里面都是血水,她端着银盘的手在不断地颤抖,显然是哭过好几回,眼睛红肿,眼神哀伤。
榻前的白衣男子盖着厚厚的棉被,从榻上垂下来的一只手无力地耷拉着,骨瘦如柴,手背上青筋浮起,异常的狰狞。
这一晚上,他已经吐过五回血。
所有的军医都说,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