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说话算话,等送走了夏小鱼,果然去邢部官署找了刘齐。陆迁到的时候,正值午休,刘齐独个儿坐在桌边下棋。
陆迁看他出神的样子,以为他又在研究哪一种残局,笑着走过去,等到看了桌面上的棋盘,不禁愣了。
刘齐的下法他见所未见,整个棋盘上只有一半摆满了棋而且大部分是翻转的,不用细看,只看刘齐翻了两个棋,他就看明白了项。
这种下法一点没有技术含量,就是把棋翻过来,大吃小……
陆迁一阵汗颜,什么时候刘齐玩这种完全不用动脑子的游戏了。
这时,刘齐抬眼来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把棋盘推到了一边,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陆迁原本是来找他聊聊,顺便传达一下自家娘子对他的看法的,反正闲得很,所以对他的棋盘倒挺有兴趣,便顺口问道:“你这是什么下法?是现下巷间流行的吗?”
“哦,”刘齐勾了勾唇角,“跟人学的。”
“这也太简单了,你居然一个人也玩得这么起劲。”陆迁撩袍坐下来,“这么有意思吗?我来陪你下?瘙”
“你会有兴趣?”刘齐边说边慢条斯理地把棋一个一个地翻转回来,“你不会有兴趣的。”
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跟自己玩儿,陆迁更觉得蹊跷了。虽然自己棋艺不及他,那也算是京城里拔尖的了,若是平时这种时候,见到自己来了,刘齐肯定二话不说先和自己下一盘棋,可是今天竟然有些遮掩的意思。
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陆迁来了兴致,抬手把刘齐的手按了按,笑道:“连你都这么有兴趣的事,我当然就更有兴趣了,来来来,我们下一盘。”
刘齐无可奈何地停了手,看着他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话快说吧。”
陆迁一边把棋翻回去,一边道:“我?是奉我夫人的命来教训你的……“
刘齐一阵哑然。
陆迁把棋全都翻转排好,抬眼看看刘齐,有意无意地道:“小鱼回去了。”
“知道了。”刘齐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
“前几天莫旳找到我家去了……”
“莫旳?”刘齐抬起头来皱着眉道。
“那天大觉寺的事,外面传了些不好的话,你也应该知道的,甚至有说小鱼和你早就有私情……”
“那她是为了避嫌……”刘齐沉吟道,“回武陵县是上策。”
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陆迁有些不快,随手翻了一个棋,冷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也难怪小荷生气,她家妹子替你背了这么大口黑锅,刘大人你倒置身事外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就该先办好,别连累了别人。”
“置身事外?”陆迁的话虽然有些不客气,但刘齐不以为忤,笑了笑象是交待似的道,“邢家来接邢雅云的人明天就到了……”
说完他也顺手在陆迁翻开的棋边上翻了个棋,正好大过陆迁的棋,他抬手吃掉了陆迁的棋,然后把棋拿在手中轻轻翻动着:“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想堵堵得住么?不如随他去。再说,你家小姨子在众人眼中,才情相貌和邢雅云比起来差了那么一大截,这种流言传几日就自动消失了。莫旳么是关心则乱,他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根本不用理他。”
“嘁,”陆迁又随手翻了一个棋,眼带不屑地瞥了瞥刘齐,“差了一大截?既然如此,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不好回答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回答,刘齐不作声,专心地看着棋盘下棋。
还没翻几步,陆迁的红帅就被翻了出来,旁边有两个刘齐的黑卒,陆迁抬手就拿红帅拍在了黑卒上。
刘齐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行,帅不能吃卒。”
“什么?”陆迁蹙眉道,“这是什么规矩?那谁能吃卒?”
“谁都可以,但是帅不可以。”刘齐边说边很随意地拿起自己卒拍死了红帅,很淡定地道,“你家小姨子的规矩。”
陆迁一怔,随即失笑道:“我早该想到,这种见所未见的下法也就小鱼想得出来。原来是这样。”
刘齐很自若地把棋盘收了起来:“差不多了,我还有事要办,你的事也完成了,我们还是各自散了吧。”
陆迁也没多说,站起身来等刘齐收好东西,和他一起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道:“我有些不懂了。”
“不懂?”
“以你的性子,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会临阵退缩了?”
刘齐默默无语。
“项县的事,你可以跟小鱼解释啊。”
在春岷居发生的事,邢雅云跟夏小鱼说过的话,原本夏小鱼一直嘱咐夏小荷不能告诉陆迁,可是夏小荷这么些年习惯了,终究还是瞒不了自己的丈夫。
夏小鱼刚一离开京城,她就忍不住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迁,顺便又埋汰了刘齐一通,说他连累了小鱼。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街头巷尾的传言,包括刘齐异常的表现,都让陆迁觉得突然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好友,又觉得也许象夏小荷说的一样刘齐对夏小鱼并没有多少别的情意,所以陆迁原本也不准备把夏小荷的话告诉刘齐。
当时,夏小荷提到项县杀人的事的时候,陆迁心里就了然了,这件事其实刘齐之前跟他提过,和邢雅云的说法有些出入。但是陆迁并没有对夏小荷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若是刘齐对夏小鱼无意,解不解释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此时此刻,见刘齐居然独自在房中下这种怪棋,陆迁算是真的明白了刘齐的心情,忍不住说了出来。
“解释?”刘齐摇了摇头道,“没必要,毕竟虽然不是我动的手,但是我当时的确想杀了他们,所以才没有阻止他们内哄……身为刑部一员,遇人斗殴,不出手阻止就已经是错了。”
“再说……的的确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楚满哥才离开了武陵县,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如果没有这件事……一切就不同了。”
刘齐神情中的一抹无奈被陆迁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陆迁停了一停,突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击了一掌。刘齐被打得身子歪了一歪,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哈哈,真可笑,想不到经事历物多年,一向不拘世俗的刘彦清竟然也象个未经事世的毛头小子了。我看你这些年的历练都是白废了。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你觉得你当初做错了吗?如果没错,你在这里磨磨唧唧,胡思乱想,悲春悯秋什么啊?”陆迁笑道:“说到底还是彦清你胆小吧?”
“胆小?”刘齐虽然觉得陆迁的话有几分道理,可也绝不承认自己是胆小。
他只是觉得,若是没有项县的事,若是自己当初出手制止了那场祸事,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夏小鱼也不会对他有一丝半点的情意。
是的,他当然感觉得到她对他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他曾经信心满满地觉得很快她就会心甘情愿地把梧桐腕珠戴在手上。
可是,因为项县的事让这一切全都不再顺理成章,原本顺理成章的是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尽职守责,捉住了贼人,而她则和楚满哥在武陵县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才是事情原有的应该的发展轨迹才对。
可是这绝不是因为他胆小……
“当然是你胆小了,要我说你还不如刘元晋呢。”陆迁丝毫也不给他半点面子,“至少刘元晋不会在意小鱼喜不喜欢他,是不是要真心嫁给他,只要能帮她,他就肯做。这样的敢作敢为,刘大人,你差这个书生太远啦。”
“你是担心你自己吧?怕小鱼对楚满哥念念不忘,不能全心全意对你,这才是你真的想法吧?”陆迁嗤笑了一声,“这样的瞻前顾后,彦清,我看不起你。嗯,的确应该听我家娘子的话,好好地来骂你一顿呢。”
陆迁边说边扔下被他说得目瞪口呆的刘齐往门口走,走到阶下,突然又回过头来对走回到刘齐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刘齐听着听着表情变得异常的复杂,象是欢喜又象是为难。
之后陆迁扬长而去:“好友一场,我这可是拼着被小荷骂死跟你说这些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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