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你真的还当我是刘夫人?”邢雅云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嘴角轻轻上挑,露出讥诮之色,“难道刘齐还没告诉你,他要跟我和离吗?夏姑娘又何必这样装模作样呢?”
“如果你让我来,是想跟我说这些,不好意思,”夏小鱼作势站起身来,“我没空陪夫人你玩。”
“等等,你不想知道楚满哥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武陵县吗?”邢雅云脸上没有了一点醉意,神情莫测高深俨。
为什么?……
夏小鱼不由得回想当初楚满哥对自己说过的话,那时楚满哥说,想去滁州看看,建功立业,能有一番成就作为……然后……再回来娶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说到底,是自己不够坚定,多了别的心思,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因为邢雅云的话,夏小鱼终于彻底地面对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和那一直让她纠结着的不敢面对的“羞愧”。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追根究底是自己的薄情负心…稔…
邢雅云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轻轻“呵”了一声:“我想他应该不会跟你说真话的,他不可能让你为他担心……”
看起来,邢雅云一定不是在说假话,楚满哥离开一定还是别的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还和刘齐有很大关系。
一瞬间,不安的情绪悄悄地占据了夏小鱼的心,莫名的害怕,在怕什么,她也并不知道,只是不由自主的心慌意乱。
甚至有一刻想立刻站起来离开这里,什么也不要知道,什么都不要听。
“说到楚满哥的事,那就少不得要提到夏姑娘你了。”邢雅云的笑容依旧优雅得体得如同画出来的一样,“再说到姑娘你,最让我铭心难忘的,就是那晚在文庙前,姑娘那一番凛然正气让雅云无地自容的话了。”
“至今我仍在想,姑娘说那番话的时候,有没有站在雅云的立场上为雅云想过,同为女子,若是换作姑娘是雅云,又会如何取舍呢?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比雅云要做好看呢?”
邢雅云的淡然语气中多了一抹明显的尖锐戾气,夏小鱼这才意识到在邢雅云心里对自己的怨恨由来已久,从未消减过一分一毫。
“邢姑娘,”刚才的动摇怯弱这一刻消失了,面对邢雅云的怨恨夏小鱼恢复了坦然平静,“如果姑娘对几年前的旧事如此在意,那小鱼也不想隐瞒什么,小鱼可以明明白白地回答姑娘。”
“姑娘与小鱼身份有别,所以发生在姑娘身上的事,断然不可能在小鱼身上发生。不可能发生的事,要小鱼回答会怎么做很难。如果一定要做这种假设,那小鱼只能说,小鱼也许不可能有邢小姐这样的勇气……小鱼是怕痛惜命的人,既不可能象姑娘一样以死明志,也不可能有勇气做出姑娘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小鱼说这话,并没有轻视姑娘的意思……”
邢雅云冷冷一笑,反问:“没有轻视我的意思?”
夏小鱼言笑不苟,神情庄重:“是。姑娘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就是这样想的。姑娘,当天的事,若是换作是其他人,而不是满哥哥,那事不关己,我只会钦佩姑娘的勇气,可是相比起姑娘来说,满哥哥与我更亲近,他是我的亲人,我的想法自然不一样,只要可以,我当然希望能阻止他做我以为不对的决定。一定要究根问底,那姑娘可以认为是因为小鱼的本性原本就很自私,如此而已。”
邢雅云直直地盯着夏小鱼,秀美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良久,抿唇笑了笑:“你真的能言会道,就算是‘自私’两个字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罢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其实,我是想问夏姑娘,知道那天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邢雅云的脸上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夏小鱼心里一紧,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楚满哥当晚去追邢雅云把她护送回家,然后过了几天才回来,后来,他说他伤了人……
难道,这件事中还有曲折,满哥哥并没有告诉自己?
“我未嫁之前,有很多流言蜚语和我有关,其中有一条便是,我已非完壁之身……”邢雅云不屑地笑道,“这样的流言直到我嫁入刘家才渐渐消停了下去,流言这种东西,往往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事,可是……”
她勾了勾唇,眼神莫测地看着夏小鱼:“捕风捉影也是要有风可捕有影可捉,空穴来风也总有因由……楚满哥伤人的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当时有一群强人想要掳走我,幸亏他及时赶到,把我从那些人手里救了出来。”
“满哥哥跟我说过这件事,他说,他伤了人。”夏小鱼尽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安,不动声色地回答。
“伤了人?我就知道他不会跟你说实情……”邢雅云舒展了身体,向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斜着眼睛看了夏小鱼一眼,“事实上,那些人全都死了,而且,那一群人里还有一位是祟州州牧张帆的儿子……这些,满哥他怕是没有跟你说过吧?”
死了人?
难道,这才是满哥坚持到离开的真正原因,或者说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杀了人,即使事出有因,但是人死了……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是州牧的儿子……
若是上了公堂,只怕有嘴也说不清楚,而且还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满哥哥是不想上了公堂牵连上邢雅云吧?
可是,当初满哥哥明明告诉自己,只是伤了人,是误传了……
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夏小鱼的心里隐隐地作痛,复杂纠结的感觉如同一张大网把整个心束得紧紧的,紧得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邢雅云注意着夏小鱼的反应,觉得很满意,她为了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惜揭开了自己的伤疤,既然她痛了,当然也不会让夏小鱼好过。
现在,好戏不过才开始而已。
“想必楚满哥为了隐瞒这个消息费了不少心力吧,我猜他之后去滁州也是为了立下战功以求功过相抵,或捱到大赦,这样便安全了……”邢雅云注视着夏小鱼,一字一句地道,“可惜,他费尽了心力,终于衣锦还乡时,与他约定白头的女子已经变了心,啧啧,真是一出悲剧啊。”
夏小鱼抬眸,默不作声地和邢雅云对视,此时此刻,才真的感觉邢雅云的心思之深,……若是邢雅云是个男人,单凭这样的聪敏锐利,也能做一番大事,可是她是个女人,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夏小鱼不喜欢她这样心机百出地谋算,很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邢雅云一下子看透了夏小鱼的想法,很不在意,“就好象我也不喜欢你一样。”
“我讨厌你,”邢雅云的脸上多了一层戾气,直起身子来,倾向夏小鱼的方向,目光凶狠得象要在夏小鱼的脸上挖出一个洞来一样,“很讨厌你。”
说罢,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又坐直了身体,刻意地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端庄大方的仪容。
“反正我们大家都互相不喜欢,所以我只想大不了我离你远点,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可是姑娘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呢……”邢雅云声音阴森森的,“我想与人为善,姑娘却偏不放过我,但凡是我的,姑娘都要费尽心机抢走……姑娘的手段可真是不可小觑呢。”
我抢了的东西?夏小鱼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邢雅云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刘齐!
可是,邢雅云不是一直不喜欢刘齐,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闹出那一场场风波来的吗?
难道说一年的时间,她的心意也改变了吗?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邢雅云轻蔑地勾了勾唇,“我还不至于做出哭哭闹闹以命相胁这样的事来留住男人。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免夏姑娘你仓促决定会遗恨终身。”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刚才楚满哥的事已经令自己猝不及防完全地心乱了,还有会有什么更意想不到的事?
邢雅云拿起酒杯来,轻轻啜了一口,又把酒杯放下,这才拿眼笑笑地看着夏小鱼,缓缓慢慢地道:“你可知道,杀了那些人的是谁?”
夏小鱼的心象是猛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拽住,连呼吸都要失去了,脑中一瞬间空白。
邢雅云故意停下来,手指慢条斯理地轻轻地敲着桌面,半晌才得胜似的看着瞠目结舌的夏小鱼,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杀人的就是刘齐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