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鎏宇必有一战,天佑不得不战的原因,刚刚军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不战,咱们天佑气短,不但有损国体,而且给了鎏宇一次进攻的机会,对天佑来说非常的危险。
而且,我们单方面想停战,只怕鎏宇也是不会同意的吧?毕竟是我们侵占了人家的国土,鎏宇现在气势正盛,自然是不夺回东疆十城不会罢休的。”
狂澜说着,丝毫不在意在唐儒辰面前流露出,自己对这场不义之战的鄙夷。
唐儒辰当然也看得出来,却没有多言,只是淡淡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无论是从我们天佑的角度来说,还是鎏宇的角度来说,这战无可避免,那选择就唯有一战而已。”
狂澜顿了顿,轻叹一声,“不过,以狂军当前的兵力,以及天佑国力来看,这战却不能长久持续下去。先不说狂军的兵力不如鎏宇,就是双方的得到的情报也是不对等的。
我们始终是外来,就算这些年派遣了许多细作深入调查,却还是不如鎏宇人熟悉东疆。
我们在东疆十城抓到的细作就有上百来个,他们有些是原东疆军的暗影和斥候军,也有些是后来派遣而来的。
抓出来的都有这么多,没抓到的,谁能预料还有多少呢?这些年来,他们收集了我们许多情报。而我们派出的细作,成功潜入敌营的却不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家懂我们,我们却不懂人家,这战打起来本来就不对等。所以皇甫岑发动进攻以来,我们只能连连退守,最后退到了锦山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这场战中,我们军中的不足。
再来,天佑现在民不聊生,四处都在闹饥荒,更有地方势力造反的态势,虽然冒出来的这两次都被压下去了,但是若国内还是这般混乱,民怨载道,长久以往,只怕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国内不定,皇上您每日都坐不安稳,即便我等在此开疆扩土,哪怕是拿下整个鎏宇,也都是无用的。”
唐儒辰听着,不由扬起嘴角,狂澜虽然说得隐晦,但那意思却很明显。
说得难听点就是,就算他们打下江山又如何?他们唐家被人反了,他这龙椅异主了,那这打下的江山不一样是便宜了别人?比起夺取更大的土地,不如先管好自己的再说。
这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唐儒辰点了点头,“狂帅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当前,狂军在此不得不战,又不能久战,那么依狂帅的意思,战多久为好呢?”
自己虽然善思,但对于军中之事,肯定没有他明白。这人虽然与鎏宇有所交集,他本以为他会选择不战,但他却站在天佑的立场上说话,如此应该可信。
而且,他的想法与自己相通,应该是个可以商量的人。
“末将的建议是,一战便可,一战尽全力,示决战之姿。”狂澜沉声道。
魁遇听着不同意,正想反驳,却被唐儒辰一个眼神瞪视收回即将吐出的话,气短的退到一边。
“可是,我们想着一战,不知鎏宇是否会有这般打算?若是我们胜出,鎏宇必定不甘,而若是鎏宇胜出,我们进攻多年,只怕他们会不罢休,乘胜追击反攻我们天佑。狂帅不知有何办法呢?”唐儒辰看着狂澜,话到此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但他想让他说出来。
狂澜对上唐儒辰的脸,见他的嘴角抿着浅笑,但那眸子却含有精光,心下一凉。
看来,这个小皇帝什么都知道!
“回皇上!我们可以同鎏宇商议决战,一战定胜负。若我方获胜,则以锦山分界而治,若是我方战败,则退回天佑,从此不再侵入鎏宇,而鎏宇亦不能进攻天佑。当然,这是对天佑最佳的方案,若是鎏宇输了亦不愿以锦山分界,那么我们便以天佑胜,停战三年作为条件,如此也能让我们缓口气。”
“狂帅觉得鎏宇会答应?答应了又会守信?”
狂澜对上唐儒辰的眸子,见他脸色平平,看不出他心里作何感想,心里却猛然一抽。
狂澜心里有些慌乱,赶忙低下头朝他拱手道,“只要我们和鎏宇能谈得下来,他们就一定会守信。而末将认为,鎏宇一定会答应。”
“怎么说?”
“鎏宇军常年征战,此时正是人马疲倦之时,同样无法久战。若是双方定下一战之约,想必鎏宇也会乐见其成。”
“既然狂帅认为可行,那便这么做吧!”唐儒辰淡淡说道。
魁遇听着心里便是不同意,若是他们输了以后不能进攻鎏宇,那么他钦绝门此前做的一切,到最后甚至全门灭绝这仇不是报不了吗?
“皇上……”
“军师!”唐儒辰趁着他还没说出口,先行抬手制止他往下说,锐利的眸子冷冷瞥向他,“朕与狂帅还有些事想说,你先退下吧!”
“可是……”
“退下!”
魁遇一咬牙,抬头瞪向唐儒辰,却对上比自己更加凌冽的眸子,当下气势就弱了几分,不由得不拱手称是,而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直到魁遇离开,唐儒辰从椅子上跃了下来,踱步来到狂澜面前,仰起头看向他,却有一种俯视向下的气场。
“狂帅似乎很信任鎏宇人呐?”
狂澜错愕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低下头道,“皇上英明,必定知晓末将曾经在鎏宇东塾做过细作,想必也知道末将在鎏宇发生的一切。”
“呵!你倒是不隐瞒。”唐儒辰扬起嘴角一笑,间接证实了狂澜的话。
“末将行的正坐得直,没什么需要隐瞒。我始终是天佑人,是狂军的元帅,保天佑,保军中将士平安,是我该做的。这一点,公私分明,末将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其实他早就想清楚了,既然立场不同,唯有一战,那便战就是了!
唐儒辰扬起眉,见他眸中不显阴霾,气场更是正义凛然,心里便信了他的话。
“皇上,我与鎏宇的军师陆清影曾是挚友,与其说末将信任鎏宇人,倒不如说末将信任的是她。”
狂澜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碎玉递了上去,“清影与我皆有一个希望,那便是天下平和,鎏宇与天佑之间再无战事。我们曾约定,若是这一日到来之时,就将两块碎玉会合二为一,以示天下太平。而末将相信,这一天就要到了。”
唐儒辰了然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倒是不知,但若是有着这般因由,这商议倒是确实可行。
在这纷繁乱世之中,竟然有人抱着如此希望,这是绝大多数人希望的,却又不敢想的。
而他们却想要完成。
他倒是也听过一些这鎏宇女军师的传闻,心里有些好奇,不如就趁着这次商议之时见上一面好了。
唐儒辰心里有了打算,同狂澜商议了如何行事后,亲自写了一封信送去了鎏宇。
***
次日,鎏宇便收到了天佑的来信。
皇甫岑看过之后,不由扬了下嘴角,“天佑想要同我们在后日商议议和之事。”
他说着将信件交到皇甫千崇手上,让他细细看一遍。
“我们现在势头正盛,天佑国内正乱,就算不议和,打败天佑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最多不过两年吧?”南宫卯冷声道。
“确实如此!”南宫诺也是认同,“我们将炎阎驱逐,再协助蚩阎,也不过一年左右。”
“他们会突然提出这事,一定有什么条件吧?”清影接过话来看向皇甫岑。
皇甫岑点了点头,摇摆着纸扇,“一战定胜负。”他说着顿了下,“天佑皇提出,直接进行决战,若是我们胜了,天佑军全部退回天佑,从此不再侵犯鎏宇。而若是天佑胜了,双方便以锦山分界而治,”
帐内众将听罢都不再言语。毕竟军中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能一次打完当然最好,拖得长久鎏宇内部也是吃不消的。
“清影,你怎么看?”皇甫岑问。
清影想了一会才看向他,“若是能一战解决问题当然好。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赢,只不过,若是有个万一,以锦山为界对我们来说并不公平。毕竟这东疆本就是我们鎏宇的国土,即便是倾尽国力为战,也是一分一毫都不能相让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现在确实不能久战,两年征战,百姓们苦不堪言,是时候需要休养生息了……反正现在天佑提出此事,也不过是个说法,双方的条件可以再商议,不如先同他们见一次再说。”
“嗯!我也觉得如此可行。”皇甫岑点了点头,两人一同看向皇甫千崇。
皇甫千崇放下信,站了起来,双手环胸,沉默了一会道,“好!那便同他们先见一面。信上说商议时间定在后日,地点由我们来提,你们有什么建议?”
皇甫岑拧了拧眉看向清影,“清影,不如你算一下吧?”
清影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师兄,商议的地点就在锦山。到时候,双方率军出发在锦山脚下驻军,而后殿下与天佑的小皇帝每人各带十人上山,在锦山之巅相谈即可。”
皇甫岑见她不用多想便如此笃定,有些狐疑,帐内众将听着也是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清影扬起嘴角,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来,“大分之后,必能大合。相合的关键在于殿下,与锦崖。的此二者,我鎏宇方能反复,天下亦能太平。”她说着停了下来,浅浅一笑,“这是大师傅临死前留下的话。”
锦山与三皇子的气场最合,万事皆利。
本來她还以为营救三皇子的时候在锦崖,还有得到天地八方阵的时候在锦崖之下,如此便是应验了大师傅的那句话。
但是他们一路打到这儿,最后还是在锦山一线与天佑对峙,也许一切的因缘起灭都要在这儿完成。
若是她与子悠测算没有错,锦山也正是摆下天地八方阵最佳的选择。
“好!”皇甫千崇做下决定,“给天佑回信,后日,锦山之巅相商战约!”
***
两日后——
鎏宇与天佑大军相约来到锦山脚下,双方对峙而立。
鎏宇军这边留下南宫鸿与尉迟烈宇两人率军与天佑相持,而后由齐子鸣带军师清影,及王军众将陪同皇甫千崇前往锦山之巅。
天佑那方,则是由祁迦琉留下坐镇,狂澜带领众将亲自陪同唐儒辰上山。
二十来人,保持着距离行进,直到来了锦崖边上,才停了下来。
皇甫千崇冷冷看着距离自己三步开外的唐儒辰,一点没有把他当做孩子来对待,绷着脸严阵以待。
南宫奡的脸色也很是不好,他直盯着狂澜,藏在袖中的拳头扣得死紧。
清影站在他的身边,自然感受得到他身上的肃杀气息,抬眼看向狂澜,见他正看着自己,眼底流露出几分无奈与歉然。
清影张了张嘴,而后默然收回眸子。空宇看来已经想起来了,不过他们却已经回不去当初的单纯了……
她在心底叹气,莫可奈何。
“皇甫殿下有礼了!”唐儒辰先朝他拱了拱手。
皇甫千崇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冷笑,“有礼?唐儒辰,你天佑若真有礼,会无故侵入我鎏宇吗?”
“你!”一旁唐儒辰的侍卫火气上来,便要上前。
南宫卯与南宫奡兄弟俩也立马严阵以待,两柄长枪架起挡在皇甫千崇身前。
“退下!”唐儒辰怒斥着,冷冷瞥了侍卫一眼,再抬头看向皇甫千崇却换上了和缓的神色,“不好意思,皇甫殿下,我的侍卫不太懂事,请您见谅。”
皇甫千崇轻哼一声,发了个白眼,表面露出鄙夷,心里却对这孩子产生了些许敬意。
“行了,别说那些虚的了,今日来此,我们就是为了商议最后一战的,直接进入正题吧!”
“也好。”唐儒辰笑着点了点头,对他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无礼之举一点不在意。毕竟,在面对于一个无缘无故来人家里抢夺的人的时候,何必给好脸色呢?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强者为王,谁厌恶谁有什么所谓?谁强过谁才有所谓!
“我直接说吧!你们提出的我们只能同意一半。若是我们赢了,你们滚出鎏宇,大家以后相安无事,互不侵犯。但若是你们赢了,从此以锦山为界,这个恕我们鎏宇做不到!”
皇甫千崇冷声轻呵着,虽然这么说会让人觉得他们输不起,但是国土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可以随便以一战抉择的。
鎏宇的土,鎏宇的地,一分一毫决不会让!
“三年!最多三年。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可以与天佑在三年内互不侵犯,以锦山为界,三年过后再战。
东疆十城本就是我们鎏宇的国土,一战败,便拱手相让绝无可能!今日来此,我们确实是来同你们商议的,但是有些事是不能商量的!今日若是谈不拢也无所谓,不过是继续战下去罢了!我鎏宇的土,鎏宇的民,就算倾尽所有,终究是要夺回的!”
皇甫千崇微仰着头,没有丝毫软化的余地,“倘若你们坚持要按你们说的,那就没什么好谈下去的了,直接开战吧!弱肉强食,要以武力定胜负,那就以武力说话吧!而我们鎏宇这一次,必定能打多远就多远!”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的威胁啊!唐儒辰浅浅抿了下嘴角,对皇甫千崇的咄咄逼人很是不悦,但却没有办法。
若是天佑现在有办法一战,他也不用受着气。
“好!就这么说定了!”
皇甫千崇冷哼一声,心里并不领情,这件事本就是天佑理亏!更何况他们现在占着上风,就算谈崩了,他们要将天佑驱逐出去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时,狂澜提议道,“现在既然只剩下一战,我们不如各自败阵吧!哪方能先行破阵,就算哪方获胜,如此一来也能减少损伤。”
皇甫千崇闻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角,“好啊!”他说着居高临下看向唐儒辰,“到时候,就请天佑皇与我各自在阵中坐镇,看哪方大将率先杀到,夺下阵首,便算哪方获胜如何?”
一个没经过战乱的小娃娃,是该好好见见世面!才知道和平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次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战争!什么叫血流漂杵!什么叫尸横遍野!
对上皇甫千崇的挑衅,唐儒辰身后的一众武将都有些不快,但他却抬手制止众人上前,丝毫不惧地仰起头,与他争锋相对,“好啊!一个月后,锦山脚下,摆阵!”
“好!就这么说定了!”皇甫千崇说着,上前两步,朝唐儒辰抬起手。
唐儒辰也上前抬手握住他的手。
“下午我会派人将协约送到你们那边!”
“我等你。”唐儒辰说罢,沉着脸松开手,而后拂袖离去。
皇甫千崇亦甩手离去。
清影与南宫奡看着站在原地的狂澜,心里所想却是不同感受。
“希望你做好准备,我不会手软的。”清影突然冷声开口。
狂澜怔了怔,咬了咬牙,竟然笑了起来,“当然!我也不会。天下万事唯破能立,清影,来战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各自眸中皆看到了坚定,而后一同转身离去。
他们果然是能成为知己的人,无论何时所想皆是一样。
清影沉下心闭上了眸子,感受着揽过她肩膀的臂膀,心也更加坚定。
“秦夫人,就要结束了。”南宫奡沉声说道。
“嗯!”清影点了点头,睁开眼偏过头对上他的眸子,小声道,“太平盛世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