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屋子里,冷嬷嬷步步逼近。
“双双、冬葵,该你们了。你们的主子因顶撞皇后,罪不容恕,已被赐死,随你们的主子去吧!”
双双狠不得能代替温彩去死,可她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后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你们知道了皇后娘娘的秘密,便留你二人不得。”
冬葵大声道:“不要灌我喝毒酒,我自己喝!夫人不在了,我也不想活,我自己喝!”
双双似被触动了什么,疯狂般推开困住她的太监,这一刻,她的力气极大,就像是以前她发了疯一般,“我自己喝!冷嬷嬷,我死不要紧,我只一个要求,我死之后,请把我们葬在夫人的身边,就让我们主仆在地下继续作伴,没有夫人,我会害怕;夫人没我们,一定会孤单。橹”
双双接过了毒酒,扬颈一饮而下。
温彩死了,她也不想苟活。
这些年,她们看到了温彩的痛苦,对于一个娇养大的小姐,那无疑是生不如死。
片刻后,毒性发作,双双捧住肚子躺在地上,她又忆起当年在畅园初遇温彩的情形,那时的她是个疯子,是温彩给她请医问药将她的疯症治好,自从跟了温彩,她的疯病再没犯过,就连父母都嫌弃她,唯有温彩拿她当人看,还教她读书识字,即便到现在她识的字不多,可她却知道感恩图报。
冬葵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正往外面爬:“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夫人身边,夫人……夫人……冬葵来陪你了,我们主仆一道上路,冬葵不会让你寂寞的。”
冬葵在前爬,双双在后,寸寸艰难。
双双大口吐着黑血,许是她自幼吃的药太多,同样的鸩毒发作起来,对于不同的人却有不同的痛苦,有的是心绞痛,有的是胃痛难忍,还有的是腹痛……但痛到最后,会是七窍流血。
“夫人,对不起,双双救不了你,双双好没用,帮不了你……”
双双满腹的自责,如果自己再有本事些,就不用看着温彩殒命,她能做的便是致死都不背弃温彩。
午后,待冷嬷嬷再到偏僻小院查看时,就看到了两个丫头从偏房一路血迹地扑到温彩身边,主仆三人相依相偎,她们竟是死在一处,即便是死了,双双还揽抱着温彩的腰身,冬葵则是抓住了温彩的一只手,这样的画面,令冷嬷嬷心头一激。
“嬷嬷……”
“未曾想到,她们对温氏如此忠心,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的身边。罢了,令宫人进来,将她们主仆三人擦拭干净。我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
*
凤仪宫。
冷嬷嬷故作平静地禀报了双双与冬葵的事。
冷晓怔了片刻,“这两个侍婢还真是忠心……”她想到了温彩说的话,只有一个待身边人宽厚的主子,才会让下人不惜生死相随。
她虽然视温彩为敌,可同时也承认温彩是她的朋友。
温彩懂她,温彩晓她……
冷晓我此生不寂寞。
她敬重自己的敌人,就如敬重自己的朋友。
冷嬷嬷垂首道:“娘娘,双双姑娘临死请求能把她和冬葵葬在温氏身边,你看……”
“准了!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温彩死了,她不能温彩,她答应过温彩,帮温彩转桓,求慕容悰放过慕容恒。
也许,从头到尾,慕容恒都不知道温彩是真命凤格之事,否则温彩不会如此意外,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知实情。
她想要对付的理由,可对方从来不知道。
冷晓眼前都是温彩的眉眼,她的声音、她的笑,她的淡然、她的骄傲,她又忆起当年初嫁冷家的温彩,尚未及笄,就像是个不知事的孩子,然而一路行来,她们间的相处多了。
在她成为皇后之后,温彩的小心翼翼。
那个严冬,她想毒杀温彩。
“温氏,给本宫服侍茶水!”
“是。”她低声应承,从宫娥手里接过茶杯,却在那一刻,茶杯落地。
宫娥快速跪地,“禀娘娘,是恒夫人没接过茶杯所致。”
冷晓满眸杀机,厉喝:“你不愿服侍本宫?故意打碎茶杯?”
就在温彩要说话的时候,一侧的双双跪在地上,“请娘娘恕罪,是奴婢……”
温彩却“腾地”跪地,“是罪妇的错,是罪妇没接稳茶杯,请皇后娘娘责罚。”
“夫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刚才不小碰到你的手臂,这茶杯才失手落地的。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请皇后娘娘责罚!”
温彩重重一叩,这是一个响头,很响,只一下就在额头磕了一个包,“请娘娘责罚罪妇,此事与罪妇的侍女无干,请娘娘责罚!”
她既然要领罚,冷晓就不会轻饶。
冷嬷嬷冷声道:“打碎皇后娘娘最心爱的琉璃茶杯,念你是皇家妇,来人!将恒夫人
tang带下去,就头顶冰水盆跪在凤仪宫外。”
温彩被两名宫人架了出去。
外头冰天雪地,她单薄的身子跪在凤仪宫外,双手托着一个冰水盆顶在头上,寒风刺骨,她跪得整个身子都几近麻木。
她不能让双双来顶罪,她舍不得,她宁可是自己受罚。
也就是那一天,温彩回到皇陵时,她自己病重在身,因双双、冬葵都用心照顾他,竟让次子慕容植染上了风寒。
二安子、青莺、双双等人说尽了好话,拿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打点看守的卫兵,才放了双双、青莺去请郎中。
“是去皇陵瞧病?不行!不行,那可是罪人,我们可不敢得罪冷家人,你们另请高明吧。”
所有的郎中都不敢来。
待温彩的身子刚好转,便拖着病体与慕容恒去山上给慕容植挖药,那样的冬天哪里还有什么药草可用,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到三岁的慕容植离开人世,温彩哭断肝肠,让她的病更是雪上加霜。
那一个冬天,她曾一度想到了死。
可看着落魄的慕容恒,还有面前眸含惊恐的慕容标,她又重新站立了起来。
冷晓永远不会忘记,次年的春天,她再召温彩入宫,看着她那种独特的韵味,都若红梅有傲雪之态,历经了寒霜故而有坚韧之美,那时的温彩看似柔弱,身上便有一种红梅的傲然之姿。
有一种人,是傲气,而温彩则是傲骨。即便她低下了头,弯了腰,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容人忽视。
彼时,冷晓正与新帝慕容悰相对奕棋。
慕容悰望着温彩时,竟有片刻的失神,“即便是布衣钗裙,也难掩其质,朕方才明白,为何恒会喜欢上你。”
“罪妇如萤火之光,怎能与皇上身边的娘娘们相比,她们皆是天上的星月;罪妇如山林的小草,而娘娘们却是珍贵的名花……”
慕容悰微微一笑,“若不是你今儿说出这番话,朕会以为你的低头弯腰都是装出来的。”他说这话,是在告诫温彩,也是提醒冷晓。
冷晓此刻吐了口气,加快了步履进了养性殿。
养性殿上,除了几名垂立侍立的宫人,并未见到慕容悰。
倒是后殿,隐约传来男女的喘息之声。
冷晓俏丽的脸上微微一冷:天尚未暗,便有后妃在这里引\诱皇上,这还了得。
大总管见是冷晓,当即跪拜行礼:“皇后娘娘,皇上此刻正小憩。”
“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她倒要瞧瞧,是哪个狐\媚\子在引\诱慕容悰。
两盏茶水后,慕容悰整着龙袍从后殿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而这人竟是温彤。
冷晓冷瞥了一眼:慕容悰登基之前就纳了此女,除了在潜府时宣她侍过两回寝,之后便将她撇开了。登基之后,慕容悰更不记得这么一个人物,怎的今儿大白日竟旨了温彤来伴驾。
温彤微微一颤,跪地深拜:“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冷晓厉声道:“温嫔,退下吧。”
温彤小心翼翼地退出养性殿。
冷晓与慕容悰行了君臣之礼。
慕容悰道:“温氏暴毙宫中,朕得安抚一下温家。”
冷晓含着优雅美丽的笑,“禀皇上,温家真的在意温氏么?据臣妾所知,温氏随四王在皇陵五载,温家两房对她可是不问不闻,倒是温子林曾在三年前送过一回干货进去,看守的卫兵便讨了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而送进去的东西不过才值三两银子,打这以后,温家就没再没人送东西进去了。”
生父温子群,连叔父温子林的情义都没有,又怎会在意温彩。
慕容悰竟因温彩之死来宠幸温彤。
冷晓端正大方地坐在贵妃椅上,不紧慢地道:“启禀皇上,温氏已死,臣妾请求皇上以厚礼葬之。”
慕容悰不解地扫视冷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是你赐死的。你要厚葬她?”
“不,人是臣妾赐死的,杀人的是臣妾,而皇上得与慕容恒修复兄弟情义。皇上表哥,你难道忘了,封地的顺王可不大安分,而慕容恒这七年也磨炼得差不多,只要皇上厚葬温氏,再将慕容恒接出皇陵,他一定会对皇上心悦臣服、忠心耿耿。先皇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有瑞王那样的兄弟帮衬,难道皇上不希望身边有一个帮衬您的兄弟?”
兄弟情深是假,让慕容恒替他打仗是真!
慕容悰明了冷晓的意思,“温氏暴毙宫中,朕怜惜四哥,下旨将他接出皇陵……”
冷晓深深一拜,“皇上英明仁德,万岁万万岁!”
“皇后免礼!”
冷晓走近慕容悰,继续道:“皇上,温氏已死,不如施恩在慕容恒身上。据臣妾所知,温氏与娘家一族关系并不好,温彤更是与温氏几近成仇,温子群眼里更无温氏这个女儿……”
慕容悰若
有所思,“温家如此凉薄?”
冷晓肯定地点头:“温氏若还有割舍不下之人,唯慕容恒一人。不如皇上恩赦,将慕容恒从皇陵放出来。“
大总管问道:“禀皇上,温嫔那儿……留不留?”
“不留!”慕容悰吐出两字。
冷晓又说了好些好话,慕容悰也盼望有一个能襄助自己的兄弟,到底是同意了冷晓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