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心结
肃州雍王府。
慕容恒闷头进了偏厅,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却盯着抱着碗自己吃饭的慕容标,早前弄得满脸满身都是,近来倒有些模样了,一匙又一匙地往嘴里喂,看着那笨拙,却又一脸凝重的慕容标,让人心头一软。
慕容恒伸手道:“瑞临,过来!”
慕容标站着未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慕容恒。近来父母有些奇怪,慕容恒不去温彩的内室,温彩也不大搭理慕容恒珂。
慕容恒恼道:“你娘呢?”
慕容标答:“花房。”干练而简单,只吃着粥,很快就把一碗吃完了,麻嬷嬷进来给他洗了手和脸阕。
双双没在,青莺也没在,这屋里就剩麻嬷嬷和两个太监,他们是留下照顾慕容标的。
他们夫妻闹别扭有一个月了,不为别的,慕容恒就因为池睿的事与温彩闹上了。
他是偶然间听三顺儿提起池睿的事,他从来不知,温彩在那之前,曾想嫁给池睿,而池睿情系温彩,最后也是为了护温彩而死。
慕容恒想到这事,如刺在喉,怎么也不舒坦,若池睿活着,他自是要争一番,可这人却死了,还是为了保护温彩而死,他如何与一个死人去争。
想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与另一个人男人曾有过一暖/昧,他越想便越不舒服。
他的女人,无论是身还是心,就算是灵魂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那日,他问她:“温顺娘,你说句实话,你心里是我还是他?”
“慕容恒,你无聊透了!这些天翻来覆去的问,你不烦我还烦。池睿是为我而死的,且不说我与他之间如何,仅凭他救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该感激他。”
池睿救了他们母子,慕容恒就该对池睿心怀感恩,而不抓住池睿与妻子的暧昧不依不饶,非让温彩给他一个说法。
“天晓得我不在的时候,你与他有没有见过。怎的如此巧,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你遇上刺\客,他就从天而降。温顺娘,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没嫁给我,是不是就要嫁给他?”
温彩第一次发现,男人也有吃飞醋的时候,而慕容恒更有不可理喻之时。
池睿死了,她心里难受,他不安慰她,还吃池睿的醋。
她说那些话,只是让池睿安心,是想让池睿知道,她曾经心里有过他。
如此,也算是对池睿两世真情的回应。
可慕容恒倒好,非抓住她曾等过池睿上门提亲的事不放,认为她不爱他。
温彩被他吵得烦,不理他,更不想解释。
她在花房里忙碌着,手里拿着剪刀,修修这株,弄弄那棵,又喷了水,看着一盆盆长势喜人的花木,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几盆月季可以移到后花园了,照我的草图移栽。让花匠明早就种好。”
双双应声“是”。
雪雁没了,双双落漠了好一阵子。
温彩并没有再提大丫头,但她出门更爱带着双双和青莺。
麻嬷嬷除了帮衬打理后宅琐事,还多了一项:照顾世子慕容标。倒也不累,还有两个一等丫头帮忙,有时候四财、五羊两个也会帮忙。
慕容恒铁青着脸进了花房,一眼就望见忙碌的温彩。
她与他解释一下,安慰一下他,或者告诉他一句“我爱的人是你”,她会少块肉么?可她就是不肯解释,甚至不愿与他多说话,她越是不说,他对自己越没信心,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她更在意池睿。
她一直在等池睿去温家提亲,却一直没有等到。
而他却缠住了她,她嫁给了他。
是不是说,如果池睿去提亲,她就不会嫁给他了。
她选择他,是因为池睿先放弃了她。她的心里,第一选择是池睿,他只是她的第二选择,想到这儿,慕容恒心如刀绞,寝食难安,他爱她入骨,在她心里,他却只是个第二。
他轻咳一声,盼着她抬头望上一眼,偏她仿若未闻,只埋头忙着自己的事。他再咳一声,温彩依旧在忙碌。
她正在侍弄几株千瓣碧桃树,这是她来西北的那个冬天新嫁接的,这桃树并不结果,但开的花很好看,是作为花卉般栽植的。她将桃树种在大花盆里,如今这桃树长得更好了,一丈许高,主干有慕容标的手腕般粗细。
温彩道:“双双,千瓣碧桃可以移到后花园了,不过这阵子先不要移,等到中秋后再移。”
双双应声“是”。
被她忽视的感觉很不好,慕容恒又轻咳了一声。
双双与青莺吓得立马从花房落荒而逃,可不能犯了这煞星的忌讳,三丈之内除了王妃,不能有任何年轻女人呆在他的范围之内。
温彩方才将视线投了过来,他穿了一袭银灰色的锦袍,上头绣着祥云暗纹,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很快,温彩的脸微
tang变:“你这锦袍哪来的?”
他得意地弹了弹,“自然是女人做的。”
光让他一人吃醋,也是让她尝尝吃醋的味道。
她的女红不好,可这件锦袍的女红却是极好的,虽不能与针工局相比,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针线。
她可以与池睿那般,他为甚不能再有个什么女人?
温彩微敛了一下双眸,缓步走近慕容恒,从上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袍子不像是你的,倒像是你从哪儿借来的,短了二寸,腰上肥了些,还有那领口开得也太开了些,可见这袍子的主人应比你矮,比你胖。我说阿恒,就为了池睿你就和我闹,你不是瑞临。”
慕容恒原是得意,被她毫不留情地点破,四下一扫视,反现这花房就只得他们夫妻,要是被下人听了去,他实在太丢脸了,这么大的人,居然像个孩子般地玩闹。他不由恼怒喝道:“你还敢与我提他,你今儿不说清楚,我……我和你没完。”
“没完?”温彩淡淡地盯着他,这男人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些,就为了一个死去的人非和她闹,“又问我在乎你还是在乎他?”
“是,非说不可。”
温彩很不想理这男人,可这一个月三天两头的闹,“我若不答,你将如何?”
“非答不可!”
好霸道的话。
温彩笑微微地道:“你早前吃你儿子的醋,现在又吃死人的醋,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要拿他的话当无聊,他是认真的。
天晓得,一想到池睿,他的心如猫抓挠似的。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爱她、在意她,这有什么错,可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全然不管他的感受,还因池睿的死伤心了一场。
他才是她的丈夫,他活得好好的,她凭什么为别的男人伤心。
他感觉自己被她忽视了,所以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还不等她笑出来,他大吼一声:“你不说清楚试试。”
温彩将手一伸,一把扯住他的锦袍:“说!这破衣服从哪儿弄来的,还什么女人给人做的?瞧瞧这尺寸,一瞧就不是你的,你该不会被哪个女人给骗了吧?”
她原不想理,但不能不说了,今儿能借别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明儿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上回便抹了些女人用的脂粉在身上,结果被她给识破,他原就不是喜欢脂粉的人,偏故意沾惹女人香味。
“本王风流\倜\傥,相貌英俊,想给本王做衣袍的女人能绕肃州城排三圈。”
温彩走近,用手凿点他的胸口,因是夏天,他穿得单薄,被她一点又酥又痒:“喜欢你的女人绕肃州城三圈啊,你的本事大了。”
几年夫妻,还有前世的记忆,她在他胸口一点一揉,慕容恒浑身痒得难忍,如同有千万只虫儿在爬一般。
“把哪个臭男人的衣服穿在身上,跑回来哄我是别人给你做的,恶心死了,浑身上下都是其他男人的味道,本王妃闻惯了你的味儿,你突然带着其他人的味儿回来,说!你是不是玩分桃、断袖的玩意儿……”
分桃、断袖……
他可是正常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从来只喜欢女人,才不会喜欢男人,而且他只喜欢一个女人,便是他的妻子。
这衣衫上真的有别人的气味?他垂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说这袍子是新的,从未穿过,怎么会有别人的气味。
待他回过神,就看到温彩那得意的眼神。
没味儿,这分明就是她在试他。
自从池睿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发现自己变笨了。
温彩扯着那衣袍,一脸挑剔,“去,把你身上那臭男人的味儿洗干净了,否则,哼哼,看本王妃怎么收拾你!”
等等,是他要解释的好不好,怎么变成她教训他了。
慕容恒正要分辩,温彩突地一把搂住他的头,铺天盖地的吻袭来,那长长的吻,直吻得慕容恒飘飘然又头脑发昏、浑身发软。
就在他将要昏倒的刹那,温彩用不满的眼神道:“瞧你,一个月没练,技术退步了!”
“你……”居然敢挑剔他,是他教会的她好不好,还说他的技术不好。
慕容恒转而又想:莫不是有人比他更好?
不可能!
她不敢做那等出格的事,看他不把那奸\夫拉出来大卸八块。
“我怎了?本王妃素来胆大妄为,要不是你身上的臭味儿熏着了,再让你尝尝我的本事。”
吻的本事?
慕容恒心里痒痒的,全然忘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站着作甚?你不是要切磋、讨论问题的么?有点求教心好不好?快去泡香汤,洗干净在牙床上等着本王妃。”
这什么话?这应该是他说的,怎么会颠了个儿,变成她说的了
。
慕容恒看着她那模样,猛地一弯腰,将她一把横抱在怀:“要洗,我们一起洗。”
“慕容恒,你这混/蛋,放我下来!”
“不放!”
不多会儿,她整个就被他丢到了水池子里。
是的,就是一座水池。
是雍王府新掘的暖泉池。
肃州这地方,居然有这样的暖泉,确实出乎温彩的意料。
是她预备要吃他的,竟被他吃干抹净,温彩不服气地回击,他却更享受了,发出从未有过的畅快声,还不忘问她:“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池睿?”
“你这混/蛋!”她骂着,“本王妃只喜欢你一个,说那些话是感动,只是想让池睿能够瞑目,你竟连这都分不清。混/蛋!混/蛋!有人为我而死,我心里不好受,你却和我闹,你的心眼怎的就针眼那么大,讨厌!真讨厌……”
在她回答的的时候,他又袭了上来,吻得她七荤八素,把什么都忘了,忘了她是怀有五月身孕的女人,忘了这是白日,忘了外头站着二安子、三顺儿几个太监。
*
慕容标吃完了粥,扯着麻嬷嬷到花房找温彩。
没人,怎么没人呢。
他扁着小嘴,问花房里忙碌的丫头:“我娘呢?”
丫头答道:“世子爷,王妃与雍王殿下离开了,应是回栖霞院了。”
他扬着头:“没有!”
麻嬷嬷道:“快与世子爷说实话,王妃没回栖霞院,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丫头忆起慕容恒是抱着温彩离开的,她哪能对个小孩子说这种话,“回世子爷,王妃真是跟殿下走的,就算没在栖霞院,那定是在王府内。”
慕容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没用的丫头。”
他早前不会喊爹、娘,突然会喊了,就能说短句,而且干净、俐落,吐字清晰,麻嬷嬷等人更是惊叹不已,直夸慕容标聪慧,因他眉眼长得酷似当今皇帝,便说他和皇帝一样生得英明神武。
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哪能是英明神武,可麻嬷嬷与三顺儿恨不得把所有好词都形容到他身上。
麻嬷嬷牵着慕容标的小手离了花房,正瞧见四财回来取慕容恒与温彩的衣衫,手里捧着衣衫跑得跟只兔子似的,麻嬷嬷一瞧那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标大叫一声:“爹娘的衣服……”小人儿就要追过去,却一把被麻嬷嬷拽住,“世子爷乖,别去了,殿下和王妃在洗温泉呢。”
“温泉?”慕容标扬头望着麻嬷嬷。
麻嬷嬷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热水,咕咚咕咚……”她嘴嘟着,扮出小孩子的动作。
慕容标心里暗道: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麻嬷嬷告诉他,王府有温泉,他怎不知道,还是第一次听麻嬷嬷讲。
麻嬷嬷道:“这一月,殿下和王妃闹别扭,你爹为了哄你娘高兴,让人在王府掘的温泉,府里的张先生还真是个能人,他说哪里有温泉一挖下去还真有温泉,昨儿新建好的。”
底下是温泉池,上头就建了一座屋子,还将温泉引到了另一间屋里,一间是殿下、王妃专用的,另一间则可给护卫、幕僚们用,但王府的女人们却用不成。
麻嬷嬷说完,又自言自语地道:“我对个小孩子说这些作甚,他听得懂么。”
慕容标则是在脑子里快被:四财拿着父母的衣袍作甚,不用猜,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会子许是父母正在温泉里缠/绵呢,这一个月,他那小心眼的父亲正和母亲因为池睿的事闹腾,见过吃醋的女人,没见过吃醋的男人,而且还一喝就喝了足足一月。
瞧这情形,父母的矛盾今日能消除了。
后头的丫头道:“麻嬷嬷,世子爷可聪明了,他听得懂的。”
慕容标这会子叫嚷起来:“我要洗温泉,我也要……”
跑进去瞧瞧父母在做什么也好?前世的他,虽知父母恩爱情深,却很少看到温馨甜蜜的画面,更多的都是患难与共、贫贱夫妻,这一切都是败新帝慕容悰所赐。
“好!好!你一会儿也洗,不过现在嬷嬷带你回去收拾衣衫,一会儿就过去。”说是收拾,麻嬷嬷慢吞吞像是老牛拉车,半天动一下,故意在那儿磨时间。
慕容标急得直催:“你快点!”
“怎么还记得?小孩子不是忘性大吗,这都大半个时辰了他还记得。”
麻嬷嬷把放进去的小衣服又取了出来。
她说那话原就是糊弄慕容标的,只盼着他一会儿幸许就忘了,哪曾想到慕容标还记得这么清楚。
温彩与慕容恒洗好后,双双就在温彩按摩了一番,待她整好衣袍,一出来不见了慕容恒的影子。
青莺捧了酸梅汤来,嘴里絮叨道:“肃州知州大人来了,又出事了。”
“西凉人又杀我百姓了?”
青莺轻叹一声,“
说是临近肃州一带的黄河沿案发现了瘟疫,知州大人过府,请求殿下动用肃州卫军所的官兵在肃州边界设关卡,防备他们进了肃州境内。”
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这么大的一场洪涝,很难不发生瘟疫,温彩拍了拍脑袋,早前她怎就没提醒慕容恒呢,这回子要是处理不好,怕又是一场动\乱。
前世的时候,黄河先是洪涝,再是瘟疫,之后又发生了一场叛乱,西北一带更是闹得民不聊生,与十公主新婚不到半年的池聪是那时候奉旨平叛,最后却死在西北,留下孤苦无依的十公主。他们夫妻想帮却帮不上,最后十公主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许给了冷家庶子。
今生,十公主的命运定会不同,因为冷家灭了,冷晓死了,冷淑妃也没了,慕容悰圈禁皇陵,九公主庆阳嫁予周家四子周礼为妻,不,就连庆阳都失了公主身份,而今是凉县主。
温彩要去瞧究竟,慕容标扯着麻嬷嬷来了,嘴里叫嚷:“洗温泉!”
温彩笑盈盈地道:“你那皮肤太娇嫰,不能洗温泉,就在家里的浴涌里泡泡就好。”
“我要洗!”慕容标反抗着。
“好!好,你洗,不能待太久,洗了就把衣衫穿上,小心泡得浑身皮肤起泡。”温彩一边说着,一边道:“我还想去听知州大人怎么说话,罢了,先侍候你这小家伙洗澡。”
她很快将慕容标脱了上衣,慕容标小手死拽着裤子不撒手,“女人都出去,让五羊服侍我,让他来!”
麻嬷嬷笑得前扑后仰。
同来的丫头也一个个笑得喘不过气。
不到两岁的娃,居然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子。
温彩道:“我是你娘!”
“不给看!”
虽然知道慕容标的灵魂是大人的,可温彩还是会不由自己的拿他当小孩子。
温彩笑道:“你这小家伙,你是我生的,你一生下来,你浑身上下为娘哪儿没看过,还不让我看。不看就不看,双双,把五羊叫来,让他服侍世子爷洗澡,叮嘱他不许待太久,几下洗完就把他抱出来。喏,本王妃要去迎宾厅瞧热闹,知州大人说西北灾区发生瘟疫了,临过肃州黄河一带的难民正要入肃州……”
慕容标对这种事最是好奇,他想知道慕容恒会如何处置,因为现在慕容恒的年纪与他前世遇刺身亡的年纪差不多,对于同龄人,他总想知道自己与慕容恒之间的差别,若是他自己会如何处置,而慕容恒又会如何应对。
“我要去!”
温彩脱口而出:“去你个头!正闹着要洗澡,你又要去,乖乖洗澡,洗完了让五羊带你过来。”
她一转身走了,五羊笑嘻嘻地过来。
慕容标大叫:“娘,你又骂人了。”
“小孩子别学。”
他不是小孩子啊,他是大人的心智,可是装小孩子久了,真的变成小孩子。
是上苍可怜他未曾享受过快乐的童年,所以让他重回年幼时,再享受父母的疼爱,也许不久的将来,他还有幸见到前世未能一见的皇祖父。
双双回头一望,慕容标惊叫一声躲到五羊身后:“色/狼,敢瞧我……把眼睛捂上。”
双双更是笑得乐不可支。
五羊道:“世子爷别躲,她没瞧见!”
“再瞧,打她眼睛。”慕容标骂着。
五羊笑得肚子疼,服侍这个小大人似的世子爷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时不时说话跟大人似的,这么点大就学会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