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的时候,我就起床了,我泡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坐在阳台上,看着那抹朝阳缓缓升起,一双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我一下:“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端起热茶最后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站起身:“好了,走吧…”
到了京都,我没有直接联系梁淑秋,而是打了个电话给霍凌,告诉他我想去府上拜访梁淑秋,麻烦他安排一下。
霍凌在电话里吞吐了几口烟,意味深长的问我:“你是来找她谈大买卖的?”
我看了眼身旁的黎梓落,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对霍凌说:“并不是。”
霍凌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不是,那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居然敢联系我?”
我咬了咬牙关:“说实话,我挺讨厌你的,从我刚知道你这号人物时就看你不爽,甚至曾经恨毒了你,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以往认为的亲哥胳膊没了,若不是那件事,我后来也不会栽个大跟头,我现在依然讨厌你,但我的直觉不会骗我。
你不会把我卖掉,因为你怕以后没脸下去面对文青!”
霍凌似乎叹了一声气:“我的确不会卖你,但并不是因为文青。”
我有些疑乎的问:“那是?”
他没再多说,而是告诉我:“晚上七点,巷子口等我。”
我也没再深问,回道:“好。”
这一整天我都没有什么胃口,一直到晚上七点,才有一辆车子缓缓开到这里,随后停下,霍凌漫不经心的打开后座下了车,我也拉开车门,他神色淡然的看着我:“我和她说过了,她在家等你。”
我点点头,他的视线忽然瞟向我身后的黎梓落,随即略微震惊的说:“黎总?你…”
“好久不见。”黎梓落很淡定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的从他脸上又绕回到我身上,然后问我:“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我摇摇头:“不需要了,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随后看了眼手机抬头对他说:“八点!八点左右我会结束这场谈话。”
霍凌若有所思的说:“我知道了。”
然后我走到黎梓落身边牵住他,他反手握住我有些担忧的问:“一个人行吗?”
我强撑起一丝苦笑:“我很小的时候刚到蓉城,怕学校里的同学排挤我,甚至装病不去上学,你不就说过我,人可以逃避这世上的痛苦,这是每个人的自由,也是人的天性,但实际上唯一能逃避的,只是这逃避本身。”
他眼里闪着动容,我苦涩的咬了下唇:“我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孩了,有些事情,我必须面对!况且,有你在这,我不怕!”
他心疼的紧紧捏了捏我的手:“去吧。”
我郑重的点点头,他松开了我,远远看着我走向那条深巷,就像目送一个一手培养的战士赶赴沙场一般,有欣慰、心酸和无奈…
那条巷子并不算太长,我却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我的思绪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从我有记忆开始,直到我离开大山,太多的回忆像洪潮一般,特别在我养父去世后,这样的洪潮时常会冲击着我的心脏,让我感到无能为力。
我本以为和黎梓落在一起后,他对我的呵护渐渐让我忘了过去的伤痛,可没有想到这样的伤痛有一天会以这种形式残忍的想把我摧毁!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那扇大门前,踌躇了一会,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按响了门铃。
我又听见那条大狗的叫声,不一会有人来替我开门,这女人我上次来见过,是霍家帮工的张婶,她打开门看见我后对我说:“太太在里面等你了。”
我点点头随她进家。
梁淑秋似乎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一件深红色蝙蝠式的宽松毛衣,下身浅色直筒裤,这样一个看上去穿着随意可亲的中年妇女,真的很难和她的背景联想到一起。
她看见我进家后,热情的朝我走来握起我的手说:“你昨天没提前告诉我你要来嘛?晚饭吃了没?”
我笑了笑说:“吃过了,也没什么大事,正好来京都,顺便来看看你,找你聊一聊。”
她把我拉到客厅,让张婶泡了茶,然后问我最近忙什么,我说能忙什么,公司里的事情一大堆,随后又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她便问我:“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最近问你,你也一直没给我答复。”
我没吱声,看了眼在旁忙碌的张婶,梁淑秋立马站起身走到张婶旁,似乎低声交代了她几句话,然后张婶便和我笑了笑,出了门。
随后梁淑秋又坐回我对面的沙发上,我看了眼楼上问她:“霍凌舅舅不在家?”
梁淑秋说:“是啊。”
我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一层茶叶淡淡的说:“那还真是巧了,我两次来都没碰见。”
梁淑秋眼神从我脸上一闪而过也端起茶杯说道:“他总是那么忙。”
我并没有喝,便再次把茶杯放下:“茶是好茶,只不过,不同水质泡出来的口感到底是不一样,你说对吧?”
梁淑秋深看我一眼,随后淡笑道:“你还没喝呢。”
我也笑了低下头盯着那杯茶:“我要是喝了才发现水质破坏了口感,到时候一嘴苦涩,岂不是迟了?”
梁淑秋的笑容渐渐退去,也安静的盯着面前的茶盏,我们两都没再说话,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仿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我等了一会,她到底沉得住气,依旧没有率先开口。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便单手搭在沙发靠垫上凝神盯着她:“你知道从小没妈的孩子有个什么特点吗?”
她依然盯着茶盏没有看我。
我便自顾自的说道:“就是对任何人都特别敏感,特别是陌生人。”
我看见她的手指轻微颤了一下,随后,她拿下了桌子放在腿上。
我缓缓将双腿交叠在一起牢牢注视着她:“你短短十年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研究员混到那个位置,你从学校毕业后,人生就像被精密规划好一样,你从来没有浪费过任何一个可以改变你仕途的机会。
在这条路上,我相信如你所说,并不容易,困难重重,甚至有很多你所谓的隐性规则,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我相信就连很多男人都不一定能走得长远,你却步步高升,用了几年的时间就把自己弄回了京都。
这样的你,会轻易允许自己犯错和黎震厮混在一起?”
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双手扣在一起。
我抬头淡淡的掠着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黎震有一段过去,但当时以我爷爷在蓉城的地位,你必定能从黎震身上得到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吧?
只不过有了我是一场意外,你会把我生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但决不会因为你舍不得我!”
她忽然抬起头,急切的说:“不是的,夏夏!我当时…”
我撇了下嘴直接打断了她:“上次我来这,你留我住下来说不放心我那么晚一个人走?那当初怎么放心让一个还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的小孩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的?”
她刚张开的口渐渐合了起来。
我感觉到心间被一种压抑的痛狠狠扯了一下。
可我反而笑了,淡淡的扯了下嘴角:“有人说母女连心,我现在觉得有点道理,果然你心里想的,我能感觉到。我第一见你的时候,你的表演就有点过了。”
她眉宇之间纠在一起,用一种特别陌生的眼神望着我,之前的和蔼和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和机警,我想,这才是她原本的面貌吧。
我冷笑道:“不巧的是,我大学时学的正是表演,其中有一门课程就是专门研究人物心理所折射在行为动作上的反应。
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隔三十年,早已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正常人难免觉得有些尴尬,或者不知所措,你却表现得那么激动,甚至热泪盈眶。
你对我的嘘寒问暖,小心翼翼观察我的样子,让我差点以为,是你对我的愧疚。”
她终于按耐不住开口说道:“我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生了你!”
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忽然感到一丝悲凉,到了现在,我已然和她撕破脸,她依然选择继续欺骗我。
难道我在她心中就这么一文不值?她怀我十个月把我生下来,就为了日后这一天可以随时拿我堵在枪口上把我牺牲掉?
我有些难受的蹙起眉,不自觉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几秒。
而后再看向她已然有些反感,我语气不大好的说:“怀胎十月,如果你有的选,恐怕最后悔的就是生下我吧?你扪心自问你为什么瞒着黎震,不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若是你当初就决定不要我,我最好的去路就是回到黎家,无论黎震的妻子多么强势,但他们并没有孩子,如果我从小就能进黎家,黎震必定不会亏待我。
但你却情愿瞒着他,你敢说说真正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