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前的程舒也像一朵迎着风努力站稳生存的小野花,那么现在这株小野花已经被命运抛来的霜雪压垮了。
来的路上,唐致新把苏沐阳摔下山崖的事情大致跟我讲了一下。一群人爬山本没有唐家琛的事儿,但他硬跟着去了。这一去就出了大事了,苏沐阳为了救他摔下山崖。唐家琛攀着崖壁先一步到达了崖底,等大部队人马接应上时,苏沐阳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停止了呼吸。
年轻而美好的生命拦腰而折,本来可期可盼可望的幸福顷刻之间消失,她才十九岁,先是父母双亡,又失去小男友,也不能怨恨唐家琛。她没办法,命运给予的痛和苦她只能自吞自咽。
我要上前喊一声舒舒时,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音传来。有个娇小清秀的姑娘端着一盆水进来了,见了我和唐致新,她有些慌乱。
“二叔。”她喊完顿了顿才喊我,“致平叔叔。”
那是程舒也十五岁被拐时救回来的小姑娘,名叫贺桐桐。
“这两天舒舒的情况有没有好些?”唐致新问桐桐。
桐桐默默地走到床边,把水放床头柜旁的地上,她指了指后院。然后她率先往后门走去,我和唐致新跟了出去。
“爷爷上午来过,他和医生商量给舒舒姐转院。但医生说,不建议转院。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桐桐眼中全是忧虑,“家琛少爷也阻止不住,天天都来。太太晚上又来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把少爷带回去了。”
唐致新抽了抽鼻子,骂道:“没逼死是不罢休了。”
桐桐抬头看我们,嗫嗫着说了一句:“二叔,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去和爷爷说说,让家琛少爷别来了。”
“老头子有自己的主张,我劝不了他。”唐致新迟疑了一下才说。
“每天来刺激一次舒舒姐,她怎么好得起来。”桐桐气愤起来。
“小丫头,你这是在冲我发脾气吗?”唐致新倾身看她。
“没,没有。”桐桐吓得退了一步。
我侧头看着房间里的程舒也,她已经靠到了墙壁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往房间里走去,走到床边时,我喊了一声舒舒。
她转头来看我,眼神空洞,但她的视线并没有移开。呆呆地看了我至少一分钟,她喊我。
“致平叔叔。”声音很轻。
“是我。”我朝她笑,“我来看看你。”
她也冲我笑,收回视线后,她就看被子发呆,不再理我了。
我没经历过她的绝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带给她希望。看着她无声无息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她九岁来到唐家,那么努力的生活着,真的很想有一个办法能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舒舒。”我忍不住又喊她。
她还是看着被子。
我走过去,拉过床头柜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我问她。
她捏着被面,听到我这句话问话,她抬头又浅笑着看我:“致平叔叔,我在看天堂的样子。”
我看着她眼中的茫然,手伸了过去,“舒舒,我拉你上来。”
她下意识的就将手缩了缩,然后她再一次低下了头:“不用了。”
我心中一震,原以为她自闭是因为苏沐阳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但现在我发现不是,苏沐阳死后,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我暗自叹气,起身,我回到了后院。
“桐桐。”我走到贺桐桐身边,她还在求唐致新,“你过来一下。”
贺桐桐跟着我走到一旁,她急切地问我:“舒舒姐和你说话了吗?”
我点头。
“她认得你对不对?所以,她没有傻掉。可是,她只会说她在看天堂的样子。”桐桐带着哭腔,“致平叔叔,她是不是也这么跟你说的。”
“是。”我说。
“怎么办?”桐桐抬手抹眼泪,“医生给舒舒姐做过体检,她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可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而且,她根本不困。我陪她熬过,她一天下来最多眯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发呆。”
“桐桐,有一个办法。”我说。
“什么?”桐桐激动得猛地抓住我的手,发现自己失态了她又飞快地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告诉我什么办法?”
“你和她多说话……”
贺桐桐十分失望地打断我:“致平叔叔,医生也这么说的,我每天都在拼命地和她说话。”
我微笑着说不说话。
她有些无措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
“你握着她的手,如果她不抗拒的话,你多拥抱她。”我说。
“就这样?”贺桐桐等了半晌后问我。
“就这样。”我说。
她半信半疑的:“舒舒姐真的能好起来吗?要多久呢?”
我想了想:“不知道,要看她自己。”
贺桐桐看着我,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和唐致新离开了疗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佣人来开的门,见是我,她小声说:“你算回来了,快进去吧,三夫人在等你呢。”
我朝佣人点了点头,换了鞋就往客厅走。
“唐致平。”我妈见我进屋,站起身指着我怒吼一声。
我站定,语气平静:“妈。”
她指着我手指颤起来,喘着气,她尖声又吼:“给我跪下,跪下。”
我呆住,她说什么?让我跪下?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早就长大成人了?不再是那个几岁的孩子,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罚就罚。
“妈,您别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仍然平静。
我妈见我站着不动,她的怒火飙升,抓过茶几上的东西,她劈头盖脸的就朝我砸过来,一边砸一边吼。
“好你个唐致平,长大了,妈妈也不放在眼里了。”她哭起来,“孟媛媛多好的条件,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她多难堪。要不是你爸的面子,我今天晚上根本没法下台。”
“对不起。”我道歉,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会给孟小姐道歉。”
“道歉?”我妈瞪大眼睛,“这是道歉的事情吗?”
“那我该怎么办?”我只好如是问她。
“媛媛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要不是你生了副好皮相,她能看上你?唐致平,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能和孟家结亲,是我们高攀啊。你懂不懂啊?”她痛心疾道。
我抿着唇不说话。
“你现在就给媛媛打电话,她肯定在等你的电话,你得哄她,求着她,小姑娘嘛,总是爱听软言软语,绝不可以只说对不起三个字。”我妈仍然激动。
“我不打。”我说。
她怔了一下:“你不打?”
“不打。”我重复了一遍。
“你不喜欢媛媛?”她问。
“一面之缘,还用不上喜欢两个字。”我说。
“唐致平。”她走到了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脖子,仰望着我的眼睛,她咬牙切齿:“你再也找不到媛媛这样的女孩了,你懂不懂。”
“懂。”我内心涌起深深的悲哀,这是我的母亲,她用她的方式爱我,爱得我喘不过来气,爱得我想逃到世界的尽头。
她看着我,大概明白我绝不可能向她妥协,她松开揪着我衣领的手,然后就跪到在我面前了。
“儿子,妈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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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骇得退了两步,对着我妈,我也跪下来,但我无话可说。
“你给媛媛打电话,现在。”她捂着胸口。
我摇头。
“唐致平……”她尖叫一声,然后捂着胸口晕过去了。
我连夜把她送到了医院,去医院的路上时,她就醒过来了。拉着我的手,她又轻声细语的哄我,央求我,要我给孟媛媛打个电话,无论如何按她的要求,把这门亲事促成。
我一直沉默着,到了医院后,确定她没事儿,我借着去缴费的机会离开了医院。然后我给唐万鹏打了个电话,唐万鹏在睡梦中被我吵醒,很不高兴,听完我的电话,他说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