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籽月
【追求你,一辈子】
那年,夜十八岁,那人小一点。
初春的时候,杏花树上开满了粉白色花朵,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服。一阵轻风吹来,杏花花瓣飘下来,落在夜的青衫上。
他仰头望着夜空,如星一般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光芒,一个秀气可爱的女孩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和他一样,身上沾满了杏花花瓣。
“师兄。”女孩皱着眉头叫他,他淡淡回身望去,只听见她说,“师兄,我最近爱上一个人。”
他侧耳听着,脸上没有表情。
“可是他好像不爱我。”女孩满脸烦恼,“你说,我该怎么办?”
夜歪头想了想说:“你这么小,懂什么是爱吗?”
“懂啊!我当然懂,我迷他迷得厉害,吃饭的时候看不见他就会少吃一碗,睡觉的时候看不见他就会少睡一会儿,练功的时候看不见他我就浑身无力,读书的时候看不见他我就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你说这是不是爱?”
夜低垂下眼睛,望着她静静地说,“嗯……应该算是爱吧。”
“是爱吧!是爱吧!”女孩高兴地抓着他的衣袖使劲晃。
“嗯。”
“师兄,我爱你。”女孩纯净的眼里装着满满的期待,她直直地望着他,就像望着自己全部的信仰,“你爱我吗?”
夜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不爱。”
女孩放开他的衣袖,哭着跑开了。就在夜以为她不会再来打扰他的时候,她又跑过来说:“师兄,你只是现在不爱我,你一年不爱我,我就追你一年;你十年不爱我,我就追你十年;你一辈子不爱我,我就追你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的!”
夜淡淡地看着她不语,她的眼睛那么亮,眼神那么倔强。
摇晃的灯火下,夜看着手里的书,思绪却渐渐飘远。
她说……她爱他?爱……是什么?他不懂。
夜沉默地想着,碧玉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惑。
真可笑。半晌,夜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自己居然会为了这样的事而烦恼,她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爱呢。
只是……看着身上绲着金边的白衫,想到了下午的场景,夜皱了眉。
“师兄!你穿这件好看!”她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在他身前使劲比画着。
“师兄!这件肯定适合你!”又一件纯白色丝绸绲着金边的长袍。
“哇!师兄!这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嘛!”
“这件也不错!这件也好!师兄!这件一定要买!”
她为他买了一大堆衣物后,接着又开始买搭配衣物的挂饰、腰带、扇子等。见夜多看了两眼集市上的书,又为他买回了一堆书。
夜沉吟着,看着蹲在窗外、身上还穿着下午随便挑选的一件麻布短衫的人。此刻,那人还在树下倒立,她今天为了和自己一起进城,丢下课业,被师父罚倒立一个晚上。
半晌,女孩似乎注意到夜看他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纯净。
金桂的暗香,在月的清辉下隐隐浮动,一阵微风吹来,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浅黄色的细雨中,夜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有着细细绒绒的短发,一笑起来眼睛便弯得像月芽儿似的女孩。
“师兄,还没睡啊?”女孩发现夜一直看着她,立刻开心地靠过来。
这人,脾性很好把握。就算你只看她一眼,她也能乐得屁颠屁颠地贴着你半天,巴望着你能再多看她一会儿或者和她说句话,倒有些像小狗。
“师兄,”女孩见夜不理她,也不以为意,仍是笑着睁着闪亮的大眼睛期待地问,“师兄,我们聊聊天好吗?”
“聊什么?”
“你今天有没有觉得有点喜欢我啊?”女孩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夜淡然地回答:“没有。”他低头,起身,走进,抬手,关窗。一系列动作流畅优雅,毫不迟滞,也不理会窗外那张失望的脸。
“呃……好失望啊!”女孩站在窗外哀号着。
看着关上的窗户,女孩抓抓头发,靠着窗坐下来,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里有淡淡的哀伤与失望。
【偷偷亲你】
东边院落的一个房间门被轻轻打开,发出微微的响声,女孩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后钻进西边的厨房开始做饭。她先到井边用冷水随便梳洗了一下,然后提水将厨房里的水缸填满,之后舀了几瓢水倒入锅里开始烧起热水来,又在热水上面放了一个蒸笼,将包子和馒头丢进去,等水烧开了,早饭也可以吃了,真是一举两得啊!
女孩坐到炉灶旁,一边添柴火一边打瞌睡。忽然,她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眼里湿湿的,看着炉灶里的火光眯着眼想:自从开始追求师兄,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师父让师兄娶他的女儿,她大闹了婚礼,说师兄和她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把师父气得将两人逐出了师门。
可奇怪的是,自从他们俩下山后就不停地遭到追杀,好像都是冲着师兄来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为了保命,她就和师兄一起躲了起来。
现在他二十一岁,她十八岁。
可每次问他,他的答案永远是那么干脆利落——不爱!
灶里的火熊熊地燃烧着,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发出沸腾的响声。女孩慌忙站起来,掀开锅盖,将蒸笼用布包住拿了起来,然后将锅里的水舀了一部分到一个盆里,再将蒸笼放回锅里,端着盆走出厨房,轻手轻脚地将东厢房的门推开。
这个时间他应该快醒了。
唉!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他的老妈子了,将水盆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床帘后面,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轻轻走进几步,掀开床帘,看着床上睡得深沉的人,女孩的手紧了紧。一直都觉得夜很美,美得让人的呼吸都能停止,平时他醒着的时候的眼神总是发出冰冷的信号,让人不敢靠近,而睡着的他却柔和了很多,也更美上三分,女孩想着这样的人要是愿意笑,那定是能倾国倾城了。
她轻轻蹲在床边,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的睡脸。咦,他的睫毛好长哦,还微微上翘呢!鼻子也很挺,而且形状也很漂亮,他的上嘴唇很薄,下嘴唇微厚,听说这样的人薄情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微微笑了笑,又靠近几分,继续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晌,好想亲一下……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就亲一下,真的只是亲一下哦,谁叫他这么诱人,不亲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啊。
她自我催眠着,舔舔干燥的嘴唇,红着脸,脑袋越来越向前伸,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当自己的嘴唇离他的嘴唇还有一毫米的时候,女孩闭上眼睛,停住呼吸,飞快地在夜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迅速弹开,再面通红地退开。
“亲到了,真的亲到了!我真是禽兽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女孩捂着脸蹲在床脚,一面自我唾弃,一面又万分幸福地念念碎,“亲到了,亲到了!禽兽啊禽兽!我是禽兽!”
“闭嘴!”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女孩一惊,抬起头向上一看,只见床上的夜睁开碧玉般清澈的眼睛瞪着她。
“师兄……你……你……醒了?”女孩迅速撇开眼,红着脸望天。
夜沉默,只是瞪着她。
“师兄……饭……饭做好了,我去……”连看也不敢看一眼夜,女孩飞速冲出房间,一口气跑到院子里懊恼地使劲摇着桂花树,树上的花儿纷纷落下,一地金黄。
女孩呆呆地看着一地的桂花,脸皱成一团:“他应该没发现吧?”
“发现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在她身后响起。
“什么?”女孩猛地转头一看,身后的男人穿着白色绲金边长衫,逆光而立,像是站在金色的光芒中,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发现了。”夜淡淡地说完,缓步从她身边走过。
女孩满脸通红地捂住嘴巴,眼睛转了转,抱有一丝侥幸,干笑着问:“发现了?”
夜半掩双眸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并不理她。
女孩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使劲咬着手嘀咕:“为什么不是幻觉?为什么?”
死定了,他好像很生气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
夜走到转角处忽然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蹲在桂花树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女孩,眼里有一道光一闪而逝,快得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能对我好点吗】
春去秋来,一晃又是三年。他二十四岁,她二十一岁。
现在的女孩不能再叫女孩了,她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笑起来的时候清纯中又带着一丝惹人心碎的媚态,这样的她还在努力地追求着他。
清晨,阳光洒下,小小的屋子里传来爽朗的声音:“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今天的龙须面我只放了一点点盐和一点点香油,还煎了个荷包蛋,尝尝!”女孩狗腿地将一碗面端到夜面前,开心地笑着。
夜看了一眼面,不说话也不动。
两人静默了几秒。
“那个,不想吃面?”他平时不是最喜欢吃面的吗?女孩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馄饨,稀饭,还是来点蔬菜粥?”
“上次你买的八宝粥……”
“是!我马上去买!”
女孩像领了圣旨一样飞快地冲出家门,夜慢悠悠地抬起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八宝粥,很难吃。”
女孩一口气跑到城东头的小摊边,气喘吁吁地说:“老板,来一份八宝粥!”
“好嘞!”卖粥的老板利落地盛了碗八宝粥到女孩带来的碗里,“姑娘您拿好!当心烫着!”
“嘿!知道了!给你钱!”
“哟!老板,你这灯做得真漂亮,是为了今天晚上去灯会吧?”路边的一个公子哥笑嘻嘻地指着老板身边放置的一排灯笼说。
“呵呵,是啊!这灯只要再找老程头写个字便完成了。”老板有些得意地拿起自己做的灯笼。
“灯会?”女孩好奇地问。
“是啊!姑娘是外地人吧?今天是我们城里一年一次的灯会,家家户户都要带着自己做的灯笼出来,有些大户人家还会在灯笼上写些谜语,如若能猜中,还能得些奖品呢!”老板热情地介绍着。
“真的?猜谜我最在行了!”女孩眼睛又变得闪亮闪亮的。
“那姑娘一定要来啊。万一猜中了哪位少爷手中的灯谜,说不定还能凑成一段美满的姻缘呢。”公子哥摇头晃脑的,一脸风流相。
“哦?此话怎讲?”女孩一脸兴趣地坐在小摊边,喝起了手里的八宝粥,圆圆的眼睛露在大碗外面好奇地看着。
“我们镇啊,有个传说,据说在灯会当天能猜中心上人手中的灯谜,便能让对方爱上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的?”女孩兴奋地大声问。
“自然是真的!”公子哥好笑地看着这个眼睛闪亮的女孩,点点头,“姑娘有心上人?”
“嘿嘿。”女孩有些羞涩地笑笑,心上人,当然有,一想到他,心就暖暖的。
“真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心有所属。”公子哥用扇子挑了挑女孩的下巴,色眯眯地说,“少爷我真想抢了你回家去呢。”
女孩拍开他的扇子,皱了皱眉,不高兴地看着他:“我是你说抢就能抢的吗?小心我揍你哦!”
“揍我?揍我?哈哈哈哈。”公子笑得弯下腰来,这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听人说要揍他!真可爱,真有趣啊。
“神经病!老板,再给我一碗八宝粥!”女孩不再搭理他,将空碗递上前去,捧了一碗八宝粥走了。
“喂!再让我看见你,一定把你抢回家。”公子哥摇着扇子站在她身后叫着。
女孩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里,急着回家的她没有发现,身后悄悄跟着的黑影。
【阴谋】
油纸糊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来荡去,火光闪烁不定,映得夜家堡后院门口忽明忽暗的。隔着雨声,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径直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工夫,一名老仆从里面打开门,看见来人,慌忙让开。
“老夫人呢?”男人进门后低声问。
“老夫人在后院,请随奴才来。”老仆带头走在前面。
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房间门前停下。
“老夫人在里面!”
他等老仆转身走后,方抬手敲门进去。
男人对着屋里的女人行礼:“老夫人。”
“事情办妥了吗?”一个声音淡淡地问。
“回娘娘,夜武艺实在是高强,身边还有一武艺不俗的少年,我们多次追杀,都被他躲过了。”
“够了!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只想从你嘴里听到他已经死了这个答案!”珠帘后面的人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
“小的无能,还请老夫人恕罪!”男人双膝一软,已然跪在地上。
“夜现在人在哪儿?”淡如流水一般的声音。
“回娘娘,属下今日在赵镇找到他的师弟,只是半路又跟丢了他。”男人额上渐渐冒出一丝冷汗。
“丢了?”珠帘被一只犹如白玉一般的手挑起,款款走出来的女人面容精致,眉如远山之黛,眼若秋水之波,“窦耘,”她靠近跪在地上的男人,伸手抬起他的脸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不要没用的人。”
“娘娘,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这次一定能……”
“嗯?你还要一次机会?”女人点头,不经意地用食指整理了一下额边的头发,“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然后淡淡道:“这次如果再失败,你和你的家人我都会好好酬谢的。”
窦耘艰难地张张嘴:“是,夫人,小的这次一定会杀了他。”
“多买一些杀手。记住,兵器上抹些见血封喉。无药可解的毒药,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他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生!”
“是!夫人。”
“去吧!”女人挥了挥手,男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推开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女人阴冷地一笑。夜,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父亲,谁让他死都不把夜家堡给我的孩子!你这个野种,污秽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消失了就好,和你那肮脏的母亲一起下地狱去吧!
风吹云动,月儿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灯会】
“去吧!”女孩抓住夜的手臂使劲摇晃着。
夜淡漠地看着手里的书,对她不理不睬。
“去吧!求求你了!师兄去吧去吧!我真的好想去灯会玩!你看我的灯笼都做好了!”女孩提起手上的灯笼双手合十苦苦地哀求道。
夜翻了一页书。
“去吧去吧!”女孩紧贴在夜身边使劲动员他,“师兄!你天天在家不无聊吗?”
夜淡淡地开口:“不觉得。”
“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啊,还有很多好吃的呢。”
“没兴趣。”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在,你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害怕的。”
“哼。”害怕?夜不屑地哼哼。
女孩挡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师兄!求求你了,陪我去吧。”
夜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女孩愣了愣,他如此冷硬的拒绝真让人伤心,她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从来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干一点粗活,可是他呢?总是冷冷地和她说不。当一个人掏心挖肺对另一个人好的时候,却总是换来冰冷的拒绝,不管是谁也受不了。
女孩也一样,她低下头,沉着脸慢慢放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灯笼,转身走出房间。她在房门口回头望他,眼神忧伤,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哭腔:“师兄,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吗?”
夜毫无反应地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就好像女孩不是问他一样。只是,过了半晌也没见他再翻动书页。
忽然,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打声。夜抬眼顿了下,放下手中的书,走出房间。
月光下,一个清瘦的女孩正拿着竹竿敲打院子里的桂花树,金黄色的桂花全落入铺在地面的床单上,芬芳扑鼻,女孩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原本当成宝贝一样的两个小灯笼,被随手扔在地上。
“你怎么还没走?”她不是吵着闹着一定要去灯会吗?
少女转头望着他,静默了半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虽然我真的很想去!”少女气愤地露出虎牙大叫,像是一只被惹恼的小老虎,“可是你不去的话那有什么意思!我是因为想和你出去才要去看灯会的啊!你都不去那我还去干什么?破灯会!臭灯会!灯会最难看了!”
夜呆愣地望着那个气愤地挥舞着竹竿的少女,忽然心里涌起一丝温暖的感觉。她啊,不管是笑着、哀求着、生气着,快乐着,所有的情绪好像都是因为自己,虽然有点吵,不过……却莫名其妙让自己无法真正狠下心来拒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轻声说:“走吧。”
“嗯?”
“不是要去看灯会吗?”夜转身走在前面。
“啊?”女孩愣了一下,忽然丢下手里的竹竿飞扑上前挽住夜的手臂,“师兄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疼我!”她可爱地冲着夜笑,眼睛比天上的星海更明亮。
【五秒的成果】
正街
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正热热闹闹地举行,整条街的屋顶与房顶之间都连着绳子,绳子上挂满了花灯,灯火辉煌,将大地装扮得如星海一般。
街上,人潮涌动,五彩的灯火点缀着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每张欢欣的笑颜。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拿着手里的花灯欢快地在人群里追逐嬉闹着,少女们握着手里的花灯像是握着自己的命运一般郑重。
“师兄,”半拉着夜,女孩笑弯了眼,“出来走走没错吧?今天好热闹啊,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瞟了一眼夜如石头般冷硬的侧颜,女孩瞅瞅周围人挤人的情况,在心底悄悄地奸笑了一声。
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光明正大地吃豆腐了。嘿嘿,偷偷笑着,女孩将夜的手抓在手心里。
夜转头看她,女孩一副苦恼的样子:“师兄,我好怕走丢了。你牵着我好吗?”
夜没说话,也没甩开他,女孩抿着嘴幸福地偷笑着。
灯会很热闹,就连江面上都漂浮着许多水灯,女孩指着水灯问:“师兄,你觉得那些像什么?”
像什么?看了一眼湖面上散发着朦胧光芒的水灯,夜平淡地回答:“水灯。”
哗啦!一大盆冷水从天而降,全浇在了女孩的头上,瞬间让她心中飘摇的喜悦之火熄灭。
女孩叹着气无奈地看着毫无想象力的夜:“我知道它是水灯,我是问它像什么。”
看着满头黑线的女孩,夜拧眉,似有些不解:“许愿灯。”
“算了。”女孩走到湖边,眯着眼享受带着些许冰凉的夜风,“师兄,你知道吗?有传说说哦,只要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在这里把心愿写在灯上,顺水漂走,就会永远幸福……”说着,女孩慢慢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拨弄着清凉的江水,看着点点涟漪向四面散去。
女孩看着河面上的水灯,小声地说:“师兄,我觉得啊……这里每一盏灯都像一个人的真心……”她拉了拉渐渐长长的头发,脸上有了些淡淡的红晕,“如果真的能如愿,该多好啊……”
如愿?看着女孩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夜的心微微软了下来。点点头,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女孩的话。
然而,在泛着薄薄的、仿如轻纱般雾气的湖边,女孩却没看见夜的动作。她继续拨弄着湖水,看着朦胧的灯火在淡淡的雾气中浅浅浮沉,女孩偏过头,像孩子一般淘气地冲着夜笑。
“师兄,我们也来放吧!”
一皱眉,夜正欲拒绝,手里却已经被女孩强塞了一个水灯。
“师兄,过来一起放。”站在湖边,女孩一点也不在乎鞋子被冰凉的湖水打湿,只是自顾自地对着夜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看着站在湖边的人,夜渐渐有些恍惚。他拿着水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走到女孩旁边,弯下腰把水灯轻轻放在了湖面上。
点点涟漪,自灯座下轻轻扩散开来,又渐渐没入那层薄薄的雾气中。
“嘿!小姑娘。还记得我吗?”一个男人伸手揽住女孩的肩膀,一副风流的样子。
女孩皱眉,回头一望:“是你?”
“可不就是我?”风流公子自以为潇洒地靠近女孩,鼻尖在女孩乌黑亮丽的秀发上轻轻一嗅,“真好闻,小姑娘,还记得我早上和你说过什么吗?”
女孩拍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瞪他:“你还记得我早上和你说过什么吗?”
“你想揍我是吧?打是亲,骂是爱,来,哥哥给你亲一下。”风流公子说着伸过脸来。
女孩气急反笑,握着拳头毫不客气地挥了过去。可没想到风流公子居然会武功,单手就接住她的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一下,笑着说:“真可爱。”
女孩又气又恼,满脸通红地瞪着他。就在她想用脚踹他的时候,一道银光一闪,男人忽然惨叫一声,痛得跌倒在地。女孩定睛一看,只见男人刚才拉着他的那只手已经被削掉了,夜冷冷地抖了抖长剑,剑身又干净如初。
“师兄?”女孩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夜不说话,脸色阴沉地拉着女孩就走。风流公子在他身后叫嚣着:“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你的命!要你不得好死!”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吓得抓紧了夜的手:“师兄……”
夜冷冷地回头,眼神锐利,谁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他的剑锋已经抵住风流公子的喉咙:“为了一绝后患,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风流公子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夜的眼神冷得吓人,手中的剑也微微震动,女孩知道夜起了杀机,她上前抓住他的手:“算了,师兄。”
夜冷哼一声,收剑,抓起女孩刚才被轻薄过的右手,放在手心使劲地搓揉着。
侧头看着夜,女孩一笑:“师兄,你今天是不是爱上我了?”
夜看着她闪亮的双眸,她的眼睛永远这么明亮,她眼里的光芒永远这么纯净,夜有一瞬间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没有。”爱上她了吗?应该……没有吧,只是……她是他的师妹,他一个人的师妹,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就像是深山中的泉水,干净无杂质,那么干净的女孩,谁都不能碰,除了他……谁都不能。
啊……为什么,除了他呢?夜有些迷惑地皱眉。
女孩不知道夜的想法,只是开心地拍手道:“太好了!”
“啊?”什么太好了?
“知道吗?师兄,你今天犹豫了五秒才说没有的哦。”寂静的夜空中悬挂着皎洁的明月,月光妩媚柔和地倾泻下来,毫无空隙地布满湖面。女孩对着身边的男人粲然一笑,伸手轻轻地拉起男人的手,乌黑莹亮的双眸中映着点点星光,勾起嘴角说,“这五秒就是我的战果呢。”
“嗯!对了,师兄!我的灯谜你还没猜呢。”女孩摇了摇手上的灯笼。
夜仔细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灯笼,上面写着——泪,打一个成语。
夜很快就说出了答案:“颠三倒四。”
女孩高兴地跳起来:“聪明!师兄,你也出个谜语给我猜吧。”
夜摇头:“没有。”
“出吧。”女孩摇着他的手道。
看着女孩哀求的样子,夜想了想,说出一个谜语:“为数虽少,却在百万之上,打一字。”
“是一字!”
“你也很聪明。”夜轻轻一笑,倾国倾城,女孩被迷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哪家院子里的桂花树正随着夜风摇身摆动,细细碎碎的花瓣混合着馥郁的香气飘离枝头。
一切的一切,是这么美好。
【偷袭】
女孩半夜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过了一会儿,一阵寒意将她冻醒。
“呜,好冷!”她闭着眼睛在床上东摸西摸了会儿,最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四处找着自己的被子。最后她拾起地上的被子,紧紧地裹住,躺下,准备继续睡,忽然屋外有奇怪的响动,像是人之将死的呻吟声。女孩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没了,刚想松一口气,院子里又传来痛苦的低吼声。
这是怎么回事?是追杀还是寻仇?
女孩警惕地抽出枕头底下的长剑,光脚踩在地上,走到门边,轻轻地打开一道门缝,向外张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来,房门发出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门外,月光依旧皎洁,冷冷地挂在幽蓝的夜空上。几颗稀疏的星,照着忽然变得如地狱一般的小院。夜风卷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有那呻吟声、濒死前的呼吸声、鲜血在地上缓缓的流淌声。
院中二十一人。
七人已死,尸体依然温热;六人在地上兀自挣扎,手指僵硬地抠着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极大。小院内血流成河,腥气弥漫。还有八人围成一个圈,中央站立一人,那人白色长衫,衣袂飘飘,丝绸般的黑发在空中翻飞,碧绿色的眼中有着几缕不易发现的血丝。他右手握剑,银白色的剑身上沾染了些许滚珠,一串串的,在凄清的月色下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剑身,红得惑人。
女孩拔出剑,跳进战圈,不满地嘀咕:“哎,师兄,你怎么也不叫我?”
如水的月光下,那人傲然立在一片血海里,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躺在地上,或生或死的人。
“我解决得了。”
“嘿嘿,师兄要是能多依赖我一点就好了。”女孩轻笑着舞着长剑,剑招凌厉,步法飘逸,瞬间就杀敌两人。
一炷香后,两人收剑,女孩皱着眉头问:“师兄,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你呢?”
“不知道。”
女孩有些不解:“啊!好奇怪啊,一般情况下有人想杀你就会有人想保护你啊,怎么来的全是追杀者呢?”
夜冷冷地道:“这就说明,没有人想让我活着。”
女孩笑笑,指着自己说:“看,保护你的人不就在这里吗?”
夜转头望她,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小雨。雨丝斜斜透明,雨滴打在树叶青草上,有轻微的轻响。
“嗯,看见了。”夜抬手,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血,一种让人心尖微微发酸的感情,在那个接近清晨的时分细细诞生。
“走吧!这个房子不能再住了。”女孩开心地往房间里跑去,“我去收拾……啊!”
“怎么了?”夜有些紧张地看她。
女孩飞身挡在夜的面前,单手一抓,握住一枚偷袭夜的飞镖:“嘿嘿,没事,只是有一个杂碎没死绝!”说完将飞镖向回一甩,杀手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没了呼吸。
夜皱眉:“小心些。”
“嗯。”女孩粲然一笑,回身跑进房间,抬手,看着慢慢变得乌黑的右手,紧紧地皱眉,该死……镖上有毒。
过了一会儿,屋里忽然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夜在细雨中猛地回身,飞身冲进屋里,房间里,女孩面部朝下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西凉城的桂花在那天夜里全部凋谢。
挂在街上的美丽花灯也被风雨吹得面目全非。
【还是不爱吗】
女孩无力地抬手,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长叹一声。
“怎么了?”房门被推开,夜端着碗药走进来。他走到床前坐下,将药放在柜子上,然后抱起女孩,轻柔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扶着她,一手端起药碗,“来,喝药。”
女孩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没有怨言地就着他的手喝下,很苦,却早已习惯。
夜将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双手拥着怀里的女孩,轻声说:“我听说天山有一种雪莲,百年开花,千年结果,那花能解百毒,那果能让人长生不老。明天我们就去天山,取到雪莲,你的毒就能解了。”
女孩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默默地听他说着,她抬手,握住夜修长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搓揉。这双漂亮的手本不该干这些劈柴、烧水、做饭的活,可却因为自己三个星期前中了敌人的毒镖,而不得不做这些粗活。
“师兄,对不起。”女孩轻声说。
夜低头,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俊脸贴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别说这些,是我害了你。”
女孩轻笑:“不是的,师兄,即使我知道那镖上有毒,我也甘愿去接的。”
“傻瓜,你真傻。”夜紧紧地搂着女孩,心里隐隐作痛。这个女孩,这个女孩让自己害怕……是的!害怕,他……害怕失去她。
两人相拥着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夜忽然说:“你好久没问那句话了。”
“嗯?哪句?”
夜放开女孩,有些生气地站起来:“忘了就算了。”
夜有些迷惑,为什么她不再问自己是不是爱他,会让自己如此恼怒和失望,那个叫心脏的地方还会微微发酸。
女孩躺在床上,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眼里满是忧伤。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问那句话呢。
天山,在极寒之地,那里常年大雪,人烟罕见。
远处的山路上,一辆马车顶着风雪慢慢地向前走着。驾车的男人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忽然马匹脚步一滑,向前扑倒,男人迅速扑向车里,抱着车内的人跳了出来,他抱在怀里的人,全身被裹得密不透风,男人看了看她熟睡的脸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毒气早已攻入心脉,如果再不找到那天山雪莲,那她……男人紧紧地皱眉,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她……不能死。
他不要她死!
一阵狂风吹来,将男人的披风吹得鼓鼓的,他将怀里的人背在背上,向着雪山顶爬去。
忽然,雪地里蹿出几十个白影,向他攻击而来。夜一手抱着怀里的人,一手拔出长剑,挑开攻击。
夜怒火冲天地问:“为什么要杀我?”
没有人回答他,唯一的回答就是不间断砍来的刀剑。夜也不再客气,招招都是凌厉的杀招。
一炷香之后,夜用长剑指着唯一一个活口的脖子,冷冷地说:“给我你们兵器上的毒的解药,我就放了你。”
杀手邪恶地一笑:“死心吧!没有解药,天山雪莲的消息也是假的,是我们为了骗你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夜的手一挥,杀手的脖子瞬间出现一道血痕,然后轰然倒下。
夜抖了抖剑上的血,冷酷地转身,他笔直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女孩乖巧地趴在夜的身上不说话,她的眼睛默默地睁着。
天山的雪还在无边无际地下着,夜背着女孩继续向山顶走着。
“师兄……”女孩将头靠在夜的肩上,轻声说,“别去了。”
夜不说话,只固执地往上爬。
“师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女孩继续说,“那时你一个人在竹林练剑,我不小心看见了你,你知道吗?我还以为自己看见神仙了。那时候我才六岁,为了能天天见着你,我投入了师门。”女孩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师父要是知道我是因为这个理由来拜师的,一定会被气死。”
夜的表情柔和下来,像是想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女孩小的时候长得特别可爱,一双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地盯着自己看。
“师兄……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特别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女孩说着说着,眼眶湿了:“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女孩眼里的泪水倏然而下,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入夜的长发之间。
夜停下脚步,看着光秃秃的、连一根草也没有生长的山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女孩在夜的背后轻声问:“师兄……你有没有爱上我?”
夜张了张口,眼睛通红地望向前方,固执地说:“不……我不爱,不爱。”这句话是说给女孩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师兄,你就不能骗骗我吗?哪怕一次也好。”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用尽最后的生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会伤心太久了。”这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到了最后,也不忍让自己最爱的人吃一点苦,哪怕是……一点点。
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死死地瞪大眼睛说:“活下去,你再陪我五十年,我就爱你。”
“五十年……五十年……如果我有五十年,我一定陪着你……”女孩抱紧夜的手慢慢松开,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夜的耳边说,“师兄……别难过,要记得……我爱你,一辈子都爱着你。”
雪花狂乱地飞舞着,天山顶上站着一个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他站得笔直,却泪流满面……
【五年后】
清晨,客栈里,本应没什么生意的,但今天却座无虚席。
最右边的一张桌子上,四个人都带着刀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他们说话特别大声,吼声洪亮得连聋子都可以听得清。
而最左边,则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眉目俊朗的青年。和右边那几个人形成了鲜明对比,青年面前,虽仅摆着几道小菜,却样样精致。而他举手投足之间,也自然地散发出一股贵气,一看就是生活极好的富家子弟。
“嘿!你们知道吗?武林第一世家的夜家在昨夜被全部灭门,只剩下了一些家丁奴仆。”
“当真?那夜家在江湖上真是声名显赫啊!是被什么人杀的?”
“听人说,那个杀手长得俊美无比,灭门之前只对当家的老夫人留下一句话。”
“什么?”
“你要杀我,我可以不计较,可你害死我最爱的人,我要你一家陪葬。”
“哇!这么狠?”讲话的人吸了口凉气,“真想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传说是夜宣召和赵青青的私生子。”
“赵青青,她夜家老夫人的妹妹?”
“是啊,听说当年夜老夫人怀孕之时,赵青青来探望,这一探就探出了一段奸情……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客栈里的人全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这段陈年旧事,那个月白色衣服的青年只是淡漠地起身,将一锭银子丢在桌上,然后便消失在门口,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小安,我为你报仇了,你开心吗?
知道吗?我现在爱上你了。
真可笑,你爱我时,我不爱你。而我爱你时,你却……
无法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