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浔眼眸转了转,犹犹豫豫的问了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东海是我想的那个东海么?”
“你想的是哪个?”
阿浔迟疑着开口:“东边的海?”
辛玉神色微缓,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对,就是东边的海,那里是我的家。”
啧,她有个朋友是龙族小公主,想想就好玄幻啊……
阿浔捧着脸,无限憧憬的样子:“好像看一眼你的原形啊。”
辛玉终于笑出声:“我的原形是一条青龙,要是你不害怕,下次再见,我便给你看我的原形。”
青龙啊……
“辛姐姐,你听过一首叫小青龙的童谣吗?”
阿浔两只手比上了头顶,两根手指竖了起来,“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
她有模有样的唱着,欢乐无比,其余三人不言不语的看着她表演,神情都有些无言以对。
阿浔后知后觉的脸颊爆红,默默的把放在头顶的手放了下来,转身嘻嘻哈哈的扯开话题。
木五宠溺又无声的笑,别阿浔狠狠白了一眼,他也不介意,只对辛玉道:“引魂灯与我而言很重要,我需要用它办一件事,能否请公主救完你父王后,借我一用?”
虽然看不见木五面具后的脸,但是见他和南川那些熟稔自然的互动,辛玉便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她笑了笑,“自然可以。”
木五得到肯定答案,转而看向南川,南川不待他说话,便漫不经心的摇头:“我当年猪油蒙了心做了点错事,大约后半辈子都要在当牛做马中度过了。所以你有什么话还是别和我说了,毕竟是自由都没了的人。”
他说这话时,视线一直稳稳落在辛玉身上,辛玉自然也懂他的意思,不轻不重的轻哼了一声,傲娇又不屑。
南川顿时更加无奈了,眼角眉梢却是隐藏不住的温柔和喜爱。
……
最后,木五和阿浔与南川辛玉道别。
双方一个朝北,一个朝东,各自离去。
辛玉虽然并不想理睬那个总是不近不远跟着她的男人,但是心底有个问题她急于求证,纠结了半晌,还是放慢了脚步,等他走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而行时,她忽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使的长鞭非常眼熟?”
那个男人自然指的是木五。
南川脚下步伐很明显的滞了一下,他不答反问道:“眼熟在哪里?”
辛玉停住脚步,仰脸看向他,神情严肃:“你不觉得那很像赤堇长鞭么?”
南川低下头,漆黑的双眸深沉如墨:“不是很像,而是的确就是赤堇长鞭。”
“你这么肯定?”辛玉顿了顿,有些犹疑的道,“赤堇长鞭是战神青梧的兵器啊,可是战神明明早就被封印在了边缘之地,不是么?”
辛玉在看见木五使出赤堇长鞭时,几乎以为他就是青梧。
可是想到青梧早已被囚禁封印,就算他是所向披靡的战神,也是无法从边缘之地逃出来的,那是上古天神寂灭之处,有天神之力的镇压,他怎么逃得出来。
更何况,她是认识青梧的,最年轻的战神,意气风发,嚣张跋扈,若是放在人间,必定是一个肆无忌惮的纨绔小霸王。而那人缺了一魂一魄,气场太过阴寒,单纯从气息来看,更像是出自魔族,哪里是战神青梧。
可是以南川目中无人的性子,四海九州,除了青梧,他就没好好和谁说过话。
辛玉思来想去,还是小心翼翼的又确认了一遍,“我们是不是看错了,那应该不是赤堇长鞭吧?”
南川摸着下颌,眉梢微挑,“嗯,你看错还有可能,你觉得我也会认错?”
男人自信的有点欠揍,可是辛玉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毕竟……当初南川帝君和战神青梧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两人不知道交手过多少回,然而最后打着打着,打出了感情,莫名其妙就成了兄弟。
所以南川十有八九是不会看走眼的。
辛玉更不解了:“要是没有看错,那你解释一下青梧是怎么解开边缘之地的封印的?”
“你以为那封印当真封的住他?他愿意在那里被困多年,愿意接受天劫,不过是自惩罢了,不然没有阿浔的漫漫长月,他要如何度过呢?”
男人幽幽的说着,表情在一瞬间沉凝起来,望向她的眼神漂浮着太多沉重的情绪。
辛玉呼吸一紧,鬼使神差的问他:“那你呢,那些消失不见的漫长岁月,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想知道?”南川低下头,仿佛要看进她眼底深处,“那就给我个机会,我消失多久,就用多长时间给你讲述那些岁月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好?”
……
菡萏小镇外的树林里,一男一女前后走着,步伐几乎一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树林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半天,后面的男人才忽然叹了口气,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罩着的寒玉面具,刀削斧凿一般的英俊五官慢慢展露出来,俨然就是玄泽的模样。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就是……”他身形一移,转眼之间就已经堵在了阿浔面前,浓黑的双眸盯住她,缓缓的问。
阿浔静静的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答:“我在三生镜里见过你用那柄赤色的长鞭,它叫赤堇,对吧?”
玄泽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手里的长鞭,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阿浔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凉薄冷嘲的味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师父?还是青梧大人?”
玄泽持续沉默不语,好像突然就丧失了言语功能。
其实他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记起一切,她会是何种反应——以她的性子,应该会立即对他喊打喊杀吧,或者再一次自毁元神一走了之。
唯独没想到,她会就这样冷静又淡漠。
有的时候愈发剧烈的情感,才令对方感受到被在乎,此时此刻,玄泽突然有了心慌的感觉。
她连恨都不愿意恨他了吗?
“阿浔……”
玄泽略显慌乱的扣住她的肩膀,后面的话尚未说出来便被阿浔沉默的摇头给阻止了,“你什么都不必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在三生镜里看到了全部的过往。可能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因为那些过往而有什么变化,但是那些过往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我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将你看做我最喜欢的师父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难得正色,玄泽顿时有点茫然无措,阿浔看他那幅模样,心尖微不可觉的酸软了一下,她咬咬牙,扭开脸,径直走远。
……
生气是有的,迷茫也是有的,所以阿浔此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玄泽。
不过在种种纷乱的思绪当中,她最清晰的一点是,她要回到深渊之地。
那是她成长的地方,承载了她前世今生全部的记忆。
一路向北,阿浔大多是沉默的,某人做了亏心事,此刻正战战兢兢,也不敢贸然上前与她搭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半个月后,从菡萏小镇到西谟关。
阿浔终于在关口前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在我看到的三生镜里,深渊之地就在西谟关后,那是妖魔两族的起源之处,鬼怪横行……”
她还未说完,男人就抢先道:“我可以保护你!”
阿浔沉默不语,掂量了下自己的那点花拳绣腿,非常没出息的默许了。
……
深渊之地在远古神话里,被名门正宗视为污秽之地,如果没有必要,从来不屑于踏入此地。
过了西谟关口,穿过漫天黄沙,阿浔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洪荒时代。
妖兽遍地,心智未开,屠戮和血腥主宰了这片土地。
遥远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仿佛被盖上了厚厚的帷幕,只有微弱的光线偶尔从缝隙间漏下来,才不至于是遮天蔽日的黑暗。
阿浔一步一顿的走着,时刻提防着不要一不小心踩上哪具妖兽残缺不全的尸体,行至一片黑沼泽地前,阿浔忍无可忍的停下了脚步,转头狐疑的看着身旁的男人。
“会不会我们都搞错了?你确定我生于这里,长于这里?”
玄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这就是深渊之地。”
“……”
阿浔摸了摸自己不仅正常且俏丽的五官,以及回想了一下自己正直而正常的三观,顿时觉得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完全就是为了歌颂她而生。
玄泽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些什么,抿抿唇道:“你成长的地方在深渊之地的中心,穿过这片黑沼泽,后面便是了。”
沼泽地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何况还是黑沼泽,听上去危险系数就升了一度。
阿浔虽然心里还别扭着,却也不得不任由玄泽把她捞进怀里,带着她踏过这片沼泽地。
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占她便宜,还是自恃是战神大人,犹如闲庭散步,中途还短暂停顿了一下,指着脚下冒着气泡的沼泽坑道:“这就是你当初埋下万象书的地方。”
阿浔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啊,最后还被血狼给挖走了嘛,我在三生镜里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提起三生镜,玄泽果然就闭了嘴,阿浔暗暗的哼了声,憋在心里许久的闷气好像又消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