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仁的手术室门口,醒过来的叶凝还不能平复心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倒在她身边的会是乔乔,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是谁开的枪她都不知道。
小贝被救了出来,已经是陷入重度昏迷,十几位专家联合会诊手术,整整几个小时。
顾司聿坐在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无声地安慰着。
手术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表情严肃,“请问家属可以抽血吗,孩子是r-h阴性血,医院的库存已经全都用完了,现在还需要紧急输血。“
“什么?”
顾司聿没来得及出声,叶凝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浑身颤抖,”库存不够?你们,你们不是全市最大的医院吗?为什么连血都不够?!!”
她的激动让顾司聿起了疑心,他忽然隐约想起来,叶凝好像是o型血,几乎是不可能生出r-h阴性血的孩子。
“夫人,小少爷不是您的孩子吗?您可以…… ”
“输我的血……”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所有人都怔住,叶凝转身,看到顾景炎被人搀着往前走。
“景炎?”叶凝瞪大眼睛,“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你不能给小贝输血,刚醒来身体很脆弱,你已经这样了,再输血给小贝,你会死的。”
顾景炎走进,脸色苍白,唇角微微上扬却仍旧是温暖柔和的弧度,满是针眼的手搭上叶凝的手,淡淡地道:“傻丫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为小贝死的人,更何况,就算不救小贝,我也活不久了。”
“老天让我醒过来,大概就是为了救小贝。你知道的,我等着一天太久了。”
“学长——”叶凝放声大哭,身后顾司聿静静地扶着她。
“大少爷,请您到抽血室来。”
顾景炎摆手,脸色苍白地已经没有血色,“不了,直接进手术室,我还想再看看小贝,还有话要说。”
他看向顾司聿和叶凝,费力说话,“你们一起进来吧,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
护士引着他们换上隔离服,三人一起走进手术室,顾景炎在靠近小贝的地方坐下,面带微笑地让针扎进他的血管,然后带走他最后的生命。
他面色淡然,仿佛正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柔和的脸部轮廓在手术灯的照射下晃了人眼,几乎要让人看不清,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手术室里的人都在争分夺秒,他却看向叶凝,淡淡地开口:“阿凝,五年前,你在机场被带走,我安排的人一早就已经等着你了,所以你刚刚被乔乔带走我的人就已经找到你了。”
叶凝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捂着嘴摇头,制止他再说下去,“学长,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顾景炎摇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顺畅一点,又看向顾司聿,“那群人没有对阿凝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在乎?”顾司聿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毫无波澜。
顾景炎露出苍白的笑,“你不在乎,阿凝在乎,五年前就因为这件事她精神错乱,一直以为自己被玷污了,时常出现自残的情况,再加上心里想着孩子,几个月下来,早就没人形了。”
“她清醒的时候很少,最后一次,她求我,求我杀了她,让她解脱。”
“我当时刚刚得到文文出车祸的消息,和她一样痛不欲生,却因为文文给我留下的小贝而撑住。”
顾司聿皱眉,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就把岳文的记忆给了她?”
“不。”顾景炎摇头,“那是最危险的办法,我只是让人催眠了她,给了她一个记忆混杂的人生。”
“在那个记忆中,她是岳文,只是个平民丫头,遇上了你,又爱上你,最后因为乔乔的破坏和你离婚。然后因为感动嫁给我,和我有一个孩子。”
顾司聿屏住呼吸,“一半岳文,一半叶凝,你省掉了她爱我的部分,也没有给她岳文爱你的记忆。”
“我只想救她,让她以为她是小贝的母亲,疼爱小贝,但我不需要一个文文的替代品,那是对她们两个的亵渎。”
他费力说完这么多,已经被抽去四百毫升的鲜血,旁边护士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抽,他固执地按住管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流进瓶子里,然后又进入小贝的身体。
“学长,你放心,就算小贝不是我亲生,我也会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的。”叶凝捂住嘴,早已经泣不成声。
“我知道——”他扯扯嘴角,留恋的视线在小贝的脸上缓缓淌过,最后变成淡淡的释然。
“只不过,我已经太累了,等待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是,无望的等待…… ”
血液逆流的速度忽然停住,甚至有回流的迹象。
“不好!快拔掉血管。”
“血压骤降,体温也在下降!”
“补血呢!”
顾景炎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手术室里,叶凝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迅速穿过,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声音,只听得见呼吸机最后停止的滴滴滴声,脚下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了下去。
世界一片空白。
三个月后。
天仁医院。
纯白的病房中,男人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假寐,听身边的人讲述最近集团的事。
霍巽言讲完,啪地一声合上资料,给自己端了一杯咖啡,靠在沙发上看顾司聿,“你还真是舍得,好歹是一瓣肺叶。”
“要不然?”顾司聿缓缓睁开眼睛,宝石般的眼珠中闪着点点流光,映照出他心底的点点情绪。
“和安安的生父合作,你也真是够胆。”霍巽言感叹一声。
顾司聿闭上眼睛,轻咳一声,露出疲惫的颜色,哑声道:“各取所需罢了。”
“不打算告诉她?”霍巽言挑眉,坐直身子靠近顾司聿,“说不定她会很感动呢。”
顾司聿不语,薄唇紧抿,半晌之后才开口:“叶家当年的股份,是怎么处理的?”
霍巽言神情一顿,有些迟疑,“你担心她知道?”他捏了捏鼻子,“其实叶董的事和你也没多关系,叶家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你这个女婿。”
“你不懂——”顾司聿深吸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当年叶家面临破产,就是他放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那是最理智的选择,也不能抹杀他曾经为了利益对叶凝狠心。
门忽然被推开,杨杨走进来,神色难得得慌张。
顾司聿心一揪,立刻联想到可能和叶凝有关系,“怎么了?”
杨扬迟疑了下,“叶凝刚刚带着小贝出医院了。”
“她去哪儿了?”顾司聿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的感觉,不等杨杨回答,他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杨杨瞪大眼睛,“喂,你刚刚做完手术……”
“少废话!”男人皱着眉头,看向霍巽言,“开车,去墓地!”
霍巽言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一刻也不敢耽误,起身就想要去扶他,却被他单手拍开。
顾司聿忍受着胸口的剧痛,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坐在车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
叶凝去了墓地,他猜得到,有人一点也猜得到,比如,顾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