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军虽在社会上闯荡了多年,和许多人过过招,但真正能否与官兵对阵,心里并没多少必胜把握,真的上了战场初试身手,就少了点随机应变,所以,当和武教头过了十几招后,武教头扬长避短,佯装敌不住兰军,掉转马头,往后就跑,兰军不知是计,策马便追。不料刚追出十几丈远,武教头勒马回枪,直向兰军心窝刺来,这招回马枪,是马上较量转败为胜的绝招,自古到今,许多名将都栽在回马枪下,所以当兰军发现武教头给自己施了这要命一招,急得向后一个倒身,双脚往后一缩,从马镫中拔了出来,不等武教头回枪再刺,便从马上滚落在地。武教头见他硬生生躲过自己的回马枪,心中不免一惊道:“没看出这小子还真有胆有识,在眨眼间死里逃生。”其实,兰军求生本能救了自己一命,在坠马落地同时,凶残本性突然爆发,丢枪的手顺势往怀里一掏,两只金钱镖在他坠地一瞬间,射向了从马上向他刺来的武教头。武教头根本没料到兰军还有如此一手,躲闪不及,一支镖插进了他的小腿,另一支则射中了他的坐骑。马中了金钱镖,往前冲出一丈来远,一头栽了个跟头,把武教头摔了个脸朝天。兵卒们一见主帅坠下战马,观战压阵的千总一挥手中的刀,弓箭手们一阵乱射,逼退了梁山王梁飞虎往上冲的人马,抢回武教头后,不甘失败的千总大吼一声,迎着梁飞虎便杀过去。
双方兵马在梁山塬槐树林外打过来杀过去,从日头当空一直僵持到日头偏西,虽互有伤亡,但谁都没占到多少便宜。
梁飞虎一看日头,心想,再僵下去,一旦官府援兵到,自己三百多喽啰非被包饺子不可,打不赢就跑是老规矩,今儿个咋给忘了?于是当机立断,长长吹了一声呼哨。喽啰们听到呼哨声,一声吼,往上猛打猛冲了一阵,逼退了官兵,回身就往槐树林里钻,准备跳出圈子往沟里撤退。可是跑进林子没几十步,带头撤退的梁飞虎猛地收住脚步,百多喽啰先后都停在了原地,面对突然出现在槐树林中挡住他们去路的人马,一时愣住了。
梁飞虎冷眼一瞧,心一下从头凉到了脚后跟,原来他认出骑在马上挡住自己去路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从前的同伙、老相识、老朋友白蛟和段仁智。这两个早已投降归顺周莹的人出现,不用问,便知道已是周莹到了梁山。
梁飞虎当了快一辈子山大王,大江大河都闯了,想不到老了老了,却撞在一个女人的枪尖上。梁飞虎和他的全部人马被周莹和官兵围在梁山槐树林里,再想逃跑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逃不了,拼死一冲,保不准能突破一个缺口,逃出几十条性命。梁飞虎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手挥飞天叉大吼道:“弟兄们,拼了吧,今儿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往外冲啊!”
参战的两方三家兵马,混战到一起,槐树林里刀枪碰击的声音,伴着喊杀声,在梁山上空回荡着。一阵砍杀后,梁飞虎的人马哪经得住官兵和周莹的马队合力围杀,待看清围在自己四周的喽啰剩下不到百人时,梁飞虎长叹一声,抛掉手中飞天叉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梁飞虎是梁山首领,要杀要砍由你们,我只求你们放过我那些还活着的弟兄们,因为他们家中老少需要他们养活啊!”
梁飞虎和未战死的喽啰,除少数钻进槐树林深处逃出活命外,全成了官兵的俘虏。
王坚在被俘的喽啰中发现了兰军,才知道抢劫周莹的事,全是兰军与梁飞虎共谋而为。
周莹出现在梁山,协助官兵一举歼灭了梁山王梁飞虎人马。乾州府知府喜出望外抱拳说:“多谢护国夫人解下官之危,若不是护国夫人及时赶到,就又叫梁飞虎跑掉了!”
周莹说:“不客气,保一方平安不只是官府的事,百姓也有一份责任。再说,梁飞虎抢了我周莹,我怎能坐视不理,任他逍遥法外?”
梁飞虎被囚车押下梁山时,知府派兵到山寨抄了他的老窝,没收山寨所有财产,然后放一把火,烧了有几十年历史的强盗巢穴,然后才收兵回营。
乾州府知府听完周莹讲述进梁山经过,才知道周莹得知他兵发梁山时,立即点了人马尾随进入乾州地界。她从白蛟、段仁智嘴里早已了解到梁飞虎欺软怕硬的秉性,分析梁飞虎这次定会按一贯作风对待乾州府的围剿,把乾州府根本不往眼里放。因为此前,乾州府知府三次发兵梁山,三次都被梁飞虎给撵了回去,无功而返。这次再发兵梁山,自然不会发生啥大变化。她心里清楚,乾州府缺兵少将,发兵只不过是走过场摆样子给上司衙门看罢了。所以她认定,乾州府知府兵发梁山,准能拖住梁飞虎。常言说:骄兵必败,无防必溃,麻痹必瘫。梁飞虎的轻敌,最终必将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她悄悄将马队扮成商队带到乾州太平岭,探马回报乾州府兵发梁山与梁飞虎交上手后,才策马飞驰梁山,潜到双方对阵的地方,一瞧周围地势环境,她明白,梁飞虎若打不过官兵,必然靠槐树林做掩护逃跑,于是带领马队悄悄绕到槐树林后,堵住了梁飞虎退路。
梁飞虎之所以选择在槐树林外旷地迎战乾州府兵马,也是考虑到进退方便,一钻进槐树林,迟早撤退就有了保证,只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而忽视了应有的警惕,事前并没有在槐树林周边安排流动哨,以防不测。周莹则偏偏乘他疏忽留下的空隙,抄了他的后路。而这一切安排,都是出自对梁山地形地貌十分了解,对梁飞虎个性十分熟悉的白蛟之手。
梁飞虎悔恨已晚,但并不打算求饶,他知道,即便喊破了嗓子,磕破了头,也白搭。自己占山为王与官兵作对几十年,搬出任何一条罪状来,都可判个砍头抛尸之刑。贪生怕死是死,站着挺胸昂头还是死,既死就死出个样样来,让乾州知府和百姓也知道,咱梁飞虎死了也是块料,是个腰不弯,腿不软,硬硬朗朗的六尺男子汉。如此想的梁飞虎在官兵把他关进囚车时,见周莹正在与知府讲话,忍不住叫了一声周莹,周莹抬头见是梁飞虎,便站起身说:“你梁飞虎终究没能逃出法网。”
梁飞虎嘲笑地说:“吴少奶奶,护国夫人,我梁飞虎死也值,因为上断头台,有人作陪,黄泉路上照样热闹。只是诰命夫人你做梦也不会想到,陪伴我走上黄泉路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公馆的前管家,从小与你青梅竹马走到今天的哥哥兰军。哥抢妹子,梁飞虎当了几十年山大王,强盗头,还是头一回见到。能与堂堂护国夫人的哥哥绑在一条绳上,死也开心着哩!”
周莹被梁飞虎说得顿时脸红了又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乾州府知府听了梁飞虎所说,才知道被活捉住的、用金钱镖把武教头打下马的战将,真是自己见过一面的周莹的管家兄弟,遂叹道:“少奶奶,恕下官不知底里,我看先解了兰军绳子,押乾州审问清了,再做道理如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这地步,当着数百官兵面,她能说出那样话吗?因此周莹毫不心软,大义凛然道:“兰军今天敢偷敢抢他妹子,明天就敢抢夺其他人,祸国殃民,虽然他案发口镇、淳化、耀州,但被擒于梁山,并犯有伤害命官之罪,知府大人是乾州之主,自当论律而定。”说完,回身接住王坚递过的马缰,扶鞍上马,向知府抱拳道:“多谢大人,周莹就此告别。”然后一挥手,带着自己马队驰下山坡,绝尘而去。
乾州府知府将兰军打入死牢后,心想,周莹一定会念及兄妹之情,上门来让我从轻处理兰军,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周莹的面,反接到梁山兰老汉为孙子求情的信函和银子,由于猜不透其中奥秘,便写了一封信派人送进了安吴堡。
周莹看完乾州府知府信函,立即让账房将五百两银票送到梁山兰云山老汉手里,并转告他说:“养虎遗患,自古为忌,兰门不幸,此为天意,周莹劝老叔公再勿做无谓徒劳,花冤枉银子,还是静候官府从公而断为好。”
兰云山为救孙子,卖掉仅有口粮地,将银子送进了乾州府衙,待收到周莹送过来的银票,知周莹已经知道他卖地救兰军的事,所以收下五百两银子后,听了周莹的叮咛,听天由命了。
周莹下了梁山,乾州府知府按律惩办了大小土匪,铲除了压在乾州百姓心头的一害。消息迅速传遍渭北各地,人心大快中,极大地震慑了各地大大小小的山大王们,地方治安得到改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齐声赞扬周莹积了大德,行了大善。周莹听到耳朵里,啼笑皆非,她本想灭了梁飞虎,追回自己的十几万被抢走银两,不料乾州府知府在惩办了全部参与抢劫的匪徒,刀斩了梁飞虎后,只退回给她四万五千两银子,近六万两银子没了影儿。乾州府知府说:“抄了梁飞虎老窝,只抄出现银四万五千两,其他银两据梁飞虎交代,全发给山寨人丁和家小维持生活了。”周莹瞧了瞧送进安吴堡的四万五千银两,说道:“碰见这种官,算我们倒霉,认吧!”
王坚忍不住苦笑道:“乾州府知府心还算不太狠,换了另一个知府,他一两银子不给,你能把他咋的?”
周莹说:“自古道,民与官论理,如同与虎谋皮。我周莹虽然银子多点,可在官家面前,总是弱者,和官家斗,永远占不到便宜。把银子入库吧!”
这天周莹正在伏案作画,王坚入内禀告说:“南乡举人百里求见。”
周莹一听自己老师来见,忙放笔道:“快请他老人家进来吧。”
百里是泾阳、三原地域内颇有名气的学究,曾为周莹的老师,对公益事业热情始终不减,令人感动。今日前来求见,周莹心想,老夫子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新花样来?
周莹把一身素袍的百里迎进客厅侍座,朝老师行师礼后笑道:“谈古论今,老师知识渊博,论述精辟,学生定当洗耳恭听,以受教诲。”
红玉奉上香茶,百里并未动茶碗,而是先翻看了看置于桌正中的一本大字本,说:“这准是惠岚的功课了。”
周莹道:“请老师不吝赐教,小女子将受益匪浅。”
百里说:“老朽老矣,面对后生,何敢再谈当年之勇。说实话,惠岚这一手楷书,功力透纸,非少奶奶同岁临池功力所比了。”
周莹对百里评价认同道:“老师所言,周莹同感,来日惠岚若在书法上能有所成,周莹无所求矣!”
百里捋须笑容满面,话锋一转,直奔主题,道出了自己进安吴堡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