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宅养有八十多匹上过校场训练有素的骏马。由于周莹喜爱骑射,平时迎来送往频繁,便从马市购回她看中的马匹圈养成群。除用于迎来送往外,偶尔也拉次车,农忙时用一阵子,马养得匹匹膘肥体壮。史明到了马厩,传达周莹令后,马夫们哪敢怠慢,十几人一齐动手,转眼工夫,八十匹能上阵的马鞍齐披挂。王坚正好率领挑选的八十名会骑善射、能在马上舞枪挥刀使剑的精壮丁勇赶到。
    周莹见马队集合好,回头命史明守寨,她亲率王坚等八十多骑,冲出安吴堡,取斜路直奔礼泉县境内的汤王岭而去。
    白蛟和段仁智白蹚了水,死伤了二十多名弟兄,垂头丧气地跳沟涉水,爬坡下峁,走小路退往汤王岭。尽管走的是捷径,可双腿怎比得过四条腿?等呼呼哧哧到了汤王岭下,抬头一瞧,立刻傻了眼,因为周莹早已摆好阵势等着他们呢!
    白蛟见周莹马队拦住归路,知道已经到了难以罢休的地步,只得对段仁智说:“段兄,这回咱们碰上了硬石头了。咱跑不过四条腿,硬拼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只有头破血流横尸汤王岭了。”
    段仁智瞅瞅立在马队正中的周莹,问白蛟道:“那女人是谁?”
    “她就是周莹。”白蛟说,“这小寡妇有几下子,不可小看。”
    “我已领教过了。”段仁智说,“如果步战,她不是我对手,奶奶娘,今儿个吃亏就吃在没马骑上!”
    周莹见两人嘀咕,手中长矛一指道:“白蛟、段仁智,识时务吧,你们最好放下兵器投降,从今往后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周莹网开一面,不让官府查办你们,如果不听我劝,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白蛟冷笑一声说:“周莹,吴少奶奶,少夫人,你也太小看人了,你没打听一下,白蛟、段仁智占山为王二十载,向哪一个人低过头,求过饶,下过跪?我们虽然占山为王,打家劫寨,但活得堂堂正正,在当地百姓心目里,我们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并不比你周莹矮。今天让你追上,算倒了霉,但并不等于你有本事把我们打败拿下。你若有胆量、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咱们一对一地干,你若胜了我,我任你处置,我若胜了你,也不为难你,你给我们哥儿们兄弟拿出十万二十万两银子,咱们各走各的路,你说这样公平吧?”
    “你说话算数吗?”周莹艺高人胆大,加之已从俘虏嘴里了解到白蛟有多大本领,心里有了制胜把握才说道:“你画出圈来,咱们一对一,如果我败了,十万两银子一厘不少给你就是了。”
    白蛟说:“我若叫第二个人帮忙,就不算英雄好汉,你放马过来吧。”说完,挥九节鞭就地画出一个约有十丈方圆的圈说:“我不占你便宜,如果我被你逼出圈外,就算败给了你。”
    周莹翻身下马,把长矛往地上一插,抽出宝剑,走了过去说:“你是步将,我若在马上打翻你,也算不得英雄,咱们步战更公平。”
    段仁智听言见状,心里想:“奶奶娘,这小寡妇还真够意思,讲义气,明明在马上占有优势,偏偏要来这一手,我今儿个要开开眼界,看到底她是母老虎还是一条只会吠叫的母狗。”于是对手下人说:“都往后退五十步,只准长眼看,不准奶奶娘搞小动作。这是公平格斗,生死有命,胜败在天。”
    白蛟、段仁智人马真的一齐往后退了五十步,然后坐在地上当起了看客。
    周莹马上功夫白蛟无法相比,地上功夫和白蛟比,白蛟则占有上风,她剑术虽可占到便宜,却也不能置白蛟于死地,因为白蛟实战经验比周莹丰富,大小战斗经历百次,而且临危不惧,往往会反败为胜,并不像想象得那样好对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圈内,话也没搭,便抡鞭挥剑打到了一起。
    鞭剑交碰,叮叮当当,十几个回合下来,周莹暗忖道:“和他拼力气不行,得寻机会点他倒地才是。”
    白蛟更不敢小觑周莹,每一鞭都是经过思虑后才使出,所以十几个回合下来,根本没照原路数出手,心想,我和她多磨蹭一阵子,等她体力不支时,再施重手不迟。
    一个想智取,一个想力胜,鞭风剑气,腾挪踢踏,掀起了股股尘土,把两人罩在了灰蒙蒙的尘雾里。两人斗到第三十个回合,周莹汗已沁在额头,白蛟瞧在眼里、喜在心头,暗想,再斗三十个回合,你周莹不败,才是活见鬼。
    周莹见无法战胜白蛟手中的九节鞭,心里揣摩着怎样才能出奇制胜。正在此时,白蛟脚下一闪,九节鞭抡圆,朝她头顶击来,她缩身弓腰;躲过一击,一咬牙,躬身而进,贴近了白蛟,左臂一抡,出手如电,一个小擒拿手法,倏地抓住了白蛟肩头锁骨。这一招是要冒头碎身亡之险的,白蛟做梦也没想到她能来这一下,等发现上当,再想挣扎已晚。
    周莹抓住白蛟锁骨,只要掌力用实,白蛟的锁骨就会被捏碎,武功就会被废掉,一辈子变成残废,但周莹没有用全力,她见白蛟是条汉子,打败他就够了,下毒手这与她性格也不符,因为她毕竟心性仁慈,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伤人性命。何况她知道,若把白蛟杀了,自己这辈子也别想过安宁日子,白蛟手下绝不会罢休,只要有几个人逃出活命,就可能对自己突然袭击,或在安吴堡里放一把火,搞一个火烧连营,到那时,哭皇天也没用了。
    白蛟被制,手中九节鞭坠地。王坚与众丁勇见周莹胜了,在马上齐声呐喊:“白蛟被擒住了,你们还不投降吗?”
    白蛟没敢动,他怕周莹手下用力,因此说:“我认输了,你要杀要剐,我白蛟缩一下脖子,也不是娘生爸养的好汉。”
    段仁智见白蛟被周莹捏住锁骨,嘿了一声说:“奶奶娘,让个小寡妇生擒活拿,真丢先人!”
    周莹心想:江湖汉子说话倒是算数,单从这点上,我也不能要白蛟的命,于是松开手道:“白寨主,你若不服,咱们从头来。”
    “七尺男儿,岂能吐出来再吞下去?”白蛟说,“少奶奶如何处置白某,只管讲好了。”
    段仁智这时走过来说:“周莹少奶奶,咱们不打不相识,今儿个劫你安吴堡,是我段仁智主谋,我们无非想发点横财。现在你打败了白蛟,还没打败我,若打败我,我心服口服,任你宰割,我若胜了,咱们打平,各走各路。从今往后,我们决不找你安吴堡麻烦,你看如何?”
    周莹已领教过段仁智本事,知他手中三尖两刃刀分量,若不答应他过招,必被他认为自己怯阵,即便把白蛟交还,他也不会甘休,与其降一,不如降二,一了百了。想到此便说:“那好,还是老规矩,我们在这圈子里对阵。”
    白蛟拾起九节鞭,走出圈去,回到自己队伍前观战。
    圈内,刀对剑,瞬间刀光剑影,上下翻飞,周莹胜了头阵,信心倍增,精神大振。手中剑指东打西,指南击北,剑尖所到之处,寒光闪闪,风随之而来。段仁智领教过周莹长矛厉害,自然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也应付得甚感吃力,这才意识到,周莹马上功夫不弱,地上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取胜把握没有了,他便立于自保,暗想,能斗到天黑,然后叫停战,先撤了再说。
    观战的王坚开始还为周莹捏了把汗,心想,刚斗了白蛟又斗段仁智,她体力能撑住吗?但看了两人过了三十几招,心便镇静下来。
    周莹见段仁智立于自保,故意拖时间,好找借口叫停战,于是剑掌一齐使出,步步进逼,迫使段仁智把真本事使出来。段仁智挡不住周莹勇猛气势,只好和她兜圈子,连连后退,想瞅准机会,抓住周莹败招,一击而胜。他还没完全想好应对策略方法时,周莹突然发力,弹指间,剑尖连连颤动,直袭段仁智上中下三处要害。尽管他迅速移步换位,硬生生躲过三剑,可是在躲避时,被剑尖划破肌肤,血顺手臂流出,一阵刺痛袭来,分散了段仁智的注意力,双腿往后退时两只脚惯性移动,一下踏出圈外。观战的双方兵丁庄勇忍不住发出一阵叹息和欢呼相杂的喊叫声:“段寨主败啦!少奶奶胜了!”
    段仁智听到喊叫,低头下瞧,脸腾地飞红一片,长叹声中把三尖两刃刀往地上一掷说:“我认栽啦,少奶奶,你比段某强,段某败了。”
    白蛟、段仁智失败认栽的同时,命令手下人马,放下兵器向周莹投降。白蛟、段仁智的四百多人马,听头儿下了令,把手里家什噼里啪啦全丢在地上说:“要杀,我们一块上刑场。”而梁山王梁飞虎的一百人马却你望我,我瞧你,既不丢兵器也不表态。白蛟见状,忙上前对周莹说:“少奶奶,我忘了告诉你,我向乾州梁山王梁飞虎借了一百号人助威,少奶奶能否网开一面,让这一百人回梁山去?”
    周莹回脸瞅了王坚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王坚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表了态。
    白蛟、段仁智说话算话,几百人马向周莹缴械后说:“不知少奶奶将如何处置我们?”
    周莹胸有成竹道:“二位如果能解散手下人马,让他们改邪归正,我愿出资为他们安排生计,务农从商任他们选择。二位可到安吴堡为我训练家丁庄勇,负责保卫安吴堡一方安全。”
    到了如此地步,白蛟、段仁智已无话可说,于是上前向周莹施礼道:“少奶奶义重言明,我们若再不识抬举,还算什么人?”
    周莹率队回了安吴堡,第二天派人送到汤王岭白蛟寨内三万五千两银子,让白蛟、段仁智打发手下人马各自回家,自食其力。
    白蛟、段仁智分发完银两,各自处理完山寨内部事务,收拾好细软之物,放了一把火,烧掉各自山寨,一同进了安吴堡,投到周莹门下,从此改邪归正,成为周莹得力干将,死心塌地为周莹服务了十年,最后告老归隐,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