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维护安定考虑,上官哲扬很想找到狐妖。
奈何他遍洒眼线,搜遍了浙东和附近省份,也再没发现狐妖的踪迹。亦不知那狐妖是生是死,是否真的挺过了能让九成九的大妖都灰飞烟灭的九百年天劫。
在元墟寻找狐妖几天未果后,西子湖上的风波也渐渐归于平静。
各路阴阳师尽皆散去,但吴老道不知为何,却在杭城住了下来。
元墟有心为吴老道配备两名适逢左右的道童,被吴老道直接拒绝。韩松鹤如今身为天师道掌门,也不便在外停留太久,无法常伴吴老道身边。
方艺涵在回到明海后就正式辞去了元墟职务,她和椎名琴雅听说吴老道还留在杭城,便返回杭城,想替吴凉尽两年孝道。
各方阴阳师散去后,有人为吴凉感到可惜,但更多的人却盯上了抱朴观的千年传承。
如今吴老道已经老迈,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现在抱朴观唯一的弟子门人死了,吴虚若为了宗门传承,总得再另收徒弟。
于是,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想为吴老道推荐人选。而那些人当中,又以元墟的人马最为积极。
一想到如果能将抱朴观的传承并入元墟,那些打着如意算盘的阴阳师官僚想想就激动不已。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吴老道似乎根本不急,对于另择新徒只字不提,对于各路人马厚颜送上门的好苗子也是不看一眼。
有人说,吴老道这是忧伤过度,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
也有人说,吴老道还在痴心妄想,以为他的宝贝徒弟还能重见天日。
但不论怎样,那些想打抱朴观传承主意的人都没有轻易放弃。
……
杭城,因为吴老道的逗留,仍旧牵动着不少人的心思。
与此同时,风雨飘摇的天麟集团,也在明海商界引发了一系列的大震动。
丁贺程惊闻爱女意外死亡,悲痛得卧病在床,难以理事。
而最为他信任倚重的总裁李儒,却在天麟董事章建铭、付一帆、尚海秋的揣度下,渐渐倒向了集团内部企图分裂自立的势力。
副总裁张建洲、海运部刘炳锡、新任海外部高级总监戴秋和以及一干丁系董事自然反对。
结果集团高层的两派人马互不相让,整日开会掐架,背后更是动作频频,合纵连横,串联不断,将偌大的集团公司搅得人心惶惶,上市股价都因此迅速缩水了一大截。
天麟集团内一片黑云压城的景象,远在东瀛的椎名家族最近也遇到了极大的危机。
椎名一族本就人丁凋敝,为了保住家族重宝八咫镜,更是折损了一半的嫡系后代。
如今,椎名一族从上到下,加起来的家族成员还不足十人。仅有的高手只剩下家主椎名水门,和椎名琴雅的族叔椎名境空。
椎名水门是支撑这椎名一族屹立不倒的关键。
但是椎名家仅存的唯一支柱,现在也轰然倒塌了。
吴凉相术不算高超,可当日在大阪见过椎名水门后,就隐隐觉出他不会久留人世,一语成谶。
椎名水门看似实力高绝,其实在被迫离开东瀛,去南美为东瀛皇族开拓势力后,就遭受过多次恶战,体内已经积聚了不少隐疾暗伤。
身处南美的椎名水门无暇调养,旧伤成疾恶化,等到他惊闻八咫镜出世,赶回国内后,体内也是一片快要油尽灯枯的惨淡境况。
虽然在他的强势回归后,成功使椎名一族抱住了八咫镜,却也为他自身的加速死亡留下的后患。
八咫镜只要一日留在椎名家内,天选组和东瀛各路阴阳师家族就不会放过他们。
椎名琴雅渡海来华以后,天选组联合织田、源义两家的高手,又对椎名水门发动了几次袭击。
椎名水门斩杀了群敌,也因此触发旧伤,实力大退。
最后,竟然在老宅调养的时候,被自己信任的家族成员投毒害死了。
而直到他临死的时候,椎名水门才知道,那个被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的后代,体内原来流着的是德川家族的血液。
那个名为椎名雨禾,在当日大战后把椎名琴雅背回老宅的年轻人,原来竟是德川家族在二十年前就已布下的暗子。真正的椎名雨禾,早在出生后的第二天就被掉包杀害了。
椎名水门一死,各路敌人便马上蜂拥而至。
而这一次,耗尽底蕴的椎名一族也无法再启动老宅结界进行抵御。
最终,椎名一族惨遭灭门,仅余椎名境空拼死护送着椎名琴雅的弟弟椎名其白出海,让他带着八咫镜赶来华夏,寻找他姐姐。
虽说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间隔,八咫镜早已认椎名其白的为主。可是即便不能让八咫镜为其他人所用,那提前抢夺过来也是好的。不然真要是给椎名一族百年喘息的机会,那些做梦都想谋夺八咫镜的人就更没有成功夺取的希望了。
(原本应该是认椎名琴雅为主,可水门不确信动用禁忌之术的她还能活多久,便说服琴雅把八咫镜交给了大病初愈的弟弟。)
椎名一族突然覆灭,族长被毒害,族叔椎名境空惨烈战死,仅余弟弟一个人逃来华夏,在江阴省入境,身后还跟着大批穷凶极恶的追兵。
当椎名琴雅获悉这个消息后,她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
她没有选择,无论椎名其白身后有多少追兵,她都必须去赶紧接应弟弟,那是他们椎名一族仅剩的希望。
方艺涵担心椎名琴雅只身前去接应会吃大亏,便想与她同赴恶战。
然而还没等她俩出发,吴老道就出现在房间门口,告知她们不用着急,说是韩松鹤与青城山掌教已经前往江阴,会替椎名把弟弟安然送来杭城。
吴老道是从战争年代活下来的人,除了艾薇女郎和小黄游以及里番的制作者,他对于绝大多数东瀛人没有半分好感。
依着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关心一个东瀛家族的死活。
只是,念在他徒弟和椎名交情深厚,椎名琴雅这孩子又的确乖巧懂事,他才起了一念之仁,出手搭救。
椎名琴雅很清楚吴凉的这位师父在华夏境内有翻云覆雨的能耐,一听说他愿意出手相救,感激地落下泪来。
吴老道罢了罢手,长叹一声,转身回房,心中不免想到,要是在他那个混蛋徒弟还在,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多瞄一眼啊。
椎名琴雅心中安定了,与方艺涵在杭城耐心等待。
两日后,韩松鹤与青城山掌教蔡明诚带着椎名其白来到杭城,至于他身后的追兵,统统被两位掌门打进东海喂王八了。
椎名其白的状况很糟糕,韩松鹤与蔡明诚找到他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小腹都差点被人捅穿。
韩松鹤见他情况太危险,不得已在打退追兵后只能在泰州逗留一天,请最好的外科大夫替他缝合伤口。
椎名其白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据负责诊治他的大夫说,他小腹下的那一刀伤得太深,就算以后身体恢复,能够正常行房了,也很可能会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
韩松鹤与蔡明诚听到那个消息,脸上都不由露出一丝古怪。
不过为了照顾椎名其白的情绪,他们倒是没马上把那件事情告诉给他。
椎名姐弟重聚,自是少不了唏嘘痛苦。
韩松鹤与蔡明诚去见过了吴老道,在茶庄住了一晚,又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干什么。
但一直密切关注吴老道的元墟官僚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为吴老道奔走,想从市井中找一个“身世清白,来历干净”的少年当徒弟。
……
时间一晃又是月余。十一月份的杭城,已入深秋。
西子湖上,寒烟飘渺,游人比起盛夏初秋时节少了很多。
整片湖畔似乎都变得更加沉静了。
经过一个月的缓和,方艺涵、椎名琴雅心中的悲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不过对吴凉的思念却似有增无减,深入骨髓。
曾有人说,如果深爱一个人,不论ta最后是死亡还是离去,与他有关的记忆都不会随着时间淡忘,而是渐渐凝缩成回忆里的一个特殊符号。
就像……胸口的朱砂痣,墙上的白月光。
吴凉离开的时间其实不久,可在同病相怜的两人心中,却恍若隔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方艺涵想起吴凉已经不会再感觉抽痛了。只是每日傍晚黄昏,她都忍不住想来西子湖边走走,看着那平湖,看着那秋景,静静地一个想念着一个人。
椎名琴雅的缅怀方式与方艺涵不太一样。
弟弟被送来杭城养伤后,吴老道给了她一支短笛,那是吴凉年少时的玩具。
以前在抱朴观时,吴凉高兴了,难受了,莫名其妙陷入青春期忧郁了,就会拿着短笛,跑到山溪边上,吹奏一曲。
椎名琴雅拿到短笛后,迷上了笛箫之乐。
每当她辗转反侧,午夜梦回时,她就会拿着短笛,翻上屋顶,细细吹奏的吴凉那首从未对她们提起过的曲子,那首他年少时最喜欢的——流水浮灯。
荏苒时光,亦如流水,载着世人如青灯漂浮,逐流而下。
时间进入了深冬。
十二月末,在杭城居住了两个多月的吴老道终于离开了,人间消失,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只有对他有所了解的上官哲扬猜测,老道应该是彻底放弃了,准备亲自远游,去寻找一个可以继承他衣钵的人。
若无意外,方艺涵或许会在此终老,白首。
而椎名琴雅,她还有着自己家族的血海深仇需要肩负。
经过长时间的修养,椎名其白已经复原了。
灭门之祸令他他变得沉默寡言,仇恨的野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椎名其白没有冲动,甚至没有对椎名琴雅流露出一丝想要回去复仇的倾向。因为他知道敌人众多,异常强大,不希望自己的亲姐姐白白回去送死。
椎名其白开始了日复一日地拼命修行,他在竭力提高自己的实力,想着有一天,只靠着自己,杀回东瀛。
最多不济,他也要手刃几个元凶,如此才能稍有心安。
椎名琴雅从一开始就看破了他的想法,韩松鹤已经将椎名其白的伤情都告诉给了她。
她明白,不能为家族延续血脉的椎名其白活着只剩下了一件追求——复仇。
椎名琴雅没有阻止他的想法,而是在静静等待。
等到椎名其白能够完全激活八咫镜的威能后,那或许,就是他们姐弟返回东瀛,与仇敌玉石俱焚的日子。
……
有人在平复伤痛,有人在渴望复仇,还有人在苦苦经受雨打飘摇。
明海市的天麟集团,在经历两个月内部激烈的争权夺势之后,终究免不了走向了被人拆分并购的局面。
丁贺程辛苦经营一生的心血很快就要毁于一旦。
数万名天麟员工将面临裁薪甚至失业的风险。而那些集团董事和高层主管却都不会吃亏,因为早有投资大鳄愿意斥资接管被即将拆分的天麟集团。
而他们也能借此抛售股权,贩卖集团资源,大肆套现。
那将会是一场饕餮盛宴,天麟集团的倒闭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就是一出损公肥私的阴谋。
除了原本属于丁家的大半财富会被无情侵占外,所有有能力扑倒天麟尸体上分一杯美羹的人,都将大大获益,攫取到动辄上亿的巨额财富!
两个月的时间,能够被改变的事情有很多。
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时常想起吴凉。
寂静的夜,海风凛冽而寒冷。
杭城湾,一处名为鱼山乡的小岛上,突然有一座金色的空间之门被凭空构建,浮现而出。
那神秘的空间之门刚一现世,便释放出万丈光芒,惊得舟山群岛附近还未睡去的居民和驻军都为之一振。
但是,那光芒转瞬即逝,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眼花一样,一眨么眼都消失了。
夜空重归黑暗,海风依旧呼啸,许多看见金光冲天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四下无人的海岛上,一男一女从空间之门走了出来。
在他们走出空间之门后,身后的空间通道悄然湮灭,重归虚无。
这一男一女穿得比较单薄,冬季的海风吹打在他们身上,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寒意。
不过,牵着女人走出来的男人还是马上将外套脱下,小心地盖在了女子怀抱着的幼儿身上。
“七年了,我们终于从那片死寂之地摆脱出来了。也不知,如今的故人可曾安好。”吴凉长身如玉,语气有些沧桑,面容却依旧年轻,仿佛仍旧二十出头。
在他身后,已为人母的丁芸颖温柔一笑,岁月同样也没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单手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眉目温婉,轻轻握着吴凉的手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