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郁冉——”那边三个字地吼上。
“睫毛膏——”这边也三个字地对回去。
……
下午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少得可怜,每个人都尽可能地找理由出去。为了增加碰到许莫然的几率,一个厕所也要上n遍。整间办公室就我还是老僧入定一般地在那看着报表。
“我说小苏,有本事,你这经文念到一定水准了。”
“净瞎扯。”我笑着说她。
“你说你也还是单身,而且年纪也不是十七八,就是十七八遇到这事也不能如此镇定,一点涟漪都不起,你这还不叫老僧入定,什么才叫?”
“呵呵。”我摇头失笑,“那你就当我是吧。”说完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东西。
张郁冉直接将报表抽走,“看什么看!走走走,跟我出去走走,没准能碰到呢。”她硬是拉着我要往外走。
“我不去凑那个热闹,要去你自己去。”我抽回胳膊。
“别啊,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你忘记了?我这人运气超背,抽奖从来就没中过,跟你在一起就买了三次,结果三次全中了!还有你给我带的那几瓶可乐也是,竟然全部都是‘再来一瓶’!今天跟你出去,没准真就能遇到呢。”
然后她像是一头蛮牛,硬是把我往外拽。
我见没辙,只得起身,就当是坐得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吧。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电梯门就开了,许莫然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我见是他,一愣,想上前打招呼,却又觉得在这样的情景下有些怪异。他顿了几秒,也没说什么,继续跟着苏局他们去视察别的地方了。
“天啊,没想到真碰到了!看来,苏念锦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我没说话,整个心思都落在了别处,刚刚许莫然那一眼……
“说真的,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啊?”
“嗯?”我侧头看她。
“他刚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啊。”
“你小说看多了。”
“我是直觉,我身为女人的第六感一向超准。你说,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奸情?”
“我要是和他有什么奸情我还在这待着做一个小小的文秘啊?我早就宝马开着,lv穿着了。”
“也对。”她附和道,“不过,刚那个眼神真的不一样。”
“你不是说我越看越有味吗,没准他是发现了我的美呢。”
“那不可能。”张郁冉直接否认道。
“为什么不可能?”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我看了你这么久才发现,第一眼就发现这不可能,你不属于那种惊艳型的,你是那种有味道型的,就是得细看,经得住时间的。”
下班回家时,楼下突然多出来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
“什么时候又搬来了厉害的人?有这车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那可不一定,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开个饭店红火了也能赚个几百万的,这车虽然不错,但也不一定就有多贵。”
“你看看后面的车牌号。”
那人看了一眼。
“还真不是一般人,这种人怎么会来这种小区?”
“这小区怎么了?环境好,治安也不错,楼价也不低,这小区哪里不好?”女人不服气地道。
“可是这种人肯定是要住独楼的,t市东郊湾里的豪宅更适合不是吗?”
我不禁又多看了那车两眼,果然不是一般人,我一边赞叹着一边向楼道里走去。
刚踏进去,背后便伸出一只手来,牢牢地扣住我的手腕,硬生生止住了我的脚步。
“放手……”我下意识地去甩,然后匆匆抬头。但是男人处在暗处,又是背对着我,因此我只能看到他的身形,却无法看到他的脸。
“放开我——”我的声音比刚刚大了很多,再次开口道,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
可是那男人却不肯放手,反而扣得更紧。我只得走上前一步,与他面对面站着。
“苏念锦。”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仰着头看着他,惊呼:“许莫然。”
“好久不见了。”我笑着拍着他的胳膊。
“是啊,好久不见。”
“走,上楼坐会儿,吃饭没?”
“没。”他抿着嘴。
“我们出去吃还是……”他现在的派头和样子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像以前一样随意给他做点什么。
“你随便做点就好。”
“那行。走吧。”
和他走到楼上,我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换上围裙,进了厨房。只是刚进去就感觉有人跟了进来。我转过身,发现他已经把外衣脱了,袖子也撸了起来。
“你弄,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你去坐着就行。我一会儿就弄好。”
他站定不动,淡淡地看着我。
“好吧,你把这些菜洗了吧。”
“嗯。”
许莫然手脚很麻利,虽说是替我打下手,倒是差点喧宾夺主。
我笑着转过身,接过他递给我的洗好的木耳,“洗得真干净。对了,你吃胡萝卜不?”
我喜欢木耳和胡萝卜一起炒,最好再多加点醋。
“我不挑,你看着办就好。”他又把能媲美大厨手艺的切好的瓜片递给我。
“啧啧,许莫然,你这手艺真是不赖,这刀法,就连我这个曾经特意找师傅学过烹饪的人都不及你,真是想不到,早知道那时就该去你那蹭饭。下次换你主厨,我给你打下手。”
他仍是神情淡漠,但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嘴角一直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这就是许莫然,淡淡矜持骄傲着的许莫然,不过感觉依然很好。这心情一好啊,沂蒙山的小调就从嘴里溜出来几句。
我哼哼唧唧地唱着,也不知唱的是个什么,倒是许莫然突然插声道:“这曲子好听。小学时音乐课的竖笛考试我就吹的这个。”
他忽然冲我一笑,这一笑当真是魅惑众生。他本就是丹凤眼,狭长深邃,眉梢微微上挑,整个人便都明朗了起来,那唇看着更红,眼睛也越发有神。
“得得,你这长相真是嫉妒死人,赶紧转过去别看我,再看就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真的能勾走?”他本来轻松平常的表情突然一沉,变得严肃吓人。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呵呵笑着应了过去。
我总共做了四个菜,所谓四菜一汤,都是些我拿手的家常。虽然不多,倒也搭配得很好,有红有绿的,看着让人直流口水。
我和许莫然边吃边聊。
“你怎么成了盛耀的ceo了?”
他蹙了一下眉,整张脸似乎都纠结了起来。
我见他这般,忙打着哈哈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说不说随意,反正我就是好奇而已。”
“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
“那还是算了,等以后吧。”
“嗯,好。”说着他给我夹了几样菜,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其实许莫然一直都挺会照顾人的,虽然腿脚不方便,虽然我说过把他当弟弟来疼,但其实和他在一起,被照顾的那个反而是我。他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很多细小琐碎的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关心照顾都渗透其中,只有当你发现一件后,细细去品,才知道原来不只是一件,是多到自己都觉得汗颜。
饭后,许莫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他似乎不习惯放松,不论身在什么样的场合,都不会像别人那样慵懒恣意,就是酒足饭饱后在老朋友这也顶多就是半阖着眼,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金边的镜框稍微有些下滑。他的左手习惯性地放在膝盖上,指尖慢慢地在上面游走。那手指很长很纤细,就是女人的手也很难有他这双手这般漂亮,每个指节都很分明,指甲剪得很短,很干净。
我忽地就想起以前在楼梯间遇到他的情景。第一次是他挺直背脊艰难上楼的样子,接着是不经意间窥到他狼狈的样子,还有一次是恰好赶上他疼痛时却忍着的样子。
“念锦……”
在他喊了几声后,我才缓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今天这顿饭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看你忙活得比我都多。”
“哪天你去我那吧。”他忽然道。
“嗯?”我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他说的是我之前提的“蹭饭”一事,忙笑着说:“呵呵,没问题,哪天让你这大厨好好招待招待我。”
他淡淡地笑了下,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我看到他的腿,下意识地想问,可是又担心很融洽的气氛可能一下子会变得尴尬起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反正不会太好的不是吗?毕竟那一条腿是彻彻底底地没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生出来,最多不过是阴雨天不会那般疼而已,这样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第二天我去上班,发现楼下停着昨天见到的那辆引人注目的兰博基尼,便猛地住了脚,远远望去。只见他倚在车身前,西装笔挺,系着蓝色横纹的领带,双手微微撑在车身上,神情淡然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暗叫糟糕。昨天晚上想着许莫然的事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早上闹钟响了好几次才勉强爬了起来,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就往外冲,头发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不知现在上面有没有形成一个鸟巢。
他看到我,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整张脸沐浴在晨曦中。我一时看得有些愣然,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呵呵,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一直没睡好,今天起来得真是艰难得很。”
“那再回去睡一阵吧。”
“不行,那老秃驴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说完才意识到许莫然应该不知“老秃驴”是谁,我又急忙补充道:“就是申秘书,那天你来的时候站在领导群里最后面的那个,估计你也没注意到,他看着你时倒是不会太严肃,嘴指不定扯到哪里去了,整个就一欺软怕硬、阿谀奉承的主儿。”
“看来你怨念挺深的。”许莫然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我一眨不眨,看得我不禁把手往脸上抹去。
“有什么吗?”
“上车吧,我送你过去,去会会那个老秃驴。”他突然学着我的口气道。
这一说不打紧,倒把我扑哧一声给逗乐了。许莫然就不是说这种话的人,他这人特别不适合开玩笑,这一说真是不伦不类了,愣是让我乐个不停。
他也不恼,淡然的目光幽幽地投在我身上,让我浑身忽然生出一股热劲来。
我也不傻,自是知道怎么回事,笑声渐渐停了,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假装没睡好,开始假寐。
不过,我仍是没让他送我进去,我若是真想引人注意,不用他许莫然帮忙照样能让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点头哈腰。
“就到这里好了……”
他斜眯了我一会,把车子靠了边。
“晚上我过来接你。”
“今天不行,我晚上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逛街。”
“那改天吧。”
“成啊。”
我边说边把安全带解开,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好在没遇到什么熟人。
许莫然冲我点了一下头,一个掉头,车子扬长而去。
进入办公室,今天难得的大家气色都异常的好,尤其是那几个没对象的女人,真是花了血本。
“张郁冉你真是疯狂。”我看着她那一身的行头忍不住叹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嘛,对自己下手一定要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高风险,高投入,才会有高回报不是?”
“是啊,张姐这话我赞同。”
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帮疯子。
最后,这一天就在一群疯女人的哀声叹气加时不时的张望中度过了。
刚下班,程姗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说姐们儿,好没?”
“已经往楼下走了。你这时间掐得真准。”
“那是,你也不看我是谁。”
我出了大门口径直上了她那辆迷你小车,红色的,看起来颇为精致可爱。
“走,陪我去选件男装,过几天是子奇的生日,我得好好帮他选一件。”
“遵命。”我笑着道。
车子停在三圆街,这一带到处都是名店,我和程姗最后选定一家欧洲名牌旗舰店。
“给我把这套拿来看看。”
程姗正在那选着,我便无聊地四处逛逛,但总感觉有人在看我,猛地转过了头,他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过道上,隔了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长长的卷发自然地垂着,大而亮的眼睛勾魂一样地盯着他。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望着前方。一身阿玛尼的铁灰西装,擦得亮得反光的皮鞋,往那一站,很多来往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瞟上一眼。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中间被一面镜子遮挡着,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那炽热得几乎要把人看穿的视线似要在我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那道视线一直追着我,可是那又如何?我转过身,继续挑着我的东西,只是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两年了,他终归还是回来这里了。
程姗走过来,表情有些怪异,显然她也已经注意到了那人,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佯装出刚刚的好心情,问我哪件衣服更漂亮。
“都挺好的。”我说。
“嗯,那就红色的这件吧。”她点了一下头付了钱。
我们出来后沿着三圆街一路逛着,“展子奇现在越来越忙,很难出来一次,现在算算我们有快两个月没约会了。”程姗话里透着一丝抱怨。
“新公司总是要忙些,等上手了就能好些。”
“可也没见过像他这样拼的,公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想什么呢?是不是……”程姗顿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秦子阳……”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真的没有想他?”她不信地看着我。
“真的没有。”我坚定地看着她,“刺,拔掉的时候会很痛,但一旦拔掉,就会渐渐结疤,那痛也早晚会消散。再强大的记忆也是。”
“那就好。只是你还要在那小公司待到什么时候?你卖了他给你的股票,如今手中的钱都够收购你现在这家公司的了,难道还要在那做小职员做一辈子?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该这样低调隐忍,那岂不是白白痛了一回?”
“我自有打算。”我淡淡道,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这天说着说着就变了,刚刚还晴朗无云,这时竟然下起了雨。
回去的时候身子都已经湿透,换了件衣服突然想起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还没有收回来,我赶紧趿拉着拖鞋就往阳台走,取衣服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手就那样顿住了。
外面的雨仍在不停地下着,玻璃窗外,像是有把刷子唰唰唰地挥舞着。
只是这窗越洗越是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那豆大的雨滴连成了线从天空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