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声失了忆、整了容,还能跨越千山万水地寻到她,让他们的爱更上一层楼。她呢,四肢壮壮,大脑正常,却不能将爱进行到底。不管怎么狡辩,她是移情别恋了,萧子辰看上去确确实实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是孔雀的男友。她拿什么面目去面对迪声?
迟灵瞳病了,高烧到三十九度。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迪声来了,给她倒水喝,给她削梨吃,还喂她吃了粥。迪声的手指修长、温凉,她握着,喊他的名字。他却丢给她一个背影,这是她应得的,不能抱怨。迟灵瞳模糊中如此自省。
烧是三天后退的,人憔悴如黄花,嗓子也哑了。和谭珍通电话时,像在拉一把老掉牙的胡琴。“要不打电话让子桓陪你去趟医院,你这样我太不放心了。”
迟灵瞳几乎是哀求道:“我真的恢复得不错,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颜小尉约她逛街,她意正辞严道,我正在恶补音乐厅的资料,没事别随便打扰我。
她成功地又一次将自己封闭,裹着厚厚的大衣,每天去大街流浪,专挑没去过的地方。熟悉的地方都和迪声有关,回忆不是淡淡的痛,而是锥心刺骨的疼。
青台的春天到了,她看到河畔的柳树换上了新绿,街头的美女等不及地裙裾飘飘。她却像进入了暮年,看着日出等天黑,也不知会不会再等到下一个天明。
夜深人静时,以游客身份偷偷去了篱笆网。真是勤奋,《在一起》每天都有更新。这两天,文字不多,都是看图说话。房子像是刚装修完毕,她轻轻一嗅,仿佛都能闻到油漆独有的气味。我们的客厅、餐厅、卧室、客房、厨房,我们的酒柜、唱片架、收纳箱,我们的浴室、书房……那木梯,那层层叠叠到天花板的书架,那宽大的飘窗,飘窗外的庭院,庭院里绿意盎然的大树……棕色的大门上挂着榭寄生的花束,花束下,大眼睛的布偶和一个清俊斯文的布偶相依相偎。
迟灵瞳咳了起来,咳到最后,满脸的泪。
“这是我们的家,两个人住。”平淡的开始,平淡的结束,像过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并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冲突。
似乎意犹未尽,又在跟贴的后面写了几句。“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只决定和一个人在一起,如果不是出于爱,怎么能忍受那么长的岁月?其实人类并不擅长长情,喜新厌旧是种本能。皮囊的吸引,是视觉的一时享受,唯有灵魂契合,才能承受命运给予的一切,才能承受岁月的苍老。只有爱着,即使戴着面具,爱你的那个人还是会向你奔去,哪怕她并不知那是你,心已为她指引了方向。”
抽出纸巾,胡乱拭了拭泪,突然想起前一阵看的小说,书名好像叫《就这样痴痴地爱着傻傻的你》,不知为何,就觉得很应景。
颜小尉和陈晨在植树节那天扯证了,证一扯,颜小尉突然像患上了婚前恐惧症,婆媳问题,邻里关系,孩子未来的教育,夫妻的七年之痒等等,折磨得她慌不择路,竟然跑来向迟灵瞳求助。
迟灵瞳耐着性子听她唠叨完,说道:“既然这么痛苦,那就不要结了。”
颜小尉鄙视地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遇到事就逃。”
迟灵瞳呆住,她的形象如此矮小?
“别否认,你就是因为要结婚才逃到青台的。”颜小尉强调。
如果不曾深爱,便会永远深爱。这话很矛盾,却是真理,迟灵瞳沉默。
“你看新闻没,很多逃跑的贪官都主动回国自首了,你呢,有什么打算?不能一直这样躲着吧!”颜小尉好心提醒道。
迟灵瞳没好气地回道:“我在守株待兔?”
“呃,谁是兔?”
“……”
天气真正地暖了,窗子一开,风暖暖的,像只小手,不住地招着喊着让人走出家门。迟灵瞳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黄金海岸,真是光速,那块空地四周围起了塑料板的围墙。墙蓝莹莹的,阳光下刺人的眼。
迟灵瞳眯着眼仰起头,一道长长的身影向她走近。
她一动不敢动,定定地看着那身影。春天,百草新生,千花齐放,动物们纵情嬉戏,努力孕育着下一代。有良知的猎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狩猎的。他不知道吗?
“你敢接下这个挑战?”那人倨傲地朝空地瞟了瞟,似乎很是怀疑。
“只……只要三年,我能让你从这拾级而上,去听你想听的音乐会。”像有电流从身体里穿过,每根神经都在颤栗着。
那人轻轻哼了声:“小姐真敢说。”
她咽咽口水:“不信我们来打个赌。”
“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
“输了……你怎么来了?”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如果可以爱,还是想用力爱。
“小女生,你妈妈没教你在外不要和陌生男人搭讪?”那人转过身,俊眸像饥渴般黏着她的脸。
“我妈妈说……如果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像他,不管他叫什么,要上前紧紧地抱住他。”她抖抖嗦嗦地从领口掏出链表,打开盒盖,指着里面微笑的男子。
“你确定?”
她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拼命点头。
时间仿佛停在永恒里,他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没有言语。突然,那人张开了双臂,像鼓起风帆的船。俊朗的唇和她一样,微微地哆嗦。
她呜咽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圈住了他的腰。
“抱紧了吗?”声音有一点抖。
“嗯!”
“怕吗?”
“怕的!”虽然答案浮在水面,至今她仍觉得这不是真的。不过,即使是假的,她也不管了。
“还逃吗?”
“不了。”这不已乖乖就擒。
“有没想我?”
“很想!”
萧子辰清俊的脸浮上了笑意,不要问太多为什么,有这几句就够了。他知道她的矛盾和胆怯,毛线团一样,怎么都理不清。那就不理了,把一切扔给他,她爱他就好。
“回家吧!”他轻抚她被风吹得一塌糊涂的短发。
“嗯!”她踮起脚,迎上他落下的唇。
音乐厅落成恰逢青台的旅游节,文化部门特地邀请柏林交响乐团来进行十场演出。首场演出前,会有一个落成典礼。作为设计师,迟灵瞳要作五分钟的发言。
“一定要穿成这样吗?”迟灵瞳噘着嘴,瞅瞅自己身上粉蓝的正装,很热很拘束。
萧子辰安慰地吻吻她:“那样严肃的场合,必须如此。”
“那发完言,我们就闪人。”她对交响乐很畏惧,怕一不小心在场内睡着了。今晚,可是媒体云集。
萧子辰乐了:“知道啦!可以出门了吗,老婆?”
结婚两年多了,这称呼迟灵瞳听着还是会脸红,但心里却甜蜜蜜的。对于别人,结婚也许就是一个程式,他们这一路走来,她轻易不敢回首。
音乐厅的造型是一艘徐徐张开的帆,代表着明天代表着希望。在夜晚,音乐厅四周亮起灯光,就像灯塔,给夜海里航行的船只引领着方向。这个灵感是在子辰张开怀抱等她来抱紧时冒出来的,她一直被子辰笑话恋爱不专心。只是,光有灵感有何用,她的设计水平不够驾驭这样标致性的建筑物。迟灵瞳深呼吸,仰望着灿烂灯光下的音乐厅,其实,真正的设计师是两位。
“这很不公平。”她扭头看身边俊雅的男子,心含不舍。
“香奈尔女士都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世上还有香奈尔?”
“那是一个品牌。”
“我们也要让迟灵瞳成为一个品牌,我很荣幸成为她旗下的设计师。”
她摇头,如果品牌是Frank,会更光芒四射。
“灵瞳,别贪心。现在的工作与生活,我快乐并享受着。”把她的胳膊拉进臂弯,两人拾级而上。
“好吧!”她叹息,命运确实厚待他们。
音乐厅里,乐声悠扬,灯光璀璨。
工作人员过来,引领着迟灵瞳到前面的贵宾席。迟灵瞳回首,萧子辰挤挤眼,用眼神告诉她,他就在这边等着她。
不一会,出席人员悉数到场,主持人热场,领导讲话。萧子辰看了下节目单,下面该到灵瞳发言了。
一位晚到的男子向后排的观众抱歉地笑笑,在萧子辰身边的位置坐下。萧子辰转过头,那人笑道:“晚上好,我是裴迪文。”
震愕几乎不着痕迹,萧子辰轻轻点头:“我是萧子辰。”
说话间,掌声响起,迟灵瞳走上舞台。
“是不是很为她骄傲?”裴迪文目光熠然,一会儿看台上,一会儿看萧子辰。
萧子辰沉吟了下:“是的,我很骄傲。”然后,他的眼中只有舞台上朝他笑靥如花的俏丽女子,也许听到,也许没听到裴迪文喃喃道:“我也很骄傲,双倍的。”
(全文完)
本文中关于家装的素材借鉴于欧阳应霁的《两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