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没有哪个男人会是我的天,我的天只会是我自己!我没有读过《女诫》,也写不出《女训》,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嫁夫从夫,我只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终于明白,那一千多年就是我和他之间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男权已经在他脑中根深蒂固,在观念上我们根本无法说到一块去,和他谈什么男女平等,简直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顿时激动起来,口不择言,"你听得懂最好,听不懂也罢,我告诉你,我有我的原则,牙刷和男人我从来不和别人共用,那会让我觉得恶心!"
    "言下之意,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是么?"他的手指缓缓上移,像钢圈般锁住我的脖子,"你一定要走?"
    "对!"男女体力天生有差距,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他,生理上我是弱者,但这不代表在精神上我也要示弱。我使劲掰着他缠在我脖子上的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要走!"
    "以前有人和我说过,男人这一生总会遇见一个既得不到而又绝不肯让别人得到的女子,那时我很不以为然......"李世民的眼神很冷,不带一丝情感,"如今,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是......想杀了我么?我怔怔地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好一会儿,他的唇钩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终于放开了手,我禁不住咳嗽起来:"咳咳......"
    "呵......"李世民轻笑着,手指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摩挲着,自言自语道,"好纤细的脖颈,我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折断吧......"
    这一刻,我完全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的眼中真的闪过杀机,就在刚才,他确实想要了我的命。
    "你想杀了我是么?呵......对,我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忘了,你曾经说过,帝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排除异己、消灭眼中钉。不要轻易去揣测帝王的心,虎须拈一次就够了,再不收手,很可能会被啃得尸骨无存。所以,就算你真的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为何你总要逆我的意呢?"手,自我的脖子游移到了我的发上,李世民慢慢地梳理着我那一头凌乱的长发,"你为何总不能顺着我呢......"
    "你......"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我一时无法适应。
    他的眼眸忽地一暗,猛地撕开我的衣襟,将脸埋入我的肩颈中,激切的唇齿在我的脖子、肩膀上深吮、噬咬着,右手滑到我的腰间,轻而易举就挑开了我的腰带,大手伸进袍子里摩挲着。
    "不,不要!世民,不要!"我被吓呆了,衣料的撕裂声让我惊惶失措,他粗暴的动作让我全身颤抖,李世民俊逸非凡的脸庞在此时是如此地骇人,"世民,你听到没有,我不允许,不允许你这样对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却还是摆脱不了他的钳制。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伤心,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在前一刻,我还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呵护,但是为什么转眼间会变成这样......
    低泣的哭声仿佛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慢慢地抬起了头,长叹了一声:"别哭了,是我不好,明,别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呢?你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只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对我......"我闭紧双眼,任眼泪尽情淌下。他的温柔如同帝王的雍容,是以凶狠残暴作底。男女的情爱,首要的是平等,而任何一方凌驾于另一方之上,便都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爱,难道他就只能以这样强悍的姿态进入我的心中么?
    "明......"李世民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碰触到我的泪,像被烫着似的,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么?"
    "如果我对你没有半点情意,不管你有多少个妻妾,我都可以留在你身边,因为那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我喜欢你,所以无法忍受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女人......"我仍是闭着眼,因为我怕一睁眼,就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了,"因为不爱,所以坦然留下。因为爱,所以只能离去。这两种,你想要哪一种?"
    "明......"他喃喃问道,"留在我身边,当真让你那么痛苦么?"
    "你真的喜欢我么?喜欢眼前这个真实的我么?"我不答反问,迷蒙地睁开双眼,他痛苦的神情竟是如此地清晰,"或者,你喜欢的只是你梦中那个缥缈的影子?梦是虚幻的,越得不到你就越想得到......"
    李世民没有开口回答,一种诡谲的气氛压迫着我们的心口,仿佛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会增加两人胸口的负担。
    "我承认,最初,我确实是因为那个梦才会抑制不住想要你,自比为猎人,想设下陷阱捕捉你这个猎物。"良久,他扬起一抹温柔却冷然的微笑,"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你是猎人,而我才是那心甘情愿跳入陷阱的猎物......"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伤痛与悲哀。
    "你走吧!"李世民失去笑意的眼眸独留黯然,"明,你是长了翅膀的风,向往自由啊......"
    "你,你真的愿意让我走?"我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放我走。
    "咫尺天涯,有何不同?"他慢慢地吐出这句话,深眸里是最无奈最深沉的痛。
    我呆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那一刹那,我的心被狠狠地撕裂了、击溃了,疼到窒息。
    情感是把双刃剑,迎刃而上的人总是被刺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伤了我,又何尝不是伤了他呢?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等那些伤口慢慢地被岁月风干,然后深藏在心中某一个角落,定格成一处永远的痛。
    我无奈地凝望着他,最终只能默默地闭上双眼。
    "但是,明,你要记住,"李世民伏下头,唇轻滑过我的锁骨,游走至我的心房处,那姿态是一种烙印,更像是一种宣示,"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
    30
    江都近在眼前了,我翻身下马,拉着追风,慢慢往城里走去。
    我就近找了家客栈投宿,把包袱和追风留在店里,便上街去闲逛。
    因为隋炀帝对江都情有独钟,所以也造就了江都在隋唐时期的空前繁荣。它既是盐铁转运使的驻所,又是港口城市,海舟河船云集于此,富豪商贾往来不息,使它成为当下全国最大的商业城市。
    此时天色渐暗,众多青倌、妓女、流莺、暗娼倚栏卖笑,那里是令商贾士绅们流连忘返的温柔乡。道路两旁的茶馆、酒肆、客栈也是生意兴隆、顾客盈门。
    人流从我身边缓缓而过,我恍恍惚惚地走着,感觉自己如同走在深远的历史之中。靡靡之音混合着风花雪月,喧闹有之、破败有之、沧桑有之、悲欢离合亦有之,而这所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随着隋炀帝的死去,也将被雨打风吹消逝不见吧?
    我在街边的一个茶摊坐了下来,摊主立刻殷勤地为我沏了壶茶,一时之间茶香四溢,热气缭绕,惚兮恍兮,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那个晚上......
    "但是,明,你要记住,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他坚定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到我的耳里,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无法呼吸。
    他的情太深了,禁锢了我的自由。他的情太沉了,缺少了对我的尊重。他的情太重了,让我只能选择逃离。哪怕最终可能逃离到另一个更为残酷的灾祸里,我也在所不惜。
    "明......"他深沉地凝望着我,那近乎哀求的语调令我轻颤。最终,他还是轻轻地将我抱放在马上,我挥挥手,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策马飞奔而去。我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眷恋与不舍会阻止我的脚步。那样落寞的他,真的让我有了转身狂奔回去的冲动,但我还是逃开了,硬生生地从他悲怆的眼神中逃开了。
    我是爱他的,但我最终还是固执地挣脱了他的怀抱,那曾经给过我无限温存,曾经令我十分贪恋的怀抱......
    难道爱比恨,真的更难宽恕么?
    "唉......"我叹了一声,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风明,你个大傻瓜,洒脱些吧,难道你想一生都被这份情感牵绊住么?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离开太原后,我一直思索着下一站该去哪里。秦琼那我是去不得的,他将来也要投效李世民,有着大好前途,我不能拖累他。原本我打算往深山老林去,因为在这样的乱世里,做个隐士是最好的。但转念一想,不行,我必须想办法回二十一世纪。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等李世民当了皇帝,估计我躲哪里都没用。再说了,我一不懂得耕田,二不懂织布,到了乡下能做什么呀?运用现代科学技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么?太不切合实际了。最终我还是决定往大城市去,长安是隋唐时期最繁荣的都市,我一直很想去,但长安很快就会被李世民攻陷,我去那里不是自投罗网么?思前想后,我选择了同样繁华的江都,虽说隋炀帝很快就会被缢死在江都,但这座城池在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
    "老板,结账。"我起身摸出几枚五铢币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荷包,里面的钱已所剩无几。唉,坐吃山空啊,再不想办法,说不定我真的会饿死街头。但我又没有什么吃饭的手艺,只会读书写字画画,看来只能找帮人代写书信,或者是摆摊算命这种工作了。
    我胡思乱想地在街上走着,冷不防和前面走来的一个男孩撞了个满怀。
    "抱歉。"他低头道歉,很快和我擦身而过。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在电影和小说里经常会看见。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果然,荷包不翼而飞了。
    我抬头看去,因为发现得早,那个男孩并没有走远,就在我前方十步左右的地方。
    我也没声张,只偷偷地跟在他后头,看他步履轻快,很快就转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他蹲在角落里,从怀中掏出我的荷包,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仔细地数着。
    "小弟弟,那里面一共有多少钱啊?"我站在他身后问道。
    "九两二十三钱。"他头也没回,条件反射地应道。
    "你的算术不错嘛,数清楚了就请把荷包还我。"我啼笑皆非,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啊!是你!"那男孩这时才醒悟过来,回头一看是我,顿时吓呆了,转身拔腿就跑。
    "你还是老实点吧!"我轻笑着,伸手一抓,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拉了回来,"你小子偷了我的钱包还想跑?"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偷的!"男孩被我逮住,就抱头蹲在地上哭闹着,"我实在是太饿了,又没有钱买东西......"
    "唉......"我叹了一声,乱世中到处是乞儿,走到哪里都避免不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家人呢?"
    "家人......没有了......那场瘟疫......"他黯然说道,"除了我,全都死了......"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与无奈。我沉吟了一下,取过他手中的荷包,倒出五两银子递给他:"唉......我也不富裕,钱我们就对半分,这五两给你。"
    "你......"他呆怔着,犹豫地伸手接过我递去的银子,"谢谢你!"
    "你也是小小男子汉,老偷摸拐骗可不行,也不能靠别人的施舍过一辈子,"我摸了摸他的头,"你一定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说到这儿,我愣了一下,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和这孩子有什么不同呢?在这个时空我无依无靠,也是孤儿一个。
    想到这儿,心情不由有些黯然,我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转身就走。
    "等等,小哥哥......"男孩从后面追了上来。可我没理他,越走越快。
    眼看我就要走出这条长街了,那男孩忽然惨叫了一声:"啊!"
    我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男孩正被几个士兵打扮的人围住,领头的人把他像拎小狗一样提起来:"臭小子,终于还是让我抓到了!前些天就是你偷走了我的荷包!"
    "我,我没有......"男孩脸色煞白,吞吞吐吐地辩解着。
    "你还敢抵赖!"那人胳膊一甩,男孩瘦小的身躯随即被摔到墙上。
    "唔......"男孩闷哼了一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几缕血丝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就算是我偷的,那钱现在已经被我花光了。"
    "花光了?!"领头的那人凶狠地说道,"没银子还,就用你的命来抵!"他一挥手,其余几个人就冲上去对着那孩子一阵拳打脚踢。
    男孩用手抱着头,也不出声求饶,很快就被打得口鼻流血不止。
    英雄好汉总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就出手。可是在这个混乱的社会里,不平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每见一次就吼一次、出手一次,就算不怕嗓子哑掉,手也会出到软掉吧?恐怕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古道热肠地天天去路见不平。
    可我偏偏就只能当这样的大傻瓜,我疾步上前:"这位官爷,他只是个孩子,就算偷了你的钱也是罪不致死,你不用往死里打他吧?"
    "你又是谁?"那人瞪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我,"我方才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窃窃私语,莫非你们是一伙的?"他转头招呼那几个手下,"弟兄们!把这小子也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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