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
云长歌坐倚在窗前削着苹果,欣长的身影映衬外面的碧草蓝天,说不出来的养眼。
果然,养眼的人是会越看越养眼,并且不会厌倦的。
步天音揉了揉还有些不太舒服的头,她记得她去找了花清越,她杀了花清越……想到这里,步天音眼底泛起一丝黯淡的暗芒,很快便消逝,她记得后来,花语嫣出现,她丧心病狂的说那座宫殿底下埋了炸药,足以将这座皇宫都夷为平地……
后来,发生了什么?
步天音神色蓦地一变,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是离天师!
她环顾四周,可以确定这里是她之前住的房间没有错,也就是说,这里没有被炸成废墟,那也一定是离天师所为。
大殿里剧烈的震荡,若非一个有着超天能力的人,又有谁能够做得到?
这天下间,恐怕不过离天师一个人了。
窗边的云长歌似乎在想着什么,微微失神,他甚至连步天音的醒来都没有发现。
步天音在想,云长歌差点就要失去她了,他怎么还能表现得这样沉静?
就算他是云长歌,可是怎么还能这般的云淡风轻,连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
他怎么可以这样!
在经历过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以后,好不容易换来的风平浪静,他怎么可以这样?!
步天音心下有气,双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云长歌这才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她。
步天音没好气道:“看什么?没看过是么。”
云长歌笑道:“醒来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步天音,她没有伸手去接,微哼道:“不想吃。”
云长歌把苹果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扶她坐直了身体,他微微弯下腰去,步天音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在她错愕的目光下,云长歌温柔的给她穿好了鞋子。
他扶她起来,笑道:“小步,从前隐瞒你的一切,今日全部都要告诉你。”
云长歌的语气沉静,但字里行间却带了一股理所应当。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
——他知道自己以前因为一再隐瞒她的这件事情,但只是知道而已,他并不觉得错了。
如今的一切,如今的局势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跟她说,是时候让她知道一切了。
他把话说的这样想当然,但是他就没有想过,万一她在中途坚持不住了,不愿意再与他一起了,他怎么办?
步天音心中一阵失落,恐怕云长歌是料定了,她爱上一个人,就不会轻易离开。
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遍体鳞伤。
而他呢,恐怕都没有想过倘若她中途离开,他该要如何收场。
这一次,步天音学乖了,她没有开口询问那天晚上的事情,甚至都不想开口了。
云长歌带她出了宫,路上步天音都在沉默,云长歌便开口说道:“那天我知道你离开去见了花清越,也看到了你……亲手杀死他。”
但是后面看到她抱着他的尸体痛哭,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便离开了。
他听她说起过,她爱了他七年,可是七年的时间却不如她与他之间来的轰轰烈烈。
她需要时间,他给她。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她却差点葬身那里!
云长歌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太过恶毒的想法,可是此刻,他却深切的感受到后怕,当离天师抱着她从漫天火场中冲出来的时候,当他告诉他里面还有花语嫣的尸体的时候,他便生生冒出了一个怨毒的念头。
——想鞭尸。连花语嫣的尸体都不想放过。
然而那种念头不过稍纵即逝,云长歌看着如今完好无损的步天音,心情总算缓了下来,她总是说要活在当下,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他珍惜的,不过是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再开口,云长歌的手,紧紧握住了步天音的。她本想挣脱开,但不知是不是贪恋他心情好时温暖的手掌温度,她鬼使神差的没有推开。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云楚撩开了车帘,云长歌优雅的走下了马车,然后便是扶着她下来。
步天音恍惚了一下,她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还是穿着那样的一身白衣。
——即使他做了皇帝,她也没有见到他穿过龙袍。
一次也没有。
难道,是因为没有正式的登基大典,所以他就没有穿过?
步天音来不及思索了,因为眼前的地方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疼了一下。
萍水园。
门边的地方用另外一副崭新的冰玉对联代替,但还是那句话,笔迹,却不是她的了。
关山难越,谁被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这样清秀的字迹,除了云长歌,不做第二人选。
云长歌笑了笑,道:“还记得这里?”
步天音松开他们一直紧握着的手,径自踏上了台阶,边走边答道:“怎么会忘记。”
有小厮在前面开门,云长歌很快也跟了上来,步天音却被门后的景象惊住了。
她记得,云长歌走后她有一次来到了这里,看到了天湖被土填平,乱七八糟的简直像乱葬岗,但是,眼下面前又是一方巨大无比的湖泊。
只不过时过境迁,她如今在站到这里,湿了鞋子,却都没有当初那种恍如走在悬崖边惊心动魄的感觉了。
怔怔之际腰上一紧,云长歌已经揽着她快速掠过了湖面,云楚等人并没有跟过来,反而将大门关上了。
落地时步天音问道:“来这里做什么,怀念?”
云长歌眸光微动,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笑道:“我以为你不想再开口跟我讲话了。”
“想听实话?”
“如果小步想要说实话。”
步天音微微垂眸,睨了眼云长歌貌似很自然、很自然收回去的手,眼中一点了然,一点自嘲,她叹道:“实话就是,我想知道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要把她以前不知道的全部告诉她,那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什么答案?
云长歌把她引向后面的院子,步天音探不出这里是否还有别人,云长歌带着她来到了以前他住过的房间,那个曾经挂满了她名字的宝扇的房间。
两个人绕到了后面,步天音这时才恍然大悟,云长歌竟然是带她来听墙角的?
然而在重新见到屋里那一抹熟悉的背影时,步天音眼眶都热了。
屋内。
短暂的失神后,步名书试探性的问道:“小璃?”
青璃微微一笑,少女般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真正如少女初动心思时的羞色,迷离美丽,让人心动。
步名书更是惊讶,“小璃,可你不是……”
“不是死在了十八年前是么。”青璃干脆的接下了他的话,略略扫了一眼窗边的位置,会心一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似的,开口说道:“那时东皇以青氏一族的性命威胁我入宫,迫不得已,我只好屈从。后面的事情……你也是知道了的。”
“东皇有多宠我,便有多少女人日思夜想的要害我。那个时候在宫中,最初是没有想要害人的心思,她们害我,我便忍着,只要不伤我性命。直到东皇要让我为他诞下龙子……这才是一切的开端。”
“在我怀着长歌的时候,便有心怀不轨的妃嫔日夜与我说青氏被灭族之事,我屡次问东皇,他也不肯承认,后面我就要求要见父亲,见哥哥,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我便知道青氏是真的没了。而我还要被迫在那个杀人的刽子手身下承欢,以为用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换来他们的安全。”
“青氏留有一本秘辛,里面记载着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得到它,几乎就是得到了整个武林。但我对武林、江湖从来不感兴趣,我要的,就是报仇。”
“我的计划便是从生长歌那夜开始——我假意难产而死,其实长歌早已经被我安全的送出宫去,给东皇看的死孩子,不过是从外面花钱买来的婴儿,我炸死逃脱,到了银月做了皇妃,只不过是为了在今日要这金碧的天下,要东皇死而已。”
步名书闻言身体一震,有些惊愕的抬起头去看她。
“你说——长歌,云长歌是你的孩子?!”
虽然青璃说陈述的大部分事实让他瞠目结舌,震惊到一定的地步,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今的青璃,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心怀仁慈、会跟他一起施善的青璃了。
一个人的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性格一定也会发生改变,就像他那个曾经废柴一世,纨绔不堪的女儿,如今不也成为了一个能够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身边人的、令他这位父亲感到骄傲的女孩子?
可是,真正让步名书吃惊的,不是青璃曾经善良性格的扭变,而是她说云长歌竟然是她的孩子!
在外面听墙角的步天音几乎可以感受得到父亲此刻的震惊,连当初她把这件事情转述给云长歌时,他这样沉着稳重的人都会惊讶,更何况是她父亲?
步名书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青璃脸色微变,好一会儿才道:“你那个不听话的女儿,竟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与你么?”
——什么叫他那个不听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