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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愿得一人心(25)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为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沉默之际,那被层层玄铁链锁在十字架上的男子缓缓开口。
    他念的是容若的一首词,而那首词原想表达的意思,是作者对爱妻的悲悼之情。凄婉又清丽,因为失去了所爱,而更显得缠绵凄切,感人至深。
    词意所寄的是指亡妻,原来,她在他心里竟然早就死了么。
    他如水的长发遮掩住一半的容颜,另一边露在外面的,隐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他淡淡的开口,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但却自带了一股魅人至极的性感。
    步天音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点燃了就近的灯盏,殿内的光线变得明亮一些。她走上前,蹲了下去,慢慢的替他解开身上的锁链。
    那些玄铁所制成的链子,极细,但是温度却是极寒。才不过几分钟,重重紧紧缠绕的锁链还没有解开几层,步天音的手便被冻得冰凉。那是一种血液在流动时活生生被阻塞住,被凝滞住的冰冷。
    花清越微微低头去看她,她纤弱的身影映在他的瞳孔深处,将那抹小小的影子慢慢隐没。
    他眼底猩红色的暗芒,也在一寸一寸的消失,直至完全殆尽。
    步天音手上的动作很快,不多时,那一百零八道锁便被她解开。
    花清越的身子,缓缓的坐在了一地冰凉的锁链里。
    他靠在十字架上,神态慵懒且从容,仿佛他不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这一刻,他清俊的脸上褪去了过去的残暴和冷凛,有的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全部的……执念。
    当爱已成往事,剩下的,也只有执念了吧?
    执念,他对步天音的执念。
    痴男怨女爱情之间的故事,往往都是爱一念之间。
    一念成魔。
    一念成人。
    一念天堂。
    一念地狱。
    花清越靠在那里,突然伸出手,想要去拉步天音,步天音快步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她知道他没有什么作为了,但是心里还是保持着十二分警觉,未曾掉以轻心。
    花清越颇为自嘲的勾起唇角,抬起眸淡淡的看着,眸光幽沉,叹道:“你是来杀我的。”
    步天音没有应答他的话。
    花清越眸色闪了闪,道:“小音儿,我渴了。”
    步天音进来时便注意到殿内另一旁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有茶水,她走了过去,倒了一杯水。
    花清越接过茶杯的时候,碰了一下步天音微凉的指尖。不知是出于故意,还是不经心的,他凝望着步天音,缓缓的呷了一口茶。茶水慢慢下喉,他从容的开口说道:“我花清越,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在这个异世,不论过去如何,他做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后悔的,只不过是沾染了杨倩。倘若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她,她对他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敌对、坚硬。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对云长歌如今的态度,本应该是对他的。
    花清越轻轻的一声喟叹,输给了云长歌,他心里竟然有一种心服口服的感觉。
    知己难逢对手。
    所以即便是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他不想放弃步天音。
    哪怕有一口气在,他都想要带她离开。
    她是属于他的。
    步天音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他,虽然不言不语,但她的态度却已经十分明确。
    他伤害她至深,又伤害过云长歌,她不会放过他。
    她要他死。
    就像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是有人像他伤害云长歌这般的伤害他,步天音也不会放过那个伤害他花清越的人。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造化弄人,天意也不过如此。
    花清越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
    轻轻的一声脆响,白瓷杯在他脚下碎成了一地的烟花。
    玄铁链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他有些冷,但是想起和步天音的往昔,却也觉得没那么冷了。
    以前,她总是喜欢在下班的路上给他买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他是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吃那种东西?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竟然还有些怀念。
    他是怎么喜欢上步天音的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爱了就是爱了,爱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正是因为不需要,所以才会有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深几许?
    步天音一直在沉默,良久之后,她慢慢说道:“你都说完了么。”
    花清越眼底,沉静如寒潭深水,他浅笑一声,道:“在这里,我杀过很多人,但最想杀的不是云长歌。”
    步天音怔怔的看着他,眼里有一丝的不可思议。
    花清越目光柔和,可声音却是冰冷无比:“我最想杀的人,从来都是你,步天音。”
    他想杀步天音。但是他下不去手。
    从他知道自己对她下不去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是那个输家。
    可是他下不去手就是下不去手。
    花清越垂落在地上的手轻轻抬了一下,步天音颇为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举起了手中的剑。
    花清越似乎颇为满意的在她眼中看到了杀气,他轻笑道:“你知道么。云长歌比我要狠,如果是他,他一定会下得去手。”
    步天音的唇紧紧抿住,几乎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她握着长剑的手,发出轻微的颤抖。
    花清越轻叹一声,清俊的容颜上浮出一丝疲惫,清淡无颜色,连笑容都是苍白的:“小音儿,你打算动手了么。”
    “步天音,我下辈子还想遇到你。”
    那个时候,他一定要做一个温柔的丈夫,从最初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不会放手,把她牢牢的绑在身边,不让她做自己讨厌的事情,给她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宠爱。没有背叛。
    “小音儿,过来,最后抱我一下好么。”
    步天音摇了摇头。
    长剑挽起一朵冰冷的剑花,直指花清越。
    花清越慢慢抬手,慢慢握住了锋利寒冷的剑锋。
    修长白皙的手很是用力,鲜血立刻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
    他垂下眼眸,缓缓说道:“花如夜没有死,我放他离开了。”
    步天音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陌生的复杂情感,半晌,她冷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好心是没有的,但就突然想放了他。”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你。今日,你必死无疑。”
    “我也没有打算让你放过我。”
    花清越倾身向前,主动将自己的胸口抵在了她的剑尖上,只要她稍一用力,他就会死。
    云长歌杀不死他,这世上谁也杀不死他。除非她步天音。
    能够死在她的手上,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死在她的手上,是他身为一个男人,最后的自尊。
    步天音看出了花清越的一心求死,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心软。
    她和云长歌到今天,全部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害的!
    南织的死,更是拜他所赐!
    没有花清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的牺牲!
    步天音心一横,清秀的眉目间、杀气浮动!
    噗嗤一声。
    长剑穿过了花清越的心脏。
    墨黑色的血顺着他的衣衫往下流淌,滴到了玄铁链上。
    几乎是瞬间便凝固在了上面。
    步天音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将剑又推进了三分。
    花清越的身体,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抽搐着,眼眸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凝望着步天音,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轻轻阖上了眼。
    唇边,一抹诡异安静的笑容。
    步天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好半天才伸手去探他的脉息。
    在确定他已经死了之后,她看着他嘴角才那抹诡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没有睁着眼睛,可以说不是死不瞑目,但是,他到最后为何要这样发笑?
    步天音无暇去顾及。
    花清越死了。
    他真的死了。
    昏黄的烛火照射下来,花清越唇角的诡笑渐渐僵硬。
    步天音用力咬着的下唇已经见了血,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她慢慢抽出花清越胸口的剑,挽起裙角,蹲了下去。
    她抱着花清越的逐渐冷却的身体,失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
    她不知道。
    可是花清越,你为什么下辈子还要想遇到我?
    你为什么,宁可死去,来生却不愿放手?
    你一定不知道,我下辈子却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再也不要认识你,爱上你。
    就像花容月死前对燕绾所说的,下辈子不愿遇见。因为不见,便不会爱。
    殿内,步天音抱着花清越的尸首坐在玄铁链上,满脸的清泪。
    殿外,云长歌面色沉稳,眸中平静,目光清凉。
    他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了。
    原来花清越说的,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杀他,那个人并不是他所想到的离天师。
    而是步天音。
    云长歌看了有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殿内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悄无声息的靠近步天音!
    昏暗的殿内,猝然亮起一道寒光,步天音余光瞥到,身体迅速滚到了一边,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
    “花语嫣?!”
    她不是死了么。和花容月一样,被东皇赐了毒酒。
    花语嫣一脸恶毒的笑容,冷冷开口:“很惊讶是吧?是我的太子哥哥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