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铭走上前,却只对顾骁礼貌性地点头一笑,也没说什么,径直进了餐厅。
顾骁呢?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尾随其后。
而许沐刚抓过钱萌打算兴师问罪,嘴都没来得及张呢,一抬头看见气氛诡异的两个人,立时有些发怔。
沉默半晌,倒是闻家铭先开了口:“许沐,我找你有事。”
顾骁下意识支起耳朵,往前又凑了凑。
“……哦。”
许沐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转身找了个座位。然后抬眼,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跟过来的顾骁。
顾骁正神色极其自然地想要坐下来,被许沐这么冷不丁一瞄动作立时一滞,弯腰卡在半空,心虚地对上许沐投过来的视线。
“……”许沐不说话。
“……”顾骁也不说话,却是眉间一垮,一脸委屈。
而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最后的赢家毫无疑问是许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句亘古不变的俗语叫……一物降一物不是?
讪讪地咳了两声,顾骁转身坐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
许沐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闻家铭一眼:“什么事说吧。”
于是抬手,闻家铭放了厚厚一份文件在许沐面前:“这个。”
许沐低下头,却盯着封皮上“西餐厅经营策划方案”几个字一阵发怔,半晌,才皱眉看向对方:“你——”
闻家铭一笑:“翻翻看,我酌字酌句写出来的,也算是对我的尊重。”
“……”
许沐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强作镇定地伸手翻了翻,只是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因为承受不起。
好像看穿了许沐的心思,闻家铭面不改色:“这几种方案都有利有弊,至于权衡和最后的决定还要靠你自己,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作为你曾经的上司。”
“我自认为,是关系还不错的上司,”说着,闻家铭一挑眉,“你不打算请曾经关系不错的上司喝杯咖啡?”
“两位老板,咖啡。”
钱萌清亮的嗓音适时响起,放下杯子的同时,小姑娘看似无意地瞄了眼许沐手中的文件。
许沐自然没注意钱萌的小动作,就盯着面前的策划方案一阵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经营理念,我不勉强你一定按照我的方式,我只是让你能有更多的选择。”
说完,闻家铭抿了口手边的咖啡,神色……微变。
而许沐沉默几秒,总算抬起头:“谢谢。”
“公司有事,我要出趟远门,”没想到闻家铭话题突然一转,“大概一年左右。”
许沐一怔,没说话。
闻家铭没有看许沐,只眉头微敛,平稳地开口:“许沐,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我回来之后你仍旧像现在一样,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改变,到时候谁都阻挡不了,包括你。”
“——懂我的意思?”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闻家铭抬眼直视许沐,霸道而认真。
许沐动了动嘴,一声不吭。
闻家铭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咖啡不错。”出门之前,闻家铭看了看旁边的钱萌,眼角带了一抹戏谑。
钱萌立时一个鬼脸抛了过去,嗯哼,敢觊觎我们顾老师的男人,咸死丫!
然后收回舌头,小姑娘喜滋滋地跑开。
而出乎闻家铭意料地,推开门,顾骁竟然等在了外面。
见闻家铭出来,顾骁几步走上前,脑袋上落了一层薄雪,抖了抖,却是破天荒的一脸严肃。
其实他知道闻家铭是真的喜欢许沐,也知道闻家铭的优点比起自己是多得几火车皮都装不下,更知道以闻家铭的个性和许沐在一起绝对要比自己合适不知多少倍——所以,他自卑了?决定放弃了?
屁。
他只是有话想告诉闻家铭,非说不可的话。
“许沐……你可以像护着小白兔似的护着他,但是千万别把他真的当白兔,”顾骁盯着闻家铭微变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你看着好像能猜透他所有的心思,其实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因为你从来就没把他当成跟你一样的男人。”
“所以——”
嘴一咧露出四颗尖牙,某人到底没能完全hold住情绪,两分钟不到原形毕露了,“许沐是我的男人~”
……
“天儿可真热啊~”
外边明明下着大雪,小同志冻得说话都带颤音儿了,却愣是装模作样地拿了张纸跟眼前扇来扇去,扇完了一斜眼,“要不您也扇扇?”
闻家铭看了看,顾骁手里掐着的正是前段时间的报纸,折得方方正正只留上面一张清晰的照片——不用说,公安局门口顾骁亲吻许沐的艳照。
解开两颗扣子,顾骁一边摇着手中的报纸一边抬头啧啧几声:“你说许沐这什么破衬衫啊?紧得跟泳衣似的,也不知道昨儿晚上我那件到底被丫给脱哪儿去了~啧啧,太热情,太热情了~哈,哈哈哈!”
得,这人……果真是贱得天崩地裂了。
闻家铭沉默。
而几分钟之后,闻家铭突然开口:“一年。”
“哈?”
“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闻家铭语气笃定,“一年之后,他若不是你的,那就是我的。”
“我喜欢他绝不比你少,但是他先遇到的是你——”顿了顿,闻家铭竟然没了下文,就这么转身走开。
顾骁愣了几秒,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只盯着闻家铭离开的背影扁扁嘴,吸了把鼻涕:“算丫想得开,啧啧。”
然而扭过身,小同志转念一想,不乐意了:不对呀,姓闻的你妹啊,滚了就滚了,干嘛非得说得老子好像胜之不武一样?他妈的,老子跟许沐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怎么着吧?实在嫉妒得慌让你们家隔壁大婶再给生一个!你大爷的!
呵,让丫嘴贱,姓闻的治你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呲着牙,某人怨念丛生地瞪了眼闻家铭离开的方向,抬脚刚打算回屋,却猛地脚底一滑,“咣”一声倒在了地上,立时摔得七荤八素的。
而才要起身,丫忽然眼珠一转,笑得跟只狐狸似的。打个喷嚏,挂着两条清鼻涕,小同志就这么仰脸躺在厚厚的积雪里一动不动。
1、2、3、4——
五个数不到,顾骁乐了。
许沐果真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口:“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咧着嘴,顾骁笑得更欢腾了,慢条斯理地坐起来,也不急着抖落身上的雪。
许沐皱眉:“你——×!”
一个雪球飞过去,正好砸在许沐的脑袋上。
“你大爷!”
几块碎渣掉进脖子里,许沐冰得直激灵,脑子一热张牙舞爪就扑了上来。
顾骁就势往旁边儿一骨碌,回手又团了个雪球甩出去,正中许沐脑门儿。
“你他妈——”
许沐差点儿背过气去,弯腰抓了一把雪直接扬进顾骁前襟里,冰得顾骁一惊一乍的直叫唤,得瑟得像个小白痴。
不过能被小白痴激怒的人智商也普遍高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总之,某二货豁出老脸跟雪地里放纵的结果无非就一个,感冒,重感冒!
谁?许沐?这次还真不是,是顾骁。
即便丫再铜头铁臂吧病来如山倒这话可真心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只穿了件薄衬衫就敢跟北方的冬天里耀武扬威好几个时辰的……到底是有多二?
晚上,许沐把顾骁捂得严严实实跟颗粽子似的,脑袋上还缠了条围巾,就是好多大婶儿经常会缠的那种花式——如果真的谈得上是花式的话,而顾骁就一声不吭地任其摆弄,发着烧,脸红扑扑的,难得的安静。
包裹完,许沐这才放心地拖着顾粽子去医院。
结果出了门才要挥手叫辆出租,小伙儿突然动作一滞,摸摸兜脸色一阵尴尬:“你先等会儿,我回去一趟。”
顾骁点点头,就听话地蹲在马路边儿。
而见许沐转身回去了,顾骁突然翻了翻口袋,拿出手机,拨通许沐的电话。
“许沐,”等对方一接起来,顾骁立刻抢先说道,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要是没先遇上我,会不会喜欢姓闻的?”
得,看来丫个二货真把闻家铭的话给记在心里去了,憋了一整天,总算问了出来。
许沐沉默几秒,却只是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他妈头不晕了是吧?”
顾骁撇着嘴:“晕。”
“晕就老实呆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顾骁话未出口,突然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妹啊,是砍过自己一刀的那个……变态?
这男人前阵子被冯禹找出来,顾骁当真一点没手下留情来着,到现在还能看见丫嘴角一道崭新的伤疤,毫无疑问是顾骁留下的。
可是你大爷啊,眼下这又他妈是什么孽缘啊?顾骁站起身,举着手机的指尖冻得发僵。
“干什么呢你?”电话那边传来许沐的声音:“说完了?”
“……”偏偏头,顾骁不经意一瞄,忍不住嘴角一抽,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他妈哪是什么孽缘啊,这明明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围殴啊!
于是看了眼抵在自个儿腰上的某种常见作案工具,顾骁抬起脸,盯着街对面胡同里星星点点的烟头儿,忽然咧了下嘴:“许沐。”
“墨迹什么呢你?得,别说了,我马上就——”
“许沐,我想吃糖葫芦。”
“×,你——”
“你从后门出去,那条街路口有个卖糖葫芦的特别好吃,我馋了可久了,”顾骁说着一呲牙,笑得跟那么回事儿似的,“给我买一串吧,我是病人,嘿,嘿嘿嘿~”
“……”许沐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顾骁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心里琢磨着许沐这会儿肯定咬牙切齿地替自个儿买糖葫芦去了,眼角一弯,乐得直搓手。
“走走走,赶紧走。”推搡着对面一脸诧异的人,顾骁连跑带颠儿地过了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