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宁天流带着五万苍圣军到柳州的时候只看到前来迎接的朱瑞,宁天流并未下马,只瞧了这柳州几眼道,“此城很适合守战!”
大军整齐入城,朱瑞闻言朗笑一声,“娘娘下手快准狠!”
宁天流便挑了挑眉,“听说西楚的大军来援了?”
朱瑞点头,“正是,二十万大军,在城西大营,他们来的也是时候,早前南煜西北二十万的驻军本来是要回援柳州的,结果那西北驻军被堵在了半路,眼下咱们又多了二十万的兵力,嘿,我看一路打到南煜王都去不成问题!”
宁天流眸色微暗,并未附和朱瑞的豪情壮志。
稍稍一默,又问,“太子呢?”
朱瑞闻言眸色便变得有些暧昧了,“嘿嘿”一笑道,“今儿整一日也就早上匆匆见了殿下一面,后来的时间嘛,殿下都和娘娘在自己院子里,今日乃是休整的时候,也没有旁的军务,便也没再见,这会儿应该还是在行宫里头。”
宁天流有些失笑,摇了摇头,“他们也是不易。”
朱瑞便抹了把并不长的胡子,“说来也是奇怪,殿下那样的人物一见到娘娘就跟没了魂似得,娘娘呢……也委实是亘古未见的奇女子……”
宁天流眯眸,笑意半消,“如此才相配。”
朱瑞拍手,“不错!咱们大秦的盛世要来了!这次可是南煜先挑起来的,不趁势将南煜拿下,简直对不起这么多远征的兄弟!有殿下和娘娘主持大局,哈,我老朱好好杀一场!”
朱瑞不知嬴纵做何想法,宁天流却知道几分,见朱瑞如此豪情万丈不由得微微一叹,却也不曾多言,只等所有兵马入城安顿好之后方才朝行宫而去!
“世子爷,说起来老朱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朱瑞神态少有的疑惑不解,宁天流挑眉,“何事?”
朱瑞便仔细的回想起来,道,“老朱发现……此番从西楚来的那个将军,有些像老朱记忆之中的一个故人……这回来的将军姓沐名沉,和当年步天骑的一位将军名字一样,且那长相,老朱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毕竟过了十年了,可是这不应该啊!”
宁天流心头“咯噔”一下,轻咳一声,“朱将军怕是认错了,西楚的援军不会在南煜长留,咱们也不必和他们过从甚密。”
朱瑞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老朱就是觉得奇怪!”
说着又是一叹,“之前朝中还在纠察当年步天骑的事情,可是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却不知此事是否就此了断,我老朱不懂朝中之事,可当年步天骑若是没出那事,南煜今次只怕不敢如此嚣张,到时候和天狼军联手,拿下南煜指日可待!”
宁天流浅吸口气,“步天骑之事等战毕自有定夺。”
朱瑞到底不是个深沉的性子,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言,眼看着行宫近在眼前,便直领了宁天流入行宫面见嬴纵,刚走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廊道,却见一处院落的门口遇见了一身青袍的申屠孤,宁天流脚步一顿,“申屠,你何时到的?”
申屠孤转过身来,见是宁天流唇角微微牵起,“午时之后便到了。”
宁天流不由笑着颔首,“听说那场埋伏战打的极好!你们辛苦了!”
申屠孤正要摆手,宁天流却笑意揶揄道,“我这里有件东西要交给你呢,那日你们刚带兵离开东西就送来了,知道你来了柳州,我便一并带来了柳州,眼下我要去见太子,稍后叫人送去你的住处,你猜猜,是什么?”
申屠孤眉头一皱,宁天流不可能无端送礼给他,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来,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宁天流便笑开,道,“那时候从君临送来了一匹粮草,跟着那粮草来的还有许多家书,连我都收了些东西,你这成了家的人自然少不得了!”
说着笑意一深,“将军夫人送的什么我自然不知,不过一定是好东西就是了!啊,至此刻我才有些感叹孤家寡人的凄凉啊,朱将军,你怎么想……”
朱瑞也不年轻了,也未成家,不过这在军中也不是骇人听闻的特例,这时候却也和宁天流一块儿笑闹起来专门要揶揄一下这个平常不动声色的辅国将军!
军中战士,或是常年驻守边关,或是南征北战,总而言之就是常年不得归家,莫说刚入营的小战士日日想家,便是已经习惯了驻军的将领们每每到收家书的时候也都动容万分,虽说申屠孤和宁天流这等高位之人不是常年驻边的,可到底他们出来已有半年多,再加上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那对家人的想念也会更为深切,连宁天流接到父亲那板正的没什么意思的家书之时都有几分感动,更遑论是申屠孤这般娇妻在家的!
申屠孤是性子极冷的人,并不善于交际,即便心有沟壑也不醉心权利之争,随军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和谁格外的交好,唯独宁天流,一来是宁天流性子本就风流豪气八面玲珑,二来也是二人都出身君临世家,喜好品位差不离,许多话题说的上话,且二人在许多战事上也有共同的见地,在宁天流这一方,申屠孤性子冷清不争不抢,办事妥帖心思纯粹,对于宁天流这等善用权术之人来说交往起来格外轻松,因此一来二去二人倒有几分交心!
正因如此宁天流这话意才带着朋友之间的揶揄,然而他说完这话,申屠孤面上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喜色,甚至不见宽慰,他的表情很淡,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而后只是礼貌兴致的微微牵唇,就好像只是收到了一封寻常好友寄来的叙旧之信。
他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言,只道,“麻烦你了。”
宁天流心底波澜微起,面上却是一片泰然,点点头道,“这算什么大事,你先去歇着,我去见了太子便叫人给你送去,咱们待会儿见。”
申屠孤点点头,宁天流便和朱瑞先走一步。
待走出了申屠孤的视线朱瑞当先忍不住了,有些疑惑的道,“辅国将军怎么表情不那么高兴呢,她和将军夫人不是新婚吗?怎么?难道君临的贵公子和我老朱想的不同?”
宁天流眯眸,这大半年的随军让君临的繁华渐渐地离他远去了,可前几日接到了君临的信,而刚才又看到了申屠孤那般的表情,一些沉下去的旧事和一些被他忽略的旁枝末节忽然浮出了水面,他表情不变,只淡声道,“辅国将军素来冷清,有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性格内敛吧,难不成你还希望看到他脸红害羞或者大笑打闹不成?”
朱瑞细想一番,“这么一说,辅国将军这样也挺正常!”
宁天流一笑,“可不是!”
说话间二人便走到了一处院落之外,瞧见院门口的容冽和容飒便知这院子里头住的是谁,二人见他出现立刻上前行礼,宁天流随意的挥挥手,脚还未踏进院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打斗声,眉头一扬,宁天流大步进了院子。
甫一入院便看到花木扶疏的庭院之中一道白影和一道蓝影打的正欢,而在那正厅的廊檐之下,嬴纵拥着沈苏姀站在左侧,在他们身边,宋薪和孟南柯笑眯眯的站着,正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而那缠斗在一起的正是微生瑕和嬴湛!
“嘿,这怎么还打起来了?!这个大司命不是刚到吗?!”
宋薪、孟南柯等人本来都是和宁天流一起留在牧州的,宁天流因为要领军所以速度没有他们快,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微生瑕和孟南柯等人到的柳州,朱瑞接了人到了行宫,没一会儿又去接宁天流,谁知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呢!
“大司命就这功夫?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啧……你不行啊……”
“嘿,这么阴险的招儿是西楚人的常用手段?”
“你这大司命位子怎么来的?!”
“在我们大秦打不过的就是弱者!”
“呀,拿出个笛子算怎么回事……”
嬴湛一边和微生瑕打着一边不停的拿话刺激微生瑕,某一刻,微生瑕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短笛,眼见得他就要吹起,一边的沈苏姀忽然皱眉,“说好了比的是手上功夫!司命大人要用阴阳术就是胜之不武了!”
这话一落,微生瑕的动作便是一滞!
嬴湛唇角微扬,忽然招式一变朝微生瑕猛攻而去,微生瑕一个不妨,竟然被嬴湛劈手夺了笛子,笛子离手,微生瑕表情瞬间变得阴鸷,嬴湛却好似抢到了好东西,“咦?阴阳术?!这东西怎么用?摸起来手感不错啊,难道一吹就能发功……”
微生瑕内息一起,野兽一般的朝嬴湛扑了上去,嬴湛笑嘻嘻的拿着那笛子一路逃,一边还不忘拿着那笛子左摇右晃朝微生瑕炫耀,微生瑕眉头大皱,一路追上去!
嬴湛为了躲避微生瑕身影一闪跃上房顶,可就在他脚尖落在屋顶之时脚下却是一滑,嬴湛面色微变,为了稳住身影一阵踉跄,一个不留神却将手中的笛子扔了出去,笛子飞出,在半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来,远远地朝花圃对面的石板地跌去……
微生瑕面色大变,想要补救却眼看着来不及!
沈苏姀知道那笛子对微生瑕意味着什么,急忙上前一步,“小十你……”
沈苏姀似乎想去扑救,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她心中着急,不由挣了挣,嬴纵却将她抓的更紧,便是这一刹那,已失了挽救的机会!
这边厢,微生瑕同样眼睁睁看着那笛子即将落地,一刹之间浑身的内息猛地一盛,他转眼看向嬴湛,眼底的狠色万分骇人,悲剧就要发生,忽有一道白影凌空而落,一个漂亮的猴子捞月竟然将那即将坠地的短笛救了起来!
宁天流拿着归墟稳稳落地,笑道,“好漂亮的笛子!”
场面一静,适才所有人都在看那二人的比斗,除了嬴纵之外竟无人发现宁天流到了院门口,见他漂亮的救起了笛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微生瑕跃身而起至宁天流身边,宁天流将那笛子递了过去!
“多谢!”
微生瑕道谢,收好归墟,朝房梁之上扫了一眼!
嬴湛一颤,表情有些懊恼的从房梁之上跃了下来,轻咳一声,“那什么,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摔你的笛子,再说,不就是一个笛子,碎了就碎了……”
话还未完,沈苏姀叹口气,“小十,往后莫动那笛子。”
嬴湛抓了抓脑袋,见宋薪也眸光郑重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没底,好像他真的干了一件坏事一样,他耸耸肩,“好吧,往后不动就是了……”
沈苏姀瞧嬴湛懊恼的模样微叹一声,委实有些哭笑不得,这边厢嬴纵已攥着她的手看向宁天流,语声沉冷的问,“一路可顺遂?”
宁天流走到嬴纵身前,点头,“自然没什么事,全军已入城。”
嬴纵便抬脚进了屋子,沈苏姀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松手,转而看着宁天流道,“你们且去说正事,我就不跟着了,我有话和小十说……”
嬴纵闻言蹙眉,却还是放开了她。
嬴纵便和宁天流进了屋子,沈苏姀站在廊下朝嬴湛招手,嬴湛瘪着嘴走过来,哼一声,“做什么?要骂我不成?七哥都没说话!”
沈苏姀“啧”一声,“我是和你说那笛子的作用,免得你闯祸。”
嬴湛气哼一句,转头去看却见宋薪在和微生瑕说什么,微生瑕一脸不乐意,却还是忍着不曾发作,嬴湛收回目光,“那笛子做什么的?你也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
沈苏姀无奈一笑,“你可想废了微生瑕的武功?”
嬴湛皱眉,“我为何要废了他的武功?我是那样狠毒的人?!”
沈苏姀笑意加深,“所以啊,那笛子是他的法器,若是毁了,他身上的阴阳术法力也会散去,你不知道不怪你,我知道自然要提醒你。”
嬴湛一愕,“那笛子是法器?!”
沈苏姀点点头,嬴湛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苏姀对着他眨了眨眼,“还怪我说你吗?”
嬴湛扭过头去,“你就算不说我也不会再动了,难道我是那般不懂事的人吗?”
沈苏姀忍撇撇嘴,“说不准……”
嬴湛“啧”一声,哼道,“你这样也不怕七哥吃醋!希望老天保佑你!”
沈苏姀正挑眉,嬴湛已气呼呼的朝院门口的方向走,这边厢微生瑕走到沈苏姀这边来,眯眸道,“这就是大秦的待客之道?!”
沈苏姀扶额,“第一,司命大人你是不请自来,第二,小十就是个孩子,司命大人被他激将起来才开打的,至于这结果最好不要放在心上,第三,归墟是司命大人人的保命之物,往后还是莫要轻易示人为好,况且被小十抢走司命大人面上也不光彩。”
微生瑕绿色的眼眸之中闪出幽光,沈苏姀又叹口气,“司命大人的病情刚有了起色,还是以身体为重,莫要胡乱走动,更不要和小十多做计较。”
微生瑕唇角微弯,“你这是在关心我?”
沈苏姀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想到嬴湛那话心底咚咚咚有些跳的厉害,她退后一步,“司命大人想多留几日的话往后还是莫要出现在这院子里……”
微生瑕骤然凝眸,“为何?!我来大秦本就是找你!”
沈苏姀这话听得背脊发凉,她连连摆手,“是,司命大人身份尊贵,为了大秦和西楚百年和睦我也不会赶司命大人走的,大秦山山水水众多,司命大人要来谁也拦不住您,只是司命大人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这个……哎,怎么就不懂?!”
微生瑕定定看了沈苏姀一会儿,问,“你是怕嬴纵吃醋?!”
沈苏姀抬眸,憋了半天的话被对方问出来,她表情一时轻松半分,她又往后看了一眼,点头,“他不喜我和旁人说话,更不喜我和司命大人你说话!所以你……”
微生瑕高深莫测一笑,“我懂了!”
沈苏姀呼出口气来,微生瑕此人心思深沉行事多变毫无章法,而她又不能真的将他赶走,而不用想就知道嬴纵是不会喜欢这人的,所以话还是说明的好!
恰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宁天流和嬴纵一起出来,两人一出门就看到微生瑕站在沈苏姀身前,嬴纵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宁天流也是挑挑眉。
微生瑕见二人出来唇角也是一扬,沈苏姀眼风正好将这抹笑捕捉到,心底咯噔一下,她骤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下一刻微生瑕便看着沈苏姀道,“这几日夜里转凉,你可要注意身子,当初你为我传了三成功力,我便一直牵挂至今……”
沈苏姀背脊一僵,转头怒视微生瑕!
微生瑕今日未带幕笠,此刻表情甚是关怀,又深深看了她两眼方才道,“适才真是多谢你为我说话,果然你还是关心我的,嗯,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
微生瑕飒然而走,沈苏姀转身便看到嬴纵冷沉的脸,顿时汗如雨下!
宁天流抿唇轻笑了一声,“嗯,我也先走一步……”
孟南柯和宋薪相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也先走一步。”
所有人都“先走一步”,这院中顿时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嬴纵的脸色很不好看,眸光凉凉往沈苏姀身上扫了一眼,眼底的墨蓝之中沁着一点莫测的微光,半晌转身走了进去,沈苏姀心底一跳,连忙跟上,“那个,你看不出来吗,微生瑕是故意的!他想挑拨离间!嬴纵,我……我心里想着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嬴纵不说话,径直朝书房走去,沈苏姀心头狂跳,一把扯住了嬴纵的袖子,“你真的生气了?你怎能中了微生瑕的计?!你别不说话啊……”
嬴纵脚步微顿,他并不看沈苏姀,只语声微沉道,“在西楚的时候你的确给了他三成功力,适才,你也的确为他说话了,我……”
话语一断,莫名叫人觉得他十分受伤。
沈苏姀心底恼恨极了微生瑕,瞧着嬴纵冷凝的侧脸却只有苦笑,嬴纵不再多言,只朝书案之后走去,沈苏姀掌心袖子被他扯出,一时间空落落的,见他走到那书案之后落座之后便拿起折子来看,心底更是沉郁无比,这一日都浓情蜜意,怎么忽然就……
早前两人但凡起了争执沈苏姀委屈之下可不愿轻易低头,可今次这错似乎全在她这边,若非是她当初给微生瑕功力,若非是她和微生瑕有了牵扯微生瑕也不会偏偏就来找她,今日微生瑕也没机会说这些挑拨的话,纵然,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
沈苏姀粉拳紧攥,小心翼翼走到嬴纵对面去,两人隔着一道书桌,沈苏姀唇角瘪着,心底亦有几分委屈,一边想着他怎能不信她,一边又想若是有别的女子在她面前对嬴纵说这样的话她心底必定也会难受至极,这么一想她便眨了眨眼,“好好好,这事是我惹得,算是我错,你有火就发出来,别这么不说话好不好?”
嬴纵看着折子,闻言目光仍然落在折子上,默了默才道,“我不气,你去歇着吧。”
沈苏姀浅吸口气,这看都不看她一眼还不气呢?!
沈苏姀瞧他这模样只觉得事情有些大了,他和她这一路走来就未曾平顺过,这一年更是如此,生生死死都过了,眼下又是小别重逢,怎能为了这些事闹不和呢?他心气不顺,她心底怎能轻松的起来?沈苏姀叹了口气,先转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将那茶放在桌角,嬴纵淡淡看了一眼表情都无。
沈苏姀苦笑,这算什么?不是全然的冷待,可是又如此的奇怪,这样更显得他心胸博大委曲求全,更显得她做错了,沈苏姀扶额,这讨好人的法子有哪些?
沈苏姀定了定神,绕过书案走到他身后去,双手放在他肩头,轻轻地按压起来,嬴纵的身子略一紧绷,仍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沈苏姀牙关紧咬,半晌想不出旁的来,是不是要来个苦肉计呢?沈苏姀看了看他桌角放着的折子摇摇头,算了,他已够累心的了!
按了一会儿嬴纵也没反应,见他要拿笔,她便去磨墨!
以前两人也如此过,可那时候他的手恨不能黏在她身上,哪像现在真将她当做了磨墨的小丫头,沈苏姀心底过了许多法子,想来想去都一一放弃,这次事是他惹得,她不能再闹出旁的叫他劳心,可这总不说话该怎么办?想他已经够累了,再将她这事压在心底?
沈苏姀摇了摇头,见他已经看完了一摞折子却还是不说话,连她倒的茶都未碰半分,一时心中微凉,她生生忍下,继续陪着他,直到嬴纵停下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沈苏姀心神一提,“你要什么?”
嬴纵微微蹙眉,又将目光落在了折子上,好似在看,又好似未看,眉头拧着,不知道在为什么发愁,沈苏姀叹口气,忽然走到他身边将他一把抱了住。
这一下,嬴纵再不能不理不动了!
沈苏姀侧着抱着他的肩颈,他不由得身子一直放下那折子,沈苏姀趁势坐到他腿上,面对面的瞧着他,“不要生气了,瞧你这样我心底也不好受。”
嬴纵看着她,不推开她,可是也不抱着她,那墨蓝的眼瞳深沉莫测一片。
沈苏姀凑近些,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微生瑕心怀不轨,我没想到他会那样说,当然我承认这厮是我惹出来的,碍了你的眼让你心底难受,我错了,我认罚。”
说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继而,沈苏姀发现她亲过去的时候嬴纵身上会发紧,眼神会变柔,紧抿着的唇角也会松一下,沈苏姀心头一动,直接吻了上去!
吻住他的唇瓣磨挲,探入去挑逗,手在他胸膛隔着衣裳抚摸,又从他衣襟之中滑进去,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今儿睡了一天,都好了,咱们……”
她意味深长,简直就是直接的邀请,嬴纵不可抑制的呼吸一重,双手终于放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沈苏姀唇角微弯,腿一分跨坐在他膝头,吻不停的在他唇上脖颈上流连,嬴纵克制绝佳的任她施为,沈苏姀腰身轻摆,故意的碰他紧要之地,见他眸色越发深幽,便在他耳边道,“我认罚,你怎么样都行,只是要轻一点,否则我要经不住……”
嬴纵落在她腰间假模假样不动的手倏地便攥紧了,使劲的将她往下压,眸光暗沉一片,死死盯着她有些湿漉漉的眸,“在这里呢?”
沈苏姀面上忽的涨红,浅吸口气下定了决心似得倾身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你要是不气了,就都随你!”
夜色撩人,沈苏姀简直比前一夜还要主动……
翌日一早,嬴纵春风满面的到了议事堂,堂中诸将都已经聚齐,见他来了齐齐起身行礼。
嬴纵挥了挥手行至主位落座,便听容冽上前道,“主子,最新的军报。”
嬴纵拿过那军报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底下众人都看过来,嬴纵淡淡道,“南煜正在调兵,边防军再加上禁军,南煜还有五十万人马,十日之内恐怕还会有第二次进攻。”
底下诸人闻言忽视一眼,朱瑞“哼”一声,“打就打,我老朱就怕他不打!五十万兵马又如何,他南煜敢以倾国之力战,我大秦难道还不敢迎战吗?”
宁天流蹙眉一阵,“还有十日,我们是否该再抽调兵马过来?”
嬴纵不答此问,先是抬眸看向容冽,“问的怎么样了?”
容冽立刻上前,“朝中皆由帝师做主,品阶稍低一点的并见不到帝师其人,李信倒是见过帝师,朝中宗室之人都十分崇敬帝师,每一任皇帝都由帝师亲选。”
嬴纵微微皱眉,眼底绽出两分薄光,容冽见状又道,“我们的人去探查南煜宫闱秘闻,发现前几位皇帝都死的不简单,坊间似乎也有些传言,只是贵族和宗室都不出声,坊间的百姓也不敢乱说,一来二去,南煜就牢牢地掌握在帝师之手。”
嬴纵磨挲着茶盏,“宗室皆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何甘于被帝师控制?”
容冽摇摇头,“这倒是不清楚,不过从二十多年前南煜宗室被清洗了一番,能留下来的大都是拥护帝师之辈,南煜女帝病逝之后帝师便退至了幕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面见其人,说是面见,可很少人知道帝师长什么样子。”
嬴纵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去告诉冯邺,将此事查个清楚。”
容冽颔首应是,又迟疑的问,“主子,那几个将领……”
嬴纵眯了眯眸子,忽问,“可有愿意招降大秦的?”
容冽点头,“有,有个叫马寅的愿意投诚。”
嬴纵唇角微沉,“将此人处理了,剩下的暂且留着……”
容冽应是,嬴纵便抬眸看向宁天流,“眼下城中兵力暂且不变,静观南煜之变。”
宁天流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颔首应下。
那边厢王翦便问,“殿下,那南煜皇帝如何办?”
嬴纵抬了抬下颌,“先关着,后面自然有用。”
那边厢朱瑞忍不住道,“殿下,眼看着南煜又开始调集兵马了,咱们是不是趁着他们还没准备完全之际进攻禹州?无论如何将咱们的战线推进一些总是好的!”
嬴纵眯眸,思忖一瞬方才道,“柳州可进可退,再往前便至南煜腹地,并非是好事,趁着这几日好好做休整吧,莫要激进行事。”
朱瑞对嬴纵素来崇拜,闻言立时点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至此这几日的军务便都定下,又说了些杂事嬴纵便起身离开,宁天流从后面跟上来,看着灰白的天色哈了口气在掌心,天气是真的变冷了,从口中呼出来的气已经是白色。
宁天流别的不说,只道,“冬天到了。”
嬴纵脚步停驻,二人恰好站在一处荷叶枯败的水塘之前,隔着围栏,周围都十分葱茏,只有那原本的荷塘无人打理变得有些煞风景,宁天流便看下那残荷,“冬日里南煜人禁不住严寒,战力会大大的降低,你不想这会儿攻城,是相等最佳的时机还是彻底的打消了和南煜对战的念头?南煜如今开始调集兵力,怕是不容易收手!”
嬴纵眼底便闪出寒意,“若南煜死性不改,你觉得我会看着大秦让寸土之地?”
宁天流嗤笑一声,“如此自是不能。”
嬴纵便点头,“所以,我要如何做,只看南煜的态度。”
宁天流扬扬眉头,“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嬴纵抿唇未言,只转身又走,“没什么事多去看看城中战士,天寒了,军中补给可要跟上,别等到真正攻城的时候战力不足!”
宁天流苦笑,朝着嬴纵的背影喊,“你作为太子是不是也该露个面激昂下士气?”
嬴纵头也不回,只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宁天流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准备出行宫入城。
嬴纵口中“更重要的事”是……是看沈苏姀有没有起床,然而等他回到主院的时候沈苏姀果然还未起,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床上人的睡颜,想到昨夜……嬴纵眸带宠溺的勾了勾唇角,沈苏姀未起,他也不急着叫醒她,只拿了政务的折子到内室的窗前矮榻上看!
身处于储位,和只是亲王的时候又不同,这些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他又不可能时时都看,因此每当他摊开折子看的时候许多事都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了,虽然早已经逾期,可他不能不看不能不知道,嬴纵看一本折子便盯着沈苏姀瞧一会儿,一本接着一本,某一刻,等他再看向沈苏姀的时候便发现沈苏姀早睁开眸子瞧着他!
嬴纵眼底微亮,放下折子走过来,沈苏姀撑身坐起来,看了看那一大摞折子委实有些心疼他,嬴纵隔着被子一把揽着她,“今日天气变冷了,得多穿些。”
说着亲了上来,沈苏姀任他亲近一会儿便去看外头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她倒也不着急,外头的天空是冬日特有的灰白之色,早前还葱茏绿荫今日似乎也有几星淡黄,沈苏姀眨了眨眼,忽然看着他,“今日是什么日子了?是不是要到冬月了?”
嬴纵一笑,俯身将她肩头的发丝理好,“是,今日是二十九,后日便是冬月了。”
沈苏姀仰头望着帐顶,一瞬之后又望向他,“好快啊,过了一年了。”
嬴纵抱着她揉揉捏捏一番,扯过袍子将她抱起来拥在了怀中,一边为她穿衣裳一边道,“是,过了一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未曾嫁我。”
沈苏姀嗤笑一声,“去年这时我正在缝嫁衣。”
他和她的婚日是在冬月初六,去年这时候也不过还有七八日的功夫,他和她虽然说得轻松,可谁都知道那几日过的最为压抑,他对她满怀愧疚,她瞒着他正在制定出逃的计划,分明是最相爱的人,那时候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二人终究还是沉默了一瞬,沈苏姀没忘,嬴纵更不可能忘。
沈苏姀由着他为自己更衣,待几层锦袍都穿好,她忽然转身一把将他抱了住。
那时无关情欲的十分亲昵的抱法,整个身子嵌入他怀中,脑袋搁在他肩头,似乎喜欢他颈部的温度,小兽一般的磨蹭着,嬴纵轻抚着她背脊,“怎么了?”
沈苏姀低低笑了笑,鼓囊囊的胸脯一下一下挤着他,“我一直没忘记那日你去沈府伽南馆接我时的情形,还有后来那大秦古礼,同牢而食合卺酒,我想那古礼果真是灵验的,快一年了,咱们还在一块儿,睡一个枕躺一个床吃一锅饭。”
嬴纵被她这说法逗得直笑,却纠正道,“这才只是一年,几十年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才好,什么叫咱们还在一块儿,应当是白头到老才是!”
沈苏姀万分豪情的拍了拍他肩膀,从他怀中退出来道,“行,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既然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那你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生我的气?”
嬴纵一怔,看着跪在床边晶亮眸子看他的人眯了眸,“你指的是昨晚微生瑕的话?”
沈苏姀心中有些发虚,却还是直了直身子挺了挺胸脯,“没错,不,不对,不只是他,往后别人说点出格的话你都和我生气,这怎么可以?我明明是清白的!”
嬴纵看着她这幅色内厉荏的样子有些想笑,却是生生忍了住,装作思忖一瞬方才点头,“好,你的确是清白的,我也不是真生你的气,既然你这样郑重的同我说,我自然答应你往后不再因为这些和你置气,只是有一条……”
沈苏姀又挺了挺胸脯,豪爽道,“你说!我应了!”
嬴纵眉头一挑,这是才忍不住的流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只是有一条,往后谁再若昨夜那般让我吃味儿,你便也要若昨夜那般随了我的意……”
沈苏姀“啧”一声,“原你在这里等我呢!没见过有人吃醋吃的这样理直气壮!”
嬴纵扬扬下颌,“好,那我就做开天辟地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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