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片刻,酒志回来禀报道:“来俊臣确实出城了,向率领大队武士向城南方向而去。”
旁边张黎急道:“这一定是去李光顺庄园抓人了。”
李臻却没有说话,依旧负手在房间里踱步,旁边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等待他拿定主意,李臻心中在迅速判断时间和节奏,一旦来俊臣抓住了李光顺,他必然会扩大范围,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李臻反复考虑,光靠自己的力量和来俊臣斗,还是稍微差了一点,他必须要得到支持其他人的支持,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抓住来俊臣的把柄。
想到这,李臻对赵秋娘招招手,赵秋娘走上前,李臻低声对她道:“你带着阿燕一起去,务必今晚要找到乔知之妻子的尸体,此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被来俊臣的人发现。”
“统领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赵秋娘行一礼,快步去了,酒志见没有自己的事,急问道:“那我能做点什么?”
李臻微微一笑,“我要写几封信,还得麻烦你替我送去。”
……
龙门附近有十几座权贵的庄园,大多是洛阳权贵前来避暑之地,李光顺的庄园位于龙门山西北,背山临水而建,风景十分秀丽,但庄园并不大,占地约一千亩左右,庄园没有什么农田,只修建了十几座建筑,各种亭台楼阁都掩映在树林之中,在炎热的夏季显得十分清凉。
李光顺和家人中午才抵达庄园,无数大箱小箱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众人一路疲惫,都准备早早休息了。
李光顺此时正坐在书房内看书,对他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每天都这样平平淡淡过去。
他虽然以酷爱音乐出名,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在十几年前李光顺根本就不喜欢音乐,相反,他厌恶一切娱乐,那时他的父亲还是皇太子,他是皇太孙,他每天所思所虑,都是将来登基后怎么治理天下,他对权力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但自从父亲被废,继而含恨自尽,他的皇太孙之位也被剥夺,一夜之间,梦想和权力都统统离他远去了,他感觉到了生命受到威胁,也就从那时开始,他忽然沉溺于音乐之中,让音乐麻痹自己,逃避现实,塑造一个痴迷音乐的形象来迷惑那些依然对他不放心的人。
但骨子里,李光顺依然对权力和帝王之位有着无尽的期盼。
夜已经很深了,李光顺也觉得有点困倦了,他放下书,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找爱妾俞氏,他刚要离开书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一名侍卫紧张地喊道:“殿下,不好了!”
李光顺打开门,只见侍卫满脸惊惶地站在门口,他脸一沉,很不悦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都带着刀剑,把我们包围了。”
李光顺一惊,难道是山贼潜入了吗?细想又不可能,这里可是龙门,都城南郊,哪里有什么山贼?他心中奇怪,又问道:“是什么人?”
“卑职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道:“殿下,来俊臣闯入了庄园,在大堂外请殿下出去!”
“来俊臣!”
李光顺吓得愣住了,来俊臣来找自己做什么?这时,大管家刘长庆匆匆跑来,“王爷,有人送来一封信。”
李光顺心中乱成一团,茫然地接过信,又问道:“是谁送来的信?”
“不知道,就是刚才,一名黑衣人把信给了侍女,然后就跑掉了。”
李光顺打开信看了看,一颗心略略放下,立刻将信撕得粉碎,扔进了香炉里,他对刘长庆道:“来俊臣只是冲我而来,管家把家眷照顾好,我过几天就回来。”
李光顺看了信,他心中有了底,立刻大步向堂外走去,刘长庆心里明白那封信是谁送来,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见过李臻之事告诉主人,但他最终忍住了,叹息一声,摇摇头快步向后院奔去。
李光顺走出了大堂,只见大堂下的院子站在大群黑压压的武士,手执火把,将台阶前照如白昼,为首之人正是御史中丞来俊臣,身边是侍御史刘光业,李光顺负手站在台阶上冷冷道:“来中丞不请自来,这就是你的为客之道吗?”
来俊臣慢慢走上前,干笑一声说:“我可不是来做客的,我奉圣上旨意带殿下回京,有一些事情需要和殿下对质,请殿下配合!”
“放肆!”
李光顺重重哼了一声,“我乃圣上的皇孙,你想抓我,拿出圣上旨意来!”
来俊臣确实没有武则天的旨意,但他却有办法对付李光顺,取出御史金牌,高高举起,“这是圣上所赐金牌,见牌如面圣,殿下想抗旨不遵吗?”
御史金牌是来俊臣的杀手锏,他不知有多少次利用御史金牌假传圣旨,从未失手,他相信李光顺也得老老实实低头,李光顺心知难逃这一劫,只得大步走下台阶,向远处的马车走去。
来俊臣大喜,立刻高声道:“护卫殿下回京!”
数百人簇拥着马车浩浩荡荡向洛阳而去。
……
次日是旬休日,朝臣们在家中休息一天,这也是朝廷大臣们最盼望的日子,天气炎热,大家都在家中躲避酷暑,偷得一日浮闲,不过对于相国们而言,旬休也很难在家中休息,也须入朝处理政务,参加政事堂议事。
上官婉儿也和相国们一样,繁重的政务使她难得片刻休闲,旬休日也在官方内整理各州报来的奏卷,分清轻重缓急,并一一登记目录。
这时,侍女小娥在门口禀报:“主人,李统领求见!”
上官婉儿的笔停住了,她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让他进来!”
片刻,李臻快步走进房间,躬身施礼,“参见舍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上官婉儿故作漫不经心问道。
“启禀舍人,来俊臣昨晚抓捕了义丰王李光顺。”
上官婉儿手一抖,险些把字写花,她秀眉微蹙,“他为什么要抓李光顺?”
“回禀舍人,他是想从李光顺这里打开缺口,围剿兴唐会,李光顺只是开始,来俊臣的真正目标是相王和庐陵王,当然,出于个人私怨,他也同时除掉我。”
上官婉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昨天下午,来俊臣求见了圣上,当时我不在,我听说来俊臣把两块兴唐会金牌呈给了圣上,看来圣上是被来俊臣说服了。”
李臻点点头,“两块兴唐会金牌,一块属于李元嘉,另一块就是属于李光顺,来俊臣通过这两块金牌,就把两人连在一起,李光顺成了李元嘉的叛逆同谋。”
“那你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呢?你不会让我去救李光顺吧?”上官婉儿目光锐利地盯着李臻,冷冷问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估计今天来俊臣就要抓我了,但我有一份弹劾来俊臣的奏卷,想呈给陛下,我想请舍人替我转交。”
上官婉儿注视着李臻,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她知道李臻完全可以直接交给圣上,他却还是请自己帮忙,说明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帮他。
虽然上官婉儿因高丽复国会一事对李臻十分不满,不过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她决定再帮他一次。
“奏卷在哪里?”
李臻从怀中取出弹劾来俊臣的报告,双手呈给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接过来慢慢展开,见写了数千字之多,便点点头道:“我看一看,然后转呈给圣上,既然来俊臣要抓你,你就暂时留在我这里,等候圣上的召见。”
“多谢舍人!”
李臻停一下又道:“另外还有一事,卑职也要向舍人禀报。”
“什么事?”
“是关于武三思。”
上官婉儿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起来,她就是生气这件事,刺杀相王明明就是武三思的安排,但最后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高丽复国会身上,武三思却什么事都没有,上官婉儿不相信李臻没有拿到武三思的证据,但最后证据却没有提交,这里面的原因上官婉儿也隐隐猜到了。
“你说吧!武三思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臻知道那件事瞒不过上官婉儿,他尽管很不愿意告诉上官婉儿,可他心里明白,如果他现在再不说,一旦武三思口风转向自己,很可能会激怒上官婉儿,反而会坏大事,想来想去,还是必须要先和上官婉儿沟通一下。
“卑职和武三思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你是把武三思的书信之类还给了他吧!”
“卑职并没有把信给他!”李臻又从怀中取出武三思的两封信,“信在这里,如果他愿意助我扳倒来俊臣,卑职就把信还给他,当热,如果舍人想要这两封信,卑职也愿意失信。”
上官婉儿颇为惊讶,她没想到李臻竟然会把这两封信交给自己,她注视信片刻,摇了摇头,“这两封信你拿回去吧!他的把柄我很多,不需要这两封信,既然你已答应了,那就把信还给他,此人你得罪不起。”
说到这,上官婉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有头脑之人,不甘于成为别人的傀儡,男子汉大丈夫都应该有这样的抱负,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成为朝廷梁柱,这件事你做得对,圣上不会处罚梁王,和他做交易是明智之举,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很高兴。”
“多谢舍人理解!”
上官婉儿笑了笑又道:“我相信你对付来俊臣绝不会只有这份奏卷,必然已经找到了证据,我就不问你了,看情况吧!如果形势对你不利,我或许会帮你一把。”
李臻默默点头,又深施一礼,“卑职在外面等候!”
“去吧!等我看了奏卷,我就去找圣上。”
李臻慢慢退了下去,上官婉儿打开了李臻的弹劾奏卷,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
内卫外署,来俊臣率领数十名黑吏武士冲进了大门,他高声大喊道:“李臻何在?”
昨天晚上,李光顺完全交代了他和李元嘉的勾结,同时也承认李臻和李元嘉有关系,并在供状上签字画押,这让来俊臣极为得意,凭这份供状,他就有理由抓捕李臻了。
他见没人答应,又厉声大喝道:“我奉旨前来,李臻速来接旨!”
半晌,只见新任长史杨信慢慢走了出来,躬身施礼道:“原来是来中丞,下官失敬了。”
“哼!”
来俊臣哼了一声,“你们统领在哪里?让他出来接旨。”
“我们李统领好像一早就去皇城内署了,需要我派人去找他吗?”
来俊臣一愣,他心中顿时有种不妙之感,李臻很少前去内署,今天却跑去了,难道他已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来俊臣不理睬杨信,又转身带着手下急急向皇城内奔去,他必须要先抓捕李臻,然后再逼他招供,有了李臻和李光顺的供词,他就可以向圣上提出审查相王的要求了。
来俊臣一路快跑,不多时便赶到了内卫在皇城的官衙,但很巧的是,他刚到内卫官衙,却听见远处有人喊道:“来中丞!”
只见奔来两名宦官,气喘吁吁道:“我们到处在找中丞,可算找到了,快……快随我们进宫,圣上召见中丞。”
来俊臣吓了一跳,“两位公公,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我们也不知道,但内卫李统领也在圣上那里,好像有什么事要和中丞对质!”
来俊臣头脑中‘嗡!’的一声,他忽然意识到李臻开始对自己反击了,一定是他搜查净土寺使李臻发现了危险,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来俊臣心中不安,不知李臻要和自己对质什么,没有时间让他继续考虑下去,他只得跟着两名宦官向贞观殿走去。
不多时,来俊臣来到了御书房,宦官禀报道:“陛下,来中丞到了。”
“宣他进来!”
来俊臣听出圣上的声音有些不悦,他心中愈加忐忑不安,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御书房,只见御书房内,武则天阴沉着脸,旁边垂手站着李臻,上官婉儿则站在武则天身后。
来俊臣连忙上前施礼,“微臣来俊臣参见陛下!”
“来俊臣!”
武则天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