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第一次!”
李臻打量一下房间内的奢华布置,指着旁边一扇紫檀木的青玉屏风笑道:“光这座屏风,就顶得上我的全部家当了。”
“如果李统领喜欢这屏风,就送给你了。”
“王爷说笑了,我怎能夺人所爱?”
“一扇小小的屏风算什么,只要李统领喜欢,我这府中任何东西都可以拿走。”
两人说笑两句,气氛慢慢放松下来,武三思请李臻坐下,一名美貌侍女进来给他们上茶,武三思试探问道:“我听说李统领似乎昨晚很忙,好像抓了什么人?”
李臻笑着点点头:“昨晚是抓了一批人,是高丽复国会的人,王爷应该听说过吧!”
“不就是高丽人互助会吗?洛阳谁人不知,也有人说他们一心复国,但这些毕竟只是传闻,虽然有人借这种传闻弹劾高句丽人,可据我所知,圣上从来没有把这种传闻当回事。”
武三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他就是在暗示李臻,上次向城刺杀案,李臻认为是高丽复国会所为,但最后却不了了之,圣上不会轻易采信。
李臻笑了笑,“我是得到了确切证据,昨晚给圣上看了,圣上才答应出兵抓捕复国会武士,现在已经不是传言了。”
“哦——”
武三思脸上有点不自然,又问道:“不知高丽复国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个问题啊!那个剑东熙供认他们刺杀相王是被王爷指使,我很愤怒,令他重新写供词,刺杀相王之事怎么可能是王爷指使,简直是胡说八道。”
武三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让他怎么回答?半晌,他暗暗咬牙说:“李统领说得对,刺杀相王之事,怎么可能和我有关,不如把此人交给我,让我来问一问他。”
李臻微微一笑,“虽然我觉得很荒谬,不过呢?我确实在剑东熙的书房内找到一些东西,请王爷过目!”
说完,他取出两封信放在桌上,推给了武三思,武三思顿时眼睛瞪大了,死死地盯着这两封信,他颤抖着手要去拿这两封信,李臻却很大度地拾起信递给他,“反正这只是抄本,不是原件,王爷尽管拿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武三思额头上青筋暴出,咬牙切齿问道。
“王爷,我就明说了吧!”
李臻淡淡道:“信在我手中,所有和王爷有关的证据都在我手中,还给王爷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武三思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半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臻问道:“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条件?”
李臻低低对他说了一句,武三思顿时脸色一变,“不行!”他断然回绝。
李臻却没有说话,依然不慌不忙喝茶,武三思的脸色又慢慢变得惨白,半晌才道:“此事……让我考虑考虑!”
“当然要给王爷一个考虑的时间,这样吧!如果王爷考虑好,派人给我送个口信就可以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信在我手上,事情结束后我才能还给王爷。”
说完,李臻起身拱手道:“先告辞了!”
他转身扬长而去,武三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武三思心事重重返回内书房,片刻,明先生也匆匆赶来,“王爷,怎么样?”他一进门便问道。
武三思负手站在窗前,半晌才低声道:“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拿到了我写给剑东熙的信和命令。”
“这是他说的吗?”
武三思叹了口气,“他给了我抄件,就在桌上,原件还在他手上。”
明先生看见了桌上的信,他上前将信打开,匆匆看了一遍,心中暗暗叫苦,梁王真是糊涂,这么重要的内容怎么能写成信件,就算李臻没有拿到,但对于高句丽人也是拿到一个把柄啊!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他沉吟一下问道:“李臻是什么意思?”
“他和我谈条件,愿意把一切证据都还给我,但条件是让我助他扳倒来俊臣。”
明先生点点头,“和我所料一样,高明的策略。”
“先生觉得他高明?”
“他很清楚,虽然圣上会大发雷霆,最后还是不会真的严惩王爷,最多做做样子,他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所以他才来找王爷做交易。”
武三思冷冷道:“他就不怕我告诉圣上,说他欺君罔上吗?”
“王爷会说吗?”
武三思摇了摇头,他疲惫地坐了下来,用食指轻轻揉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先生觉得我可以和他做这个交易吗?”
“这个要王爷自己做决定,我只能稍稍分析一下,我以为这件事利弊参半,虽然圣上不会真的处罚王爷,但如果这把柄被上官婉儿拿到,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或者事情传开,王爷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但如果答应他的条件,助他扳倒来俊臣,可能兴唐会之事就会不了了之,王爷也失去了一个得力的联盟,所以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答应。”
“好吧!这件事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武三思心中十分失望,他摆摆手,“先生退下吧!”
明先生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武三思又负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视着远处的天空。
……
到了中午时分,大唐皇帝武则天接见了软禁在洛阳的高句丽末代国王高藏,严厉质问高丽复国会一事,高藏在惶恐中否认了一切,他什么都不知情,同时也表态,愿意接受女皇陛下的一切处置。
武则天下旨将剑东熙以及二十余名高丽复国会骨干全部处死,被抓获的数百名武士也全部发付西域充军。
直到这时,消息才开始在洛阳城内传播,人们知道了原来刺杀相王的刺客,竟然是高句丽人,酒肆青楼教坊茶楼,到处都在议论此事,尽管有各种荒诞的猜测,比如相王暗藏了高句丽王妃等等。
但主流的猜测却大同小异,基本上都认为高句丽人是想挑起大唐内讧,他们好趁机复国。
而生活在洛阳城的高句丽人则低头而行,步履匆匆,生怕自己成为洛阳民众迁怒的目标。
内卫外署,李臻依旧完成了所有手续,他一夜未眠,又忙碌了大半天,着实有点筋疲力尽了,房间很安静,李臻伏在桌案上沉沉而睡。
这时,张黎快步走来,站在门口的茶童嘘了一声,指指房间,低声道:“统领刚睡着。”
“叫一叫他,说我有要紧事?”
“是张黎吗?”
房间里传来李臻的声音,“进来吧!”
张黎快步走进了房间,歉然道:“打扰统领休息了。”
李臻笑了笑,“没关系,什么要紧事?”
“武三思派人来了,统领要见他吗?”
李臻点点头,“带他来见我。”
张黎出去了,片刻,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跟着张黎走了进来,他上前行一礼,“在下柳英,参见李统领!”
李臻听说过此人,武将堂的首领之一,便笑道:“梁王殿下让你带什么话,有信吗?”
“只有口信,王爷让我转告李统领,他完全接受李统领的条件。”
……
在洛阳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高句丽刺杀相王一案,对来俊臣影响并不大,虽然他答应帮武三思寻找霍知善,但他也并没有尽力,只是派出十余人在洛阳各家酒肆客栈打听消息,连霍知善已经被抓住也一无所知。
对来俊臣而言,寻找到兴唐会的证据才是他的紧迫任务,圣上只给他一个月时间,但他在李臻身上却整整浪费了半个月,还是一无所获,来俊臣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从李臻身上追查兴唐会,肯定不会有收获,但如果他从兴唐会身上来追查李臻,或许就会发现破绽了。
这几天,来俊臣盯住了义丰王李光顺,他发现从李光顺身上能找到突破口。
李光顺是前太子李贤之子,年约二十余岁,长得丰神俊朗,秀美异常,李光顺尤其酷爱音乐,他不仅自己擅长弹琴吹笛,养了不少乐师和歌姬,连他最心爱的姬妾也是出身教坊的著名琵琶女。
这天中午,一名年轻男子兴冲冲从位于修行坊的王府大门里走出来,年轻男子身材不高,两颊削瘦,长得略有点獐头鼠脑的感觉,两名看门家丁见他出来,连忙陪笑道:“俞管事出去啊!”
“今天有点事,快把我的马牵过来!”
一名家丁向马棚飞奔而去,片刻牵来一匹枣红马,年轻男子翻身上马,催马向坊门而去,这名年轻男子名叫俞明,是李光顺宠妾的兄长,妹妹得到王爷宠爱,俞明也沾了光,成为王府三管家,专门管理乐师舞女和歌姬。
俞明的妹妹出身教坊,琵琶弹得极好,被誉为神都第一琵琶女,也由此被酷爱音乐的李光顺看上,替她从教坊赎身,并娶为小妾,俞明原本也是教坊内的一个跑腿小厮,十分精明市侩,整天算计着能从妹妹身上捞到多少油水。
今天他捞到一个美差,李光顺要他去琴行买三十把上好琵琶,俞明从前跟教坊的管事去买过乐器,他知道里面的油水,更重要是他了解李光顺,就是一个乐呆子,整天沉溺于音乐,不问俗事,自己就算用三倍的价钱买来乐器,他也不会知道。
俞明骑马来到了南市乐行,他认识一家乐器店掌柜,直接进了店,“马掌柜在吗?”
“哟!这不是俞大管家吗?稀客啊!”
马掌柜很会说话,随手一记马屁拍过去,俞明立刻便飘飘然了,成为大管家当然是他的梦想,那就是赚一点乐器的小钱了,还能掌管王府所有钱财收支,里面的油水简直肥死人,可惜大管家是李光顺父亲留下来的,他撼动不了。
“不说废话了,我来买三十把琵琶,要上好琵琶,有没有货?”
“有!有!有!请俞管家随我来。”
其实俞明更关心的是价钱,这关系到他油水的丰厚程度,不过他还是得买到好琵琶才行,李光顺是行家,琵琶好坏瞒不过他,只要质量上乘,价钱一切都好说。
俞明兴冲冲跟随掌柜走进了一间屋子,他以为这里是仓库,不料进了屋才发现屋子站着七八名大汉,都叉手在胸前,一个个满脸横肉,相貌凶狠,中间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官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要转身出去,却被一名大汉如抓小鸡一般揪了回来,将他按跪在官员面前,俞明吓得战战兢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官员笑眯眯自我介绍道:“我便是来俊臣,特地在这里等候俞大管家来临!”
俞明听说此人就是来俊臣,吓得他差得掉了魂,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你……你要做什么?”
“我有点小事想麻烦俞大管家帮忙,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你不就想多捞点好处吧!帮我做事情,保证你做梦都要笑醒。”
或许是来俊臣的轻言细语,更也许是来俊臣的厚利许诺,俞明竟慢慢忘记了来俊臣的可怕,低声问道:“不知需要我做什么?”
来俊臣低声对他说了两句,俞明吓得连连摇头,来俊臣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给几名大汉使了个眼色,一名大汉一把掐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拎了起来。
另一名大汉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顶住了俞明的下身,来俊臣冷冷道:“你再说一个‘不’字,我就阉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