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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人在江湖漂,早晚挨飞刀(8)

    没有欲望的人最可怕!无欲则刚,一个人没有太多的欲望,他就不用求人,不会受制于人,不用担心丢脸,不会计较得失。这样,他就敢放手去做任何他想要去做,值得去做的事。
    所以,茶煲是个普通人。但这个普通人一旦想要做某一件事了,他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只可惜,知道这一点的人太少。
    很多人看不起茶煲,是因为他们不知道。
    缺牙齿出道太晚,他也不知道。
    茶煲之所以叫茶煲,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喜欢肥得要命,腰身像茶煲一样浑圆的女人;第二,他非常喜欢喝擂茶。
    擂茶并不是茶,而是我们当地的一种特色饮品。是将茶叶、花生、芝麻、姜等几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用特制茶树棒研磨成细粉之后,装入搪瓷煲中,开水冲泡而成的一种饮料。喝擂茶时,通常还会配上很多诸如油炸花生米、烧卖、腌萝卜、剁辣椒、酸豆角,卤毛豆等小吃。
    所以,喝擂茶既可以一切从简,像是外国人喝咖啡一样当作消闲小饮;又可以堂而皇之摆上满满一桌,代替正餐果腹。
    正因为这种丰俭由人,灵活方便的消费方式,在广东的宵夜文化全面侵占内地之前,喝擂茶一直都是湘西地区的人们传统聊天谈事的最佳场所。
    九镇喝擂茶最好的地方就在上街靠河边的那一排吊脚楼。
    茶煲约缺牙齿喝擂茶的地方正在这里。
    缺牙齿带着团宝阿标鸭子等一行七八人一起来到擂茶馆的时候,茶煲和刘宝麻子三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事后,团宝阿标鸭子几人被我分别问话的时候,不敢隐瞒,都告诉我说,他们双方刚打照面的时候,茶煲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很客气,甚至还站起身,迎上前去,握住了缺牙齿的手。那个样子看上去,对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缺牙齿这边的人马当中,有两个还在学校读书刚跟着出来玩的小后生,没有经过什么历练,胆子小,一看见对方起身走上前来了,心里紧张,马上就把收在衣服里的家伙拿了出来。
    当时,茶煲的脸色就僵硬了下来。不过,也没当场发火,他对缺牙齿说了这么一句话:“小缺,你跟三哥,我跟勇哥,算起来也都是一道门槛里的合吾。今天,在我们个人的线上,我茶煲喊你过来搬山,只带两个利子。结果,你一亮盘子,就带着这么多的柳叶生过来,个个身上都还侩的青子,你是没有把我当并肩子,把我当点子看是吧?小缺,你这是真准备来和我结梁子挂桩,硬要对个盘啊?”
    这段话,一般人听不懂,团宝阿标鸭子他们也听不懂,其他的几个小朋友更加是云里雾里。
    这是江湖人的切口,也就所谓《南春北典》的春典,是只有真正江湖中人才能明白通用的黑话。
    这段话的意思是:“小缺,你跟三哥,我跟勇哥,我们都是同门同道的江湖师兄弟。今天,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我茶煲喊你过来喝酒,只带了两个弟弟。你却刚一露面,就带着这么多的打手过来,每个人身上都还带着家伙,你没有把我当朋友,而是把我当敌人看是吧?你难道真的准备要和我结仇,动我吗?”
    缺牙齿懂,他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人了,我曾经专门手把手教过他这些。
    更重要的是,这段话里面的另外一个意思,缺牙齿也懂。
    那就是,春典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江湖中人为了隐蔽身份,躲避麻烦而创造的。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黑话已经很少说了。
    一旦开说,那就是江湖人与江湖人之间的正经谈判,就代表首先说的那一方心里已经有了意见。
    缺牙齿的性格中虽然有很多天生的缺点,但他毕竟还是跟着我在道上走了这两年,我和何勇的关系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茶煲的。
    茶煲这么一说之后,缺牙齿对身后的几个小弟招呼了一下,让他们走开一边,然后笑着一把搂起茶煲,两个人肩并肩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哪里咯?茶煲,我刚刚去办了点事,来不及放东西哒,直接过来的咧。都是合吾,你莫想到一边去哒。”
    茶煲闻言,脸色也放宽了,招呼众人都坐下来之后,他还屈尊降贵,亲自给无论辈分还是年纪都小了他一截的缺牙齿斟上了一杯擂茶,并且双手敬了一回之后,才再开口说道:“弟兄,我比你痴长几岁,我们两兄弟在市里办悟空那回,也算是同生共死一起共过事,患难之交。我就托大喊你一声老弟。我茶煲不是个念攒子(念攒子:傻货),老弟你心里攒子也亮(攒子亮:聪明人)。怎么回事,我们都晓得。我今天找你来,没得一点别的意思,就是专门想给你说一下,我不晓得我这两个朋友怎么得罪老弟你哒,不过他们两个都是新上跳板(新上跳板:初出江湖)的老控子(老控子:外行,菜鸟),万一有哪里做的要不得的地方,你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给条路走,哥哥记你的情,要不要的?”
    茶煲话说到这个分上,非常客气,给足了面子。但同时,却又还是在用切口,代表茶煲确实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当正事来办了。
    缺牙齿再装糊涂,打马虎眼就过不去了。
    于是,缺牙齿把茶碗一放,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收了起来,正色问道:“茶煲,不当你自己人,我也懒得说了。那我问你一句看看?你后头这两个货色,得水(得水:赚钱),得了那么多,给你开花(开花:分赃)没有啊?”
    茶煲一愣,侧头看了看刘宝两人,也没说话,又看向了缺牙齿。
    “哈哈哈,茶煲,你是当他们把爷(把爷:大哥)的人,看样子他们没有给你说真话啊。无冤无仇,我缺牙齿也不是神经病,为什么找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你晓得不?他们怎么告诉你的啊?”
    茶煲再次看了看两人,刘宝和麻子却都是一脸冷静,像没事人般坐在那里,看不出任何的惊慌。茶煲只得说道:“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你了啊。听老一哥讲,前几天你从门口过身的时候,都还是笑嘻嘻地打招呼,昨天突然上门就高托(高托:打架)。有什么事,小缺你就直讲,我们之间,尽管讲。”
    “那要得,茶煲,我就和你说直话。你收的这两条腿不行,不说别的,至少对你就不义道!前几天,镇上有人被抢了十万,你应该也听到一些风声了的吧?就是这两个小杂种剪的镖(剪镖:劫财),老子前几天和他们打招呼,是因为还没有查到他们的身上。而今,是三哥吩咐我办事!茶煲,你明白哒没有!”
    “三哥?不可能吧,我这两个朋友天天都在收购站帮忙哦,你又不是不晓得。而且,三哥要办事肯定和勇哥通气啊。”
    “呵呵,通气?按道理说,都是道上混的,各有各的财路,三哥也不是混账人,不会乱管闲事。你晓不晓得,这两个杂种动的哪个啊?在哪里动的啊?刘宝你个狗杂种,你好大的胆子!敢在三哥的屋门口上线开扒(上线开扒:作案下手),你的两只招子(眼睛)长在屁眼上的,瞎了你的狗眼啊!踩盘子(踩盘子:事先调查)你也不晓得踩清楚些!那两只羊牯(羊牯:受害人,被劫者)是哪个你晓得不?是看着三哥长大的邻居!从三哥跑社会打流开始,在他安窑立柜(安窑立柜:安身之地,根据地)的码头,哪一个敢调过皮!不管是悟空还是闯波儿,这些大哥,哪一个动过!一个苍孙(苍孙:老头),一个苍果(苍果:老妇人),怎么讲也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哒,你们抢了钱,得了水也就算了,还敢动手放血!你个小杂种,你算个什么东西,九镇线上,几时排起了你的字号啊!捅你的老娘,老子越说越气。茶煲,今天我阿缺也在这里给你把话摆明起,这笔钱他们不吐出来,今天哪里都去不了,哪个都保他们不住!这件事已经醒攒(醒攒:传出去,漏了风声)哒,三哥表的硬态要管到底,不给个交代,你茶煲说什么都没用!”
    缺牙齿越说越激动,茶煲则越听脸色越严峻。等缺牙齿说完之后,好半晌,茶煲才接口说:“缺牙齿,都是同门兄弟,真出了什么事,让那些外人看笑话。既然你说三哥插手哒,我硬是要管也没得用,我也管不了。只是我托你帮个忙,看在勇哥的面子上,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个人来查,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么回事,我保证给三哥一个交代,你信不过我茶煲,也要信勇哥!勇哥这个人你清楚,说出来的话当金子用。要不要得?”
    缺牙齿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了茶煲大半天,这才嘿嘿一笑,说道:“茶煲,我说了半天,你未必没有听懂啊。那我还给你说明白点。我答应三哥一个星期之内给答复,今天是最后一天哒。今天这个事不办好,我缺牙齿也就没得脸回去交差。而今不是我阿缺要故意让你为难,是你莫让我为难,这么讲,你明白了唦。”
    “缺牙齿,你莫过分哒。这个事,就是你一个人讲的,你有证据没的?他们喊我一声大哥,就算三哥个人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把人给你!”
    “证据,老子讲的话,三哥的牌子就是证据!”
    “刘宝,我问你,这个事,你搞了没有!”
    “没有!”
    一直没开过口的刘宝,这一下倒是毫不犹豫地作声了。
    这一下,也彻底激发了缺牙齿的凶狠和怒气,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挥,也不管茶煲,直接就喊道:“狗杂种,好恶作!给老子提人!”
    早就候在一边的团宝几人一拥而上,就要抓人。另一边,刘宝和麻子也各自抄着板凳,飞快站了起来。
    就在两帮人马上接触前一秒,站起身的茶煲一掌抵在缺牙齿的胸膛上,大吼了一声:“等一下!都给老子站着!!缺牙齿,你刚听到了,我的兄弟说了没有。你两瓣嘴巴皮子一翻,空口白话就要提人,不可能!!我最后问你一句,办悟空同生共死都一路走过来哒,而今你是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茶煲,一步台阶都不让我下!”
    “茶煲,面子是人给的,脸是个人丢的,老子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哒。悟空那一回,你除了开个鸡巴车,你做了什么用?莫怪老子阿缺讲话不好听。给你面子,喊你一声茶煲。不给面子,你算个卵,今天这个人,老子拿定了!”
    “缺牙齿,你敢动一下,老子今天就要办你!”
    茶煲不应该说这个话的,缺牙齿的嘴很臭,说话不好听,忍不下去了我可以理解。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茶煲毕竟是个见过了风浪的老江湖,你不应该和缺牙齿当场这样顶着干。
    常与同辈论输赢,不和傻逼争长短。
    唐五的这句金玉之言,鞍前马后跟了他老人家好些年,身为心腹的你不应该忘记。
    如果你不这样说,就算当时缺牙齿抓走了人,交给了我,单凭与何勇几十年的交情,我也肯定当晚就放他们回去了,不会真的与他们为难。我会等到与何勇见面之后,我们两兄弟自己再来有商有量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你却忘记了,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出了掉你自己身份,也让事态彻底恶化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