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贺迟远,叶微因的内心就泛起了淡淡的忧伤。当初陈招娣那么卑微地找贺迟远,想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贺迟远那时候冷然拒绝且不留情面。她该在那个时候就懂得,贺迟远是没心的。即使有心,那等天之绝色都无法撼动,何况她这种庸脂俗粉?
“到了。”林暮年把车熄了火,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叶微因说,预备下车。
叶微因点点头,也解开安全带,跟着下车。
房子的门是最近流行的密码锁,只需输入密码,无须用钥匙。
叶微因瞧着林暮年输入密码。120917。很普通很随意的数字,但这只对于别人。对于叶微因而言,这组数字其实有着不同的含义。这是在她世界转悠一圈离去的孩子的预产期。2012年9月17日。她还记得当她知道这天的预产期,难过了好一阵子,跟贺迟远念叨着,希望孩子早产或者晚生几天也好。贺迟远问她为什么,她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是处女座。她讨厌处女座。结果,她被贺迟远训了,说她不务正业。
叶微因忍不住问:“你这房子哪里来的?”
林暮年说:“这是clara客户的房子,我们只是借住。”
“你和clara住一起?”
林暮年着急地说:“房子很大,我住一楼,clara住二楼。”
叶微因很想说,不用跟她解释这么清楚。
一进屋,叶微因就闻到了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她忍不住皱眉,急切地想知道这个clara到底是谁。
“她的照片在哪里?”
“二楼东边就是她的房间。像她这么自恋的人,房间里肯定有照片。”
叶微因迫不及待地冲进clara的房间。她一打开房间,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茉莉花香。房间很素净,雪白的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是有一角用条绳子挂了些东西。叶微因走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气。
绳子上挂着的全是贺迟远的照片!少年时的风发意气,初入职场的懵懂拘谨,久经沙场的谈笑风生……叶微因仔细一看,明白了一件事,这些照片全是偷拍的,照片上的贺迟远没有一张是正对着镜头的。
这个叫clara的女人为什么拍了这么多贺迟远的照片?她是别有用心,还是只是单纯的一解相思?
身后有人敲门。
叶微因转头,见林暮年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杯清水。他说:“要不要喝杯茶?”
叶微因抿了抿嘴,她不知道林暮年知不知道这一角的照片?她走过去,佯装闲聊:“这里没有clara的照片,倒是看到那儿有一堆别人的照片。”林暮年看都不看叶微因指的那个地方,淡然地说:“想必是那个男人的照片。clara对那个男人痴迷得不得了。”
“你知道那个男人?”
林暮年笑道:“不知道那才奇怪。clara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生活随便惯了,她父亲忍无可忍,眼不见为净,把她送出去留学。她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吧。那个男人那时候有女友,她想撬墙脚,没撬成。苦追无果。毕业后,各自回国。clara回国后,品行大变,不仅人乖了,还学会了给她爸爸当帮手。你也许无法体会clara的变化。她年轻的时候实在太胡来了,很多人都说她没救。而她之所以如此变化,只因那个男人对她说的一句话。他不喜欢流氓女。”
“后来呢?”叶微因觉得,他们的故事不可能就这么断了。
“后来?那个男人要结婚了,clara疯了,来到中国搅黄了那个男人的婚事。”
“她?”叶微因知道是贺迟远悔婚在先。但她知道的版本是贺迟远不想受到门第观念的束缚。
林暮年叹了口气:“新娘捉奸在床,制造这一幕的,就是clara。”
“……”
“但结果是那个男人先提出了悔婚,后来clara如愿以偿,和那个男人交往了。”
“然后?”
“然后?他们又分手了。clara自杀过三次,前两次这招都管用,可以复合,第三次,那男人怎么也不肯回头了。男人开始不停地换女友,clara可能也爱累了,不再过问。后来两家公司有贸易上的来往,两人又开始了接触,不过仅仅是客户与老板的关系。直到那个男人结婚了……”
叶微因忍不住吞了口水:“她要干吗?”
“clara说想要来看看。正好我要回国办手续,就一起回来了。”
clara来中国只是单纯的看看?她对贺迟远的痴迷,已经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喜欢了吧?
叶微因问林暮年:“你知道clara喜欢的男人是谁吗?”
“没这个好奇心。”林暮年耸肩,把一直端在手里的水杯递给叶微因。叶微因接过后,林暮年继续说道:“你似乎对clara很感兴趣?”
叶微因不置可否。
林暮年努了努嘴,目光盯在一处:“那就是clara。”
叶微因顺着林暮年的目光瞧见紧贴墙的床边有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一相框立着。叶微因走过去拿起来瞧了瞧,眼眸立即失了色。如她所料,正是同一个人。
叶微因放下相框,紧抿着唇:“我要回家了。”
“稍等,我去取画。”
叶微因愣了愣,这才记得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拿画,而不是看照片的。叶微因跟在林暮年的身后,要进一间房间之前,被林暮年拦下了,他笑着说:“你在门口等。”
还不让她进?
叶微因乖乖地点了点头。当林暮年进去后,叶微因忍不住翻个白眼。她觉得林暮年还是不了解她。她是那种乖巧听话的人?让她不进去她就不进去?大错特错。他不让她进去,她还偏要进去。她永远不怕好奇心害死一只猫。
她把门悄悄地打开,不同于clara的房间,一进去就是茉莉花香,而是一股古朴的木香。叶微因觉得,林暮年不愧外号叫木头,住的房间都感染了他的气息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被漫天的白纸吓了一跳。
林暮年一不开心就喜欢画画,为此叶微因还拿他这种习惯揶揄他。她说:“要继续往画家的道路前进,必须要让他的人生摆满悲剧,什么是悲剧?亲戚都死光了,大大的悲剧。”林暮年不怒反笑:“那你也要死了。”
那个时候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你人生的过客。”
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成过客了。
林暮年似乎没察觉叶微因偷偷地进来,他还在书桌上翻东西。他手里有一叠纸,似乎想在这一叠纸中找到他想要的。叶微因随手捡起地上的纸,是一头狮子,张大嘴巴,好似在发怒。
她又捡起一张,一群鹿,在草原上奔跑。
她一下子捡了很多,全是动物。在叶微因的记忆里,林暮年不画会动的生物。他变了。她随手拿起茶桌上的摄像机,打开看看是什么。忽然摄像机发出一声狮子的吼叫。
叶微因吓得差点把摄像机给扔了。
林暮年猛地回身,想夺回叶微因手里的摄像机。叶微因躲开,古怪地看他:“干吗?看看不行?”
“不行。”林暮年又想夺。
叶微因又一个闪身,不怀好意地笑道:“难不成有少儿不宜的东西?”叶微因按了播放键,在林暮年不断抢夺的过程中,艰难地看了起来。画面是一头狮子在草原里奔跑,还有一个男人的喘息声。在狮子差不多跑离摄像头时,林暮年的头放大,他挂着微笑说:“微因,这是非洲。你向往的非洲草原。你喜欢吗?”
叶微因一愣,抬头看林暮年。林暮年抿着嘴,也停止了抢夺。
一群斑马在静静地吃草,但这种斑马的纹路比叶微因在电视里看到的要密集。在此过程之中,有林暮年和别人的交谈,叶微因听不懂,不是英文。画面又出现了林暮年的头,他咧着嘴说:“微因,这是细纹斑马,你最喜欢拍马屁了,要不要拍一拍?嘿嘿。”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一条眼镜蛇的蛇头直立颈腹部扩展成圆扇状,朝着镜头吐信子,林暮年的头又伸向镜头,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怕不怕?胆小鬼?”
忽然,他身后的那条蛇朝他射了过去,他吃痛地龇牙咧嘴。
一位黑人抓起蛇,把蛇甩了出去,用叶微因听不懂的语言和林暮年交谈。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只听见有人在叫喊。
画面又变了,是一排候鸟迁徙。夕阳下落,候鸟穿过红澄澄的夕阳,朝远方飞去。林暮年又出现在镜头里了,只是他不再笑得很开心,他露着侧脸,目光随着候鸟渐行渐远。
忽然,他没看镜头,自言自语:“微因,你的爱,会像候鸟一样,时过境迁,飞得很远,让我看不见了吗?”他转头看着镜头,淡淡地笑。但叶微因觉得,这一抹笑,比哭还难看。
她看不下去了。叶微因关了摄影机,勉强露出笑容:“拍得不错。”
林暮年干笑了一下,递给叶微因一张纸。叶微因接过瞧着。是她的素描的相。她坐在图书馆的靠窗处,手里的《动物世界》拿倒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露出来,好似在偷窥前面的什么。
她在看什么?她怎会不记得?她看的是林暮年。她胆子那么小,却直白地向林暮年表了白,遭到拒绝后,没有第二次勇气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偷窥,说不上卑微,只是害怕再遭拒绝。
叶微因认真地看着这张图,回忆曾经的似水年华,在校园里的她,和李欣桐席庆诺组团去吃食堂难吃的饭菜,边吃边骂,认为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可现在想吃都吃不到了。学生时代生活费就那么多,为了买一条好看的裙子,可以吃几个星期的方便面。不过几百块的裙子,现在哪里看得上?学校停电,没办法上网,赛跑去网吧,生怕位子没了。如果不幸,位子没了,就窝在宿舍斗地主。输了几块钱,都会难过一整天。后来有了林暮年,她总拉着他的手,傻姑一样地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觉得世上最大的手,就是他的手。这就是青春,已经逝去的青春。叶微因有些悲凉有些感慨:“林暮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林暮年苦涩地笑着,“所以……”
叶微因抬头看他。
“你一定要幸福。”林暮年执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叶微因的心微微颤抖着,眼泪喷涌而出。林暮年放下她的手,朝她傻傻地笑着。
“木头,我们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拍这些给我?”
林暮年耸肩,略带无奈:“你说我对你不好,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特别。所以我想证明给你看,你在我心里有多特别,我不是可以为每个人去一趟非洲,只为她的一句话。”
她说,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不能满足她,等她有了钱,有了充足时间,她要去一趟非洲,自拍一个《动物世界》。
叶微因笑了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苦涩而又疼痛。她怕自己当场失控,选择告辞:“素描我收下了,我会框起来的。”
林暮年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他微微一笑:“我送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