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会这样想?”萤儿吃惊地看着我,她脸上一阵煞白:“哪有女人拿自己的清白来演戏?公子若想要你就范,也不用出这样的主意啊。”
萤儿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我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凝望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出神。
萤儿在走出房门前带着一丝感伤道:“日久见真心,姑娘好好歇着吧。”
但我并没有上床歇息,我只是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将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重新串连成片。很久,仍未得出一个答案。
我离开床沿,俯下身子,将被子摊开然后吹熄了蜡烛。我转身摸索着上了床,面向床壁蜷在被子里。檐瓦沥沥,枝叶微响,耳边有下雨的声响。我辗转于床榻,越是想睡去,却越是了无睡意。何况这春雨缠绵于耳际,似离人的一首悲歌,砸进心窝里,牵愁动恨,再不能自己。
我索性坐起,睁着双眼,望着漆黑一片。我想起花海居如雪堆叠的三生花,花海中一袭青衫飘逸持重的男子,以及这个男子十四年给我的温暖爱护。我这么小就没了父母,莫名地被遗弃在路边,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死了吧。花海居青葱岁月的年纪,他夜夜为我抚琴,那支“天仙子”的曲子听了十四年,会不会因我的离去,而渐渐被他遗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寒冷的水气侵蚀我的身体,我却无可回避。奋力挣扎亦是徒劳,我只有拼了命地卷缩起身体。我于迷迷茫茫之间醒了过来,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唯有窗外的雨声似乎较之睡前来得更猛。
此刻,我才发觉,被褥并没有盖在身上,而是掉在地上了。难怪会有寒水浸身似的冷仄逼人,我探着大半个身子在地上摸索着被褥。
然而,透过绵薄的窗纱,一点微黄的光亮落进了我眼睑。我一怔,窗纸上映着两条人影。是谁?在这漆黑里夜里,不顾春寒的威力,来到我的窗外?雨声哗然,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猛然触动了我的心。尽管隔着这哗然雨声,隔着这绵薄窗纸,还是一字一句很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中。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闪到窗户一旁,屏住气息,静听窗外的对话。
“姐姐,你不该来这里的,被公子知道,又该受罚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传入耳际,是萤儿的。
“萤儿,我顾不得许多了。”我一怔,是林仙儿?她不是在杂役房么?此刻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窗外。只听林仙儿接着道:“萤儿,你不要助纣为虐了,马凌风他天性暴虐,跟着他,会将自己毁了!”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难道姐姐你忘记了,当初我们流落街头,被人欺负,是谁收留我们的?”萤儿急切地打断了仙儿的话。
林仙儿叹道:“不是我忘恩负义,公子对我们有恩我知道。可是有一点却是事实,他收留我们,也只是为了替自己多培养一个杀人的工具而已。”
“姐姐,我们跟着公子那么多年,水里来火里去,他待我们不薄。他不是天生的暴虐好杀戮,是因为其他的人把他往死里逼!”萤儿语气有些黯然,想必是回忆起前事令她神伤。
闻言,林仙儿微讶:“萤儿,你难道对马凌风那恶魔有情?”
听到这,窗内的我一惊,心猛地似被什么扎了一下。林仙儿的话立即让我想起水幽和冰蕴两人,她们与马凌风的关系一直暧昧不明。
“姐姐你胡说什么?我可不是水幽和冰蕴两个,我只是觉得公子对我们不薄,再加上他毕竟救过我们,我们不能恩将仇报。”萤儿情绪有些激动,嗓音顿时加大。
“嘘……姑奶奶你小声点。”林仙儿怕惊动旁人,急的压低声音制止萤儿:“没有就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急什么呀?”
原来萤儿对马凌风并无情意,我异样的心情忽然开朗,而耳根却一热。不禁又郁闷起来,我为何那么在意萤儿对马凌风是否有情?
窗外好一阵子没有了声响,但那团微黄的光晕并没有消失。想来,姐妹二人正各怀心事,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苑中传遍了,马凌风对这个相思姑娘似乎特别有心。”林仙儿再度开口时语气低柔,意味深长。
我心念一动,怎么又扯上我了,而且还牵扯到感情一事。
萤儿低声道:“是又怎样,这是公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该管的。”
“那以后你能不能把马凌风和相思姑娘之间的事情随时告诉我?”林仙儿带着几分恳切的语气低声道:“我现在被罚杂役房,行动不便。”
“不行!姐姐,你让我暗中将公子的行动告诉你,那我和背叛有什么两样。还有相思姑娘曾经在木屋中救过我们,难道你连她也要利用?”
利用?我吃惊不小,林仙儿想对我怎样?难道她想萤儿帮助她一起对付我么?马凌风对我有心,想用我来控制马凌风?我不禁又气又恨,好一个林仙儿,我在竹林救了她,如今她到反过来想害我。
耳边又传来仙儿的低微的声音:“萤儿,你就帮姐姐这一回好吗?”
“姐姐……”萤儿为难地叫了一声。
仙儿的语气变得幽幽,似乎有隐藏不住的悲伤:“可武安王……”
“姐姐,你走吧,我只当今晚你没有来过。”
“萤儿,你真的不帮我?”
“……”
良久的沉默,似乎有远去的脚步声,那点微黄也慢慢消失于窗外,唯有满耳的雨声哗哗作响。这声音恰似连同那雨点,一起敲打在我的心坎上,只觉无边的寒意和杀意让人不自禁的颤栗。
我迅速退回床上,紧紧拥着被褥。林仙儿姐妹是马凌风的杀手,而林仙儿如今已为了那武安王背叛了马凌风,武安王不是储君么?马凌风为何要杀他?
微风吹动树叶夹着哗然的雨声,在这漫长的夜里,驱走我仅有的睡意。带着这么多的疑问,我如何能够安眠。我只觉得有一种杀意朝我慢慢逼近,我愈想躲避,却愈难躲避。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我推进这股漩涡中。
我开始疯狂想念花海居,想念冷寒霜,冷寒霜不是能知前生后世么,他为何始直到如今没有出现?有泪,一滴一滴从眸中滑落。
翌日,外面依然大雨纷飞,檐雨如断线珍珠般滑落石阶,再碎成细小的碎末四处飞溅。我早早地便起了床,一夜没睡好,脸上竟有掩不住的憔悴。
撑着头,瞅着漫天倾泻而下的雨帘,长叹一声。何时冷寒霜才能知道我被禁在留香苑?我离开花海已经很久了,为何冷寒霜至今未来找我?在这里真的很无趣,虽然这里的人都不曾对我动粗,但只要想起马凌风的所作所为,便觉得此处却时常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好似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夹杂着他身上那强烈的血腥之味,隐隐拂向我的肺腑。
想起在水幽对我的劝解不屑一顾,并以轻蔑的态度回复我:“这世上,没有谁是干净的,每个人的手,都沾着别人的鲜血。常相思你将来有一天也不会例外,你若不信,就记住今天我所说的话。”
又一声叹息传来,却不是出自我的口中。转头一瞧,原来是萤儿。我纳闷,此刻她本该去眠香居向马凌风汇报我的情况,此时又如何会在这呢?
我奇怪地问:“你叹什么气?”
她深处那白皙的手指放在眼前静静凝视:“姑娘叹什么,萤儿就是在叹什么。”
“那你知道我所叹何事?”我不信,便反问。
萤儿轻轻道:“水幽的话是不是刺伤了你?这个世上没一个干净的人,每个人的手都沾满了鲜血,而姑娘你,将来也不会例外。”
我诧异,我和水幽昨天在忆香居外面花阴下的对话她居然知道了。我讪讪地笑了笑,却不想开言。
萤儿依旧自顾自道:“水幽和冰蕴年纪稍长,是公子最得力的人。她们为了公子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公子对二人是很特别的。公子其实不是坏人,只是被逼到非要以恶制恶的地步,水幽和冰蕴护主本也是忠是义,手上沾满他人鲜血是在所难免。可是,面对险境若不抵死反击,只怕公子他早已死了。”
“我曾经在花海救过一个重伤男人,当晚又遇众多恶人围攻花海居,似乎是为一个武平王的人而来。我一直怀疑,我所救的人与武平王是否有关。若是有关,我只担心自己救错了人。”萤儿的话让我无语辩驳,想起马凌风就是当日花海我所救之人,又想起围攻之人所要搜捕的人是武平王,不禁想试探萤儿。
“那姑娘还记得此人的样子么?”萤儿脸色平静,并未见异样的神色。我心有所失,难道,她对马凌风身曾身负重伤之事不知情?不,不可能。或许,她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