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二月末。
人们的心思全放在了圣诞节和即将到来的新年上了。
上午只有两节课,夏格都上的心不在焉,好不容易下课,她第一个冲出教室,飞快的下楼,很快就在转角处看到了程悦挺拔的身影。
她安静的靠在墙上,姿态随意而疏离。
来往的女生全都情不自禁的打量着她。
有的还在讨论她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为数不多的人认出她是小明星程悦。
夏格还站在楼道上,见到这一幕,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程悦似有所觉,抬起头,就见她笑的一脸傻气。
他失笑,下巴略微一抬:“还不快点过来。”
夏格飞快的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
程悦把她抱了个满怀。 “程悦,我好想你呀。”
她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程悦哼了一声:“想我你都没来探我的班。”
夏格羞愧的低下了头,转化话题:“你的戏杀青了?”
“对!”程悦牵起她的手,“还有很丰厚的片酬,这个年可以过的很舒坦了。”
“嗯嗯。”夏格又抬起头,笑着说,“以后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程悦睨了她一眼,“然后呢?”
“然后,苟富贵勿相忘。”夏格说着,拽了拽她的衣服,“我的意思是,你会走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掌声和灯光都只因为你一个人而存在,而我注定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要忘记了我。”
程悦捏了捏她的脸,语气依然不悦:“说什么呢,我是那种有钱了就会忘了你的人吗?”
夏格勾了勾唇角,心满意足:“那就好。”
程悦揉了揉她的脸颊。
“我们去外面吃午饭吧,我已经吃了好久的盒饭了。”程悦开口。
夏格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语气有些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拍完戏会来找我,我已经答应和江陵一起去吃午饭了。”
程悦目光微敛,语气有些冷:“就是那个鲜嫩无比的小正太?”
夏格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拽了拽她的袖子:“你还吃了他一碗酸辣粉呢,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了,再放鸽子不好吧。”
“那好吧,是我来晚了。”程悦冷笑。
夏格没说话,冲着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程悦最终抵不过她的眼神,“你和他去吧,晚上我再和你去吃好了。”
她勉强的对着夏格笑了笑,程悦和夏格面对着面,因此不知道在她身后江陵正在缓缓朝他们靠近。
倒是夏格一眼就看到了江陵。
江陵的神色很柔和,脖子上围着的那条黑白交织的毛线围巾盖住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闪着莹润的光泽的眼睛。
“夏格姐。”江陵眼含笑意,朝她挥了挥手。
程悦听到声音转身,嘴角原本还勾起温柔的弧度,不过很快,她的瞳孔就微微收缩了一下,但是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
“那我就先走了。”程悦笑着开口。
“不一起去吃饭吗?”江陵神色温柔。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程悦弯了弯眼睛。
“好吧,再见。”江陵也笑了起来,看着程悦离开的背影,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夏格,我们走吧。”江陵笑嘻嘻的看着夏格。
......
两个人到达市中心的一家餐厅,江陵还特意定了一个包厢。
这让她感觉到有些疑惑。
好好的干嘛定包厢啊,不就是他们两个人吗,有什么事怕被别人知道?
还是,夏格心里猛然一惊,他该不会是要向自己表白吧。
夏格看着他的神色,这个年轻人非常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满脸都是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向自己说。
江陵抬头,对上夏格疑惑的目光,心里忽然一阵悸动。
“夏格,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他的声音轻淡而温柔。
夏格面露好奇,点了点头,“什么事?”
江陵顿了一下,才说:“其中的东西我说不清楚,你等一下。”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和担忧。
然后他就起身,打开了包厢的门。
夏格轻咳了一声,整理好了衣服,等待着他再次进来。
再进来的却是一对年纪四十几岁的夫妻,夏格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想问他们是不是走错了。
谁料那个女人见她,劈头就问:“你是夏格,你的外婆叫刘敏红,对不对?”
夏格脸色瞬间一沉。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世了解的这么清楚?
看到夏格的表情,夫妻俩立刻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眼前的少女正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
她想去拥抱夏格,但这时夏格抱着自己的身体冷冷的避开她,说:“你们到底是谁?想怎么样?”
女人哭道:“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二十多年前,我和你爸爸都是刘老师的学生,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却遭到家里人反对,把我们两个硬生生的分开,分开之后我才发现怀了你,当时我不想打掉,一个人从家里跑了,后来是刘老师收留了你。”
夏格冷笑:“反正都是你们丢掉我的,为什么现在来和我说这些?”
“我们一开始过的也不好,直到后来有了名气,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和江陵开口,就一直.......”
江陵?原来他是你们的儿子!
“我的亲人只有外婆一个,可是她已经死了!”夏格突然崩溃,“你只知道现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来找我,你们真的有心打听,就该知道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抛下我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你们有没有尝过被全世界抛弃了只剩下自己的感觉,你们知不知道外公去世了之后我和外婆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们有没有尝过冬天在街上卖报纸,被冻的毫无知觉又挣扎着活下来的滋味?你们的女儿早在你抛弃她的那天就死了!死在你们二十年来不闻不问的冷漠里!”
夏格大口喘着气,看着女人惨白的脸色,心头有一种恶意而畅快的感觉。
她是夏格,她能证明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也可以活的很好!
夏格转身,向外走去:“我不想当你们的女儿,我当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也很好,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的亲情或者愧疚的话,就不要把我的身世告诉别人。”
“夏格,你不愿意承认我们尊重你的意见,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们?”女人的态度卑微至极,语气和眼眸里带着满满的乞求。
像是惊雷划过,夏格瞬间竖起全身的刺,不假思索地反击道:“绝无可能!”
夏格的话像是一把尖刀戳在女人的心窝儿上,顺着胸膛一直往下,划到胆囊,整个人都变得苦涩起来。
那一刻的画面,她怎么可能忘记——
这时身后有什么东西缓慢的跪了下去,在地板上砸出沉重的声响。
女人目光乞求地望向自己。
夏格神经般地扯出一个笑来,她想说就算你给我下跪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可实际上她疯了一样推开包厢的门,对着站在门外的江陵讥讽一笑,大步朝外跑去。
那一笑,冰冷至极。
江陵呆呆地站着,那一刹那如坠深渊。
.......
夏格时隔多年,再次踏进了酒吧。
她倚在吧台上,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倦意和化不开的孤寂。
她无数次地想起她和秦天羽分别的场景,就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杀人犯,所以直接导致了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她还记得秦夫人和自己说过,哪怕自己父母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也勉强可以。
但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个说出去太难听了。
无法接受。
冰凉至心的酒流淌而下,顺着她的脖颈沾湿两肩和衣领,却冷不过她蜿蜒的嘴角。
她喝了很多酒,却怎么都不醉,中午这个点,酒吧里的人并不多,但是也有看中她,准备捡尸的男人。
男人端着一杯酒坐在他身边:“美女,怎么了,不开心啊。”
“管你什么事!”夏格皱着眉,眼睛满满的全是血丝。
夏格转身就走,外面的寒风吹得她一个缩瑟。
天空好像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十二月份末尾就下雪了吗,晋市的冬天还真是好冷啊。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是雪花。
夏格就在漫天的白色中一个人哼着断断续续的歌谣,时而咿咿呀呀的唱着外婆交给自己的戏。
不知过了多久,她唱累了。
“秦天羽!”夏格几乎吼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淙淙而下,“你知道吗,我的妈妈不是杀人犯,是青衣!是名家!你知道吗,江陵也不是喜欢我,他是我的弟弟啊!”
过往的行人看着这个哭哭笑笑的浑身酒气的女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都是看着一个疯子的眼神。
夏格泪如雨下,却说不出话。
只是一味的摇头,嘲笑命运的无情和捉弄。
冰凉的雪花飘到她的眼睫上,霎时间化成了一个细小的晶莹水珠,她一路走到公寓的楼下。
满头青丝早已被纷纷扬扬的白雪覆盖,她在楼下哭的肝胆俱裂,哭的惹得小区的人纷纷打开窗户。
寒风呼啸,吹散了夏格飘长的发,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悲喜交加的脸。
她一个人蹒跚的行走在一片纯洁凄美的雪地中,惆怅的背影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忧伤笼盖着,让人心碎。
程悦刚刚在外面吃完饭,回来就看到了夏格疯癫的样子,大步朝她跑过来。
把她带回了家里。
她喝了点热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四五个小时。
直至傍晚,天色在半黑半明之间,霓虹灯依次渐亮。
程悦在江陵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氛不愤之间,也有一个小小的庆幸。
她可以去找秦天羽,告诉他,自己的妈妈不是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