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淼淼在车里换完衣裳出来,外面众人也全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拔营。
“早饭还没用呢,现在就走?”于淼淼惊讶道。
卫九潇沉着脸色没说话,明如颜见状解释道,“大伙都带着干粮,路上吃也一样。”
于淼淼却不以为然,啃干粮哪有吃正经的热呼饭菜舒服。
不过卫九潇已然下令拔营,她也只好老实的回到马车中。
“三千,你说我今天早上是不是见鬼了?”于淼淼望着静静立在车厢一角的黑色油纸伞。
自从他们离开皇都,三千鸦尽杀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喂,你真的是三千吗,不会是被人调了包吧。”于淼淼用手指去戳黑伞,“你要是不喜欢跟来就走嘛,我又不会拦着你。”
三千鸦尽杀仍然一声不吭。
伞柄上系着一条银色的流苏。
“对了,你的那块红宝石我拜托卫九潇帮我打磨好了。”于淼淼起身打开车厢里柜子,从里面取出装着红宝石的小盒子。
红宝石的一端被打磨出一个小圆孔,可供细绳等物穿过。
“我来帮你系上吧。”于淼淼说着,抓起黑伞,一下子就把伞柄上的银色流苏解了下来。
黑伞突然间动了动,化成了一只乌鸦的模样。
三千鸦尽杀像是被惊呆了,它瞪着眼睛,望着于淼淼将红宝石穿在它的流苏上,然后打了结。
“好了,这颜色真的很配你呢。”于淼淼笑嘻嘻的把流苏系回到三千鸦尽杀的脖子上,得意的端详,“哎?三千,你怎么了,不会是睡多了觉,变傻了吧?”
她觉得三千的样子怪怪的,于是伸手去戳它的脑袋。
“笨女人,谁允许你擅自动我的东西啦!”三千鸦尽杀怒冲冲叫起来,“我可是司阴殿下的圣物,除了司阴殿下外,任何人都不能摘下我的封印……”
于淼淼愣住了。
她想起来了,之前二皇子因为无意中摘下了它脖子上的流苏,一人一鸟还打的不可开交。
当时恋生杀就曾经说起过,那条流苏是为了封印三千鸦尽杀身上的力量,是司阴殿下亲手为它戴上去的,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摘下来。
可是现在,二皇子摘下过一次,她也……
“三千,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于淼淼大胆的推测着,“你别是被谁洗了脑……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圣物吧,这也许只是条普通的流苏,就连我都能摘下来,你那所谓的司阴殿下真的存在吗?”
三千鸦尽杀恼羞成怒,“笨女人,你敢说司阴殿下的坏话,我跟你拼了!”
马车里响起于淼淼的惊呼。
明如颜听到车里响动急急奔到车前,“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掀起帘子,只见一人一鸟斗在一处,于淼淼的头上插着几根鸟毛,一手掐着三千鸦尽杀的脖子,三千鸦尽杀拼命扑扇着翅膀去啄咬于淼淼的脑袋……
一场人鸟争斗后的结果就是,三千鸦尽杀老老实实的变回黑伞,独自待在车里,于淼淼被迫与卫九潇共乘一骑,随时接受他的监视。
“我刚才真的只是在跟三千闹着玩。”于淼淼试图向卫九潇解释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我知道它是小恋派来保护我的,我怎么会伤害它呢?”
卫九潇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本王是怕它伤了你。”
于淼淼愣了愣。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三千……不可能会真的伤她吧。
卫九潇看着她傻愣愣的样子,心里更是有气。
似乎只要关系到恋生杀,她就会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车队前行,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天空突降小雨。
只不过这雨虽然是落下了,但是头顶的太阳还在,一边落着细雨,一边享受着阳光,倒也觉得分外惬意。
“王爷,前面有一处村落,要不要去那里暂避一下?”侍卫长孔质催马靠过来询问。
卫九潇远眺。
于淼淼也伸长脖子观望。
村落很大,远远望过去村外还修着一圈矮墙,看上去非常整洁,出村的小路蜿蜒曲折,一直通向他们所在的这条路。
卫九潇低头看了一眼于淼淼。
于淼淼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期待与好奇。
“那就先去暂避。”卫九潇下令。
听了这话,于淼淼扬起脸来,小声道:“卫九潇,我们能不能多在这里住几天啊?”
卫九潇垂下眼睛,落下的雨滴洒在他的眉毛上,就像坠着的露珠,于淼淼忍不住伸出手去够。
卫九潇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的手指把他眉间的雨珠扫落。
“你喜欢这里?”
“对啊,有山有水的,要是等我们老了也能住在这种地方就好了。”于淼淼自顾自的说着,眼睛里满是向往。
卫九潇眼底显出些柔光。
她才多大,现在就想着老了的事情。
如果能一起到老,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华发相携……含饴弄孙,似乎也不错。
卫九潇催马前向,吩咐明如颜,“传令,去前面小村内落脚。”
“是。”明如颜很快传下令去。
侍卫们听说要在村中落脚都很意外。
像这样的小雨并不影响赶路,要是换成以前,就是天上下刀子,也阻止不了他们王爷赶路。
可是现在有了王妃,这一路他们行来就跟游山玩水一般。
车队接近了村落,众人纷纷拉马,降下了速度。
若是骑马直接进村的话恐会吓到村里的人,所以卫九潇等人全都提前下了马。
就在这时,村口处出来了三个人。
一男两女,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背着竹篓,边走边与身边妇人打扮的女子说话。
看样就像是一对小夫妻。
在男子的身一侧,紧跟着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套粉色的衣裙,就像个粉团子。
她紧紧依偎在男子身侧,尽显依恋之态。
“啊!”于淼淼当即叫出声来,“是她!”
“什么?”卫九潇一手牵马,抬头看向她。
于淼淼一个挺身,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也不理卫九潇,径直向着那个女孩子走过去。
男子与他的妇人见于淼淼过来全都站住了。
男子不解的望着于淼淼身后的那些侍卫跟战马。
于淼淼来到他面前,指着那个小女孩问,“她是你的女儿吗?”
“什么?”男子迷惑不已,好像完全蒙住了,“什么女儿?”
“就是你跟前的这个女孩子啊。”于淼淼用手指着,“今天早上我还看到她了,她跑到我们营地那边……说我捡到了她的簪子呢。”
说着于淼淼从腰间将那枝桃花簪取了出来。
“啊!”男子突然变了脸色,失手打在于淼淼手上,将那支簪子打落在地,“你……你是谁,什么女孩子,我不知道……”
“她就站在你跟前啊,你们都是瞎的吗?”于淼淼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又不是驭魂师,怎么可能看得到鬼,原本她还有些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现在看来,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女孩子现在就站在这里,谁还敢不承认?
男子猛地倒退一步,“我……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女孩子……”话没说完,他转回身,快步往村内走去。
他身边的妇人急了,唤着他追了上去,“夫君,你怎么了……你等等我。”
于淼淼被晾在那里,一头雾水。
“他怎么了,吓成这样子,我又不吃人。”她愤愤从地上捡起桃花簪,递向那个小女孩,“鱼苗苗!”卫九潇厉声喝道。
“叫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于淼淼不满的皱眉。
“王……王妃,你没事吧?”明如颜的声音里带着不安。
“我能有什么事?”于淼淼不解的转过头来,结果在看到卫九潇等人的表情时,不由得愣住了。
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惊骇之色。
“你们都怎么了?”于淼淼被他们盯的心里发瘆。
他们早上都吃错了药么,干嘛这么看着她。
“鱼苗苗。”卫九潇面沉似水,大步上前把她拽到自己跟前。
“哎,你等等,东西我还没还给她呢。”转头,刚才站在那的小女孩却不见了踪影。
“不是吧,那丫头跑哪去了?”于淼淼急了,一次两次的,以为她是好耍的是吗。
卫九潇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隐隐带着担忧,“这里没有什么女孩子。”
“啥?”于淼淼呆住。
不是吧,到头来还是她见鬼了?
卫九潇等人进了村。
早有明如颜派人安排下去,在村里寻了住处。
村落里只有一处客栈,有些破旧,木头搭建的二层小楼。
不过楼上的风景却是不错,远眺可将村中景色尽收眼底。
太阳雨还没有停,洋洋洒洒的落下细碎的雨滴。
于淼淼趴在窗台上,看着手里的桃花簪,心中郁闷极了。
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不是鬼嘛。
都说鬼物是很可怕的,但是她两次见到她,都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妥。
她有心想问一问三千鸦尽杀,可是这货却固执的保持着黑伞的外形。
看来只有问问梅如画了。
她派了静亦净把梅如画寻来。
老头子最近一直在忙着他的“研究”,被静亦净寻来时还满腹的不喜,嘴里嘟嘟囔囔的。
于淼淼把那支桃花簪拿给他看。
老头子用干瘦的手指接过簪子,翻来覆去的端详。
“此物上面确实附着鬼气,但是却并不邪恶,奇怪,奇怪。”
于淼淼不解,“我曾见鬼物身上都是带着黑气的,可是那个女孩子身上干干净净,我两次见她,她都与常人无异。”
“身上带有黑气……那是因为死者心有不甘。”梅如画捻着胡子,“或有痴念,或有期望,或有愤怒,或有仇怨,如果那个女孩子身上没有黑气……许是她还不知自己身故,还以为自己仍然活着。”
于淼淼惊讶不已,“还有人不知道自己死了?”
梅如画认真道,“许是她死的时候年纪太小,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淼淼不由得想到之前她与卫九潇在一处小镇上见到的痴情鬼物。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善意”的鬼物。
“王妃?”静亦净的声音打断了于淼淼的思路。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梅如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
于淼淼看了看手里的桃花簪。
如果那个女孩子真的是鬼物,她应该也会在这附近吧,也许她就是这村里的人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于淼淼叫来了明如颜,让他去打听刚才在村口见到的那对小夫妻。
“那人见到簪子时非常惊慌,我觉得他应该认识这支簪子。”于淼淼摸着下巴。
明如颜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打听回来了。
“王妃猜的不错,那对夫妻正是村里人,男名叫成杞,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
“那……那个女孩子,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于淼淼追问。
明如颜犹豫了一瞬,“我觉得……王妃还是不要再追查此事的好。”
“为何?”于淼淼有些意外。
“我打听起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村里人都支支吾吾,王妃若是想在这里多住几日,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听了这话,于淼淼不由得撅起嘴巴。
“你觉得我是那种惹麻烦的人吗?”她直言相问。
“是。”明如颜认真点头。
你走,再也不想理你了!
于淼淼以手扶额,“我想静一静。”
“王妃,你叫我?”静亦净幽幽来到于淼淼跟前。
明如颜嘴角抽了两下,“既然王妃想要静亦净,那我就先出去了。”
“你们都走!”于淼淼怒了,把静亦净和明如颜全都赶了出去。
“王妃因何生气?”静亦净站在门外,两眼茫然。
“你别问我……”明如颜苦笑,“是谁给你起的这名字?”
“梅先生。”
明如颜默默无语。
于淼淼独自在屋里“冷静”了好久,心中愤愤难平。
她怎么就惹事了。
她明明是个灰常有正义感的……热血女青年好吧!
哼,就连小明明也不理解她,太桑心了,这些人太小看她了!
就在这时,窗外飘进来一股鱼香。
“娘……您又炖鱼头啦?”楼下隐隐传来小孩子的说话声。
“这是给客人吃的……”客栈老板娘告诫道,“你别乱动……”
好香。
于淼淼忍不住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去。
鲜姜与鱼香的气味混合着,飘荡在空气中。
于淼淼深深吸气。
美食的香气撩拨着于淼淼的神经。
楼底下,客栈的老板娘正在院子里拾掇鲜鱼。
她手脚麻利的把清理干净内脏的鱼丢进木盆里冲洗,换了几遍水后将鱼倒进另一个木盆里,唤来她的孩子帮忙把盆端走。
“今天客人多,一会你把大锅涮干净。”老板娘吩咐道。
于淼淼心中一动。
看这老板娘是个精明能干的,不如向她打听打听村里事。
想到这里,于淼淼提着裙子下了楼。
楼梯上守着数名侍卫,见于淼淼出来全都投来目光。
“盯着我做什么?”于淼淼恼道,她知道这些人是卫九潇派来专门盯着她的。
一方面是保护她的安全,一方面是怕她“惹麻烦”。
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来气!
于淼淼鼓着肚子。
姐在你们眼里究竟是多不靠谱啊。
提着裙子下楼,她径直冲着客栈老板娘走过去。
就在这时,她见到院门外闪过一个男子的身形。
有些眼熟。
对了,那不就是在村口时她遇到的那个人吗!那个叫成杞的。
于淼淼迅速躲到一根木柱后面。
“听说老板娘你这里要请人手帮忙?”成杞进来打听。
“是啊,今天客人太多,我跟孩子忙不过来。”老板娘一边拾掇着手里的鱼一边道。
“一天给多少工钱?”成杞打听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院里站着的那些侍卫身上瞟。
因为客栈太小,不少侍卫只能临时在院里搭帐篷,所以院子里显得格外乱。
“你放心,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工钱少不了你的。”老板娘痛快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打哪来的啊?”成杞压低声音。
于淼淼有些听不真切,她伸着脖子,但是仍然无法听清成杞与老板娘说的什么。
想起之前成杞看到桃花簪时的异样,于淼淼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有问题。
脚下突然碰到一物。
于淼淼低头,只见廊下摆着几只木盆,每只木盆里都装满了鲜鱼。
卫九潇一行来了不少人,看来老板娘光是忙活这些食材也要折腾好一阵。
于淼淼眼珠一转,搬起其中的一只装鱼的木盆,躲过了院里侍卫们的视线。
院里的侍卫早就看到于淼淼躲在那里,王爷下了令,不管于淼淼去哪,身边都要有人盯着。
所以她下楼时,他们都看见了。
看到于淼淼悄悄搬走了一盆装鲜鱼的木盆时,这些侍卫面面相觑。
王妃偷生鱼干什么?
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客栈老板娘收拾好了鱼,端着要去后院,成杞上前帮忙,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厨房,往后院去了。
侍卫们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刚才于淼淼消失的那个位置,然而他们等了好久也没有见于淼淼回来。
“王妃该不会是去后院看他们做鱼了吧?”有人嘀咕着。
“还是去看看吧。”有人提议。
两名侍卫结伴前去查看,他们一直来到后院,可是他们只看到了在露天的灶台前烧火的老板娘,还有在她身边说话的成杞,再就是老板娘的儿子,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娃子。
见侍卫进来,成杞不安的直起身子。
侍卫们没有理他,而是在后院转了一圈。
灶台前的几只木盆里堆满了刚刚清理过的鲜鱼,一条条被开了膛的鱼瞪着眼珠子,目光呆滞,死气沉沉的盯着天空。
一条红色的鲤鱼混杂其中。
侍卫从木盆跟前走过,红色鲤鱼的眼珠子动了动。
“娘,大锅的水开了。”男娃子叫起来。
“那就把鱼下锅吧。”老板娘道。
成杞帮忙把锅盖揭开。
锅里的开水翻着水花,冒出滚滚热气。
男娃子极有力气,他端起木盆,往水里倒鱼。
老板娘也没闲着,在水里加了鲜姜段。
于淼淼从死鱼堆里伸出头来,身子一挺,滑腻腻的鳞片一下子就从死鱼堆里挤了出来,她跳到了盆外。
男娃子倒完了一盆鱼后又去倒另一盆。
于淼淼扭着身子躲在了一只空木盆后,并没有被他们发现这里有一条漏网之鱼。
老板娘盖上锅盖,加了把柴火,一边和成杞说话。
成杞问的全都是有关卫九潇这些人的事。
老板娘不慌不忙的烧着火,“见他们这阵势应该是从大地方过来的,身份尊贵着呢。”
成杞不安道,“他们队伍里是不是有个驭魂师?”
老板娘愣了愣,“这个……我哪知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我总觉着那些人……有些眼熟。”成杞支吾道。
“眼熟?”老板娘惊讶,“你从小就是在村里长大的,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我觉得……小时候,我好像见过像他们这样的一些人……”
“你小时候?”老板娘失神中险些被柴火烫到手指,“你,你的意思是,当初的小桃……就是被那些人抓去的?”
灶台下的红色鲤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擦你个xxx……好端端的居然躺枪了!
要是这会她能说话,一定是吐沫星子四溅。
你他丫的怎么就认识我们了,我们明明从来都没见过的好吧,谁会去抓你的什么小桃!
灶膛里的火烧的越来越旺。
于淼淼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离火远一点的好。
虽说她身体里有火云珠,不惧火与高温,但她还是不想把自己美丽的鳞片也烤焦了。
就在她挪动着身体,借着木盆的掩护准备远离开灶台的时候,一双手抓住了它。
于淼淼身体瞬时僵住。
她在心里默念:我是死鱼,我是死鱼……
抓住她的是老板娘的儿子,男娃子将它拾起来后随手揭开灶上的一只小锅,然后将她丢了进去。
沸腾的汤水瞬时将红色的鲤鱼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