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对不住啊,刚去医院打了吊瓶,耽误了时间。”李所长的一对金鱼眼雾蒙蒙的,面无表情。
“李伯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邝杰扶着李所长坐到沙发上。
“理事长啊,你也忙,我也累了,有什么话直说吧。”李所长靠着沙发背。
“李伯伯很爽快,”邝杰给李所长倒了杯茶,双手捧到李所长面前,李所长勉为其难地接了。邝杰落座,说,“我爸爸去世前,把烧尸狗的新种胚胎交给李伯伯,有这回事吧?”
李所长眉头一皱,肿眼泡抖了抖,脑子里迅速翻腾着。
近来虽然没上班,可是蔷薇基金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可盯着呢。给他通风报信的人,虽然没有进入邝杰的核心圈子,不过多多少少能探听到一些消息。自从上次突然把疯狗安勇从惩戒所放出来,而且是薛小莲接走的,李所长就预感将有大事发生,只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大,大破天。
蔷薇基金会与黑鲛王合作,这简直太惊人了,李所长这样的老江湖,都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完全颠覆了老理事长的观念,就算老理事长再活过来,也会震惊得再死一次。
这份惊讶不仅在于蔷薇基金会与黑鲛王的关系,还有李所长对邝杰的看法。邝杰现在的年龄,比当初老理事长创立基金会,还要年轻,这才接手基金会三年,就把陆地上存活时间最久的黑鲛王弄到了研究院,并且进行了基因提取,这是老理事长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李所长有一种强烈的嫉妒。
此时,邝杰又突然问及烧尸狗的胚胎,李所长除了惊疑,还有了一丝恐慌——这小子想干什么?想正面挑战黑鲛王?
李所长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
“李伯伯,有这回事吗?”邝杰催问。
“你说什么?”李所长做出费力思考的样子,“我告诉过你,我失忆了,很多事想不起来。”
邝杰淡淡一笑,很清楚李所长的怨气之重,原本把李所长安置在惩戒所,他就很不满,后来又被安勇暴打,瞬间的三连击,导致肋骨断四根、下巴脱臼、牙床错位、牙齿掉了五颗、后脑勺受到撞击。这份怨恨和屈辱,岂是李所长能够忍受的?
“李伯伯,安勇那人就是个疯狗……”
“噢,你一提安勇,我好像想起来一点。”李所长说,“他把我打进了医院,可你到现在也没个说法。抛开我和你们家的关系,就算晚辈打了长辈,你就不闻不问吗?”
“我教训他了。”
“是吗?让理事长费心了。”李所长站起身,“我得回去服药了,头痛。”
“李伯伯,烧尸狗的胚胎是基金会的资产,请配合一下。”邝杰说。
李所长扭脸看着邝杰。“你还是年轻啊,和你爸爸真的不一样。你爸爸明白什么是有价值的。”
“你干的那些事情,他帮你摆平,就是有价值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些?”李所长走到邝杰面前,金鱼眼直视着邝杰,“因为我对你爸爸忠心耿耿。这是人类世界最稀缺的资产。”
“现在就是你向他表达忠心的时候,我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创立的蔷薇基金会。我需要烧尸狗的胚胎,就是为了挽救基金会。”邝杰说。
“用你那套说辞去骗薛小莲那种货色吧,我今天索性跟你挑明了。”李所长单手叉腰,拿出元老的派头,“作为你爸爸的老朋友、你的长辈、基金会的元老,我可以告诉你,论私人感情,我对你这个侄子不满意;论公事,你想要烧尸狗的胚胎,可以啊,你把薛小莲和安勇抓起来,扔进惩戒所,我就跟你交换。”
邝杰一时沉默了。
“你不是问价值吗?”李所长的秃顶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冷笑着说,“现在你就好好算一算吧。”
“呀,李哥来家里了,小杰怎么没告诉我一声。”二楼忽然传来声音。
邝母缓步踱下楼梯。她穿着浅蓝色的居家裙,素面朝天,从容的神态难掩天生的妩媚。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下楼时不需要保姆搀扶了。
之前从符珠哩的大脑中提取的细胞刺激物,与她的dna重合,在短时间内提升、加强了大脑功能,使她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面对母亲时,邝杰有了一点成就感。不过他马上想到,有专家认为母亲只能延续一年生命,悲哀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他必须尽快抓住聂深和缪璃,而现在阻碍他的是符珠哩,所以必须拿到新种烧尸狗的胚胎。
李所长对邝母一向恭敬。“夫人,您越来越年轻了。”
李所长比邝杰的父亲大一岁,邝母一直称他“李哥”。
“李哥,我好像听到你和小杰争吵。”邝母微笑着说。
“哪里,夫人听错了,我是和小杰说笑呢。”李所长打个哈哈。
“哦,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我也听听。”邝母说。
李所长有些尴尬,临时想词儿,还真想不出来。
邝杰说:“妈,上楼休息吧,别累着了。”
“小杰,李伯伯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他教训你的话,都是代替你爸爸的,你要好好听着。”邝母说。
“……是。”
“李哥,坐吧。”邝母伸手示意。
李所长只好返回沙发前,坐下。邝母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邝杰站在母亲身旁。
邝母说:“小杰的爸爸英年早逝,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到伤心。”
“是啊,我也很难过。”李所长说。
“还好有小杰在我身边。”邝母说,“小杰是个好孩子,懂得知恩图报。小杰为了挽回我的生命,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你看,我本来是个快死的女人了,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感觉就像一个奇迹。”邝母微微倾了倾身,“李哥,你要相信小杰,他是能创造奇迹的孩子。他也会把这份奇迹,送给你。”
李所长默然不语。
“李哥比小杰的爸爸年长一岁,今年整整50岁吧?”
“嗯。”李所长点了一下头。
“人的一生,如果能渡过三个50岁,多好啊。”邝母用憧憬的语气说,“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需要我们去经历。”邝母的语气一转,变得肃穆,“生命是上帝给的,但怎样活下去,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李哥,你说呢?”
最后的问话,让李所长悚然一惊,说不上那种感觉,更看不透邝母眼神中蕴藏着什么。邝母其实是在和他谈交易:把邝杰想要的东西给邝杰,邝杰就能把李所长想要东西给李所长。
李所长最想要什么?对于一个50岁知天命的男人来说,当然是更大的天命。
可是邝母正在谈的,又不是一场交易那么简单。凭着李所长多年害人的经验来说,他听到了威胁。
“听了夫人的话,如沐春风啊。”李所长站起身,“天晚了,我告辞了。”
邝母主动伸出手,与李所长握了一下。
李所长离去后,邝母对儿子说:“小杰,他会把你要的东西给你,但你要防着他。”
“妈,你就不问问我要的是什么?”
邝母故意瞪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基金会的事,妈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