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燕园的空中花园可以望到市中心淮庆路上的花纪旗舰店,肉眼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廊,何况在这样的雨夜,那幢大厦仅仅缩影成了一道斑斓的光圈,隐匿在这片红尘滚滚里。五十年来,它历经无数次大浪淘沙,有过辉煌的时刻,也有过落寞的失意,如今依然保全着最后一丝尊严,巍然落座在那里,成了一处标致性建筑,甚至是沙川市的一个旅游景点。
方乔重回沙川市,燕园的老板言子承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尽到地主之谊的,他特意吩咐经理留出空中花园来,订了一桌精美的菜肴,开一瓶上乘的红酒,可谓是下了血本。
仍是他们三个人,言子承很会煽动气氛,天南海北尽是话题。
而时敛森和方乔因为早晨意外的相遇,相比言子承来,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兴阑珊。
言子承情商颇高,早就火眼金睛瞧出端倪,可也只好装傻充愣,表现出一副不知情者无罪的模样打哈哈:“你们瞧这套餐具,感觉如何?”
方乔闻言,仔细端详,这才回想起来,这套餐具是去年拍卖会上的抢手货,是清雍正时期的五彩人物纹碗,花色绝美,纹理细致,收藏价值很高。
大概也就言子承这种败家老板才舍得真拿出来当餐具使用,万一不幸摔得粉身碎骨,可心疼死那些爱而不可得的古董爱好者们。
时敛森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况且他是名副其实在古董堆里长大的,对这些个玉器自动生成了一套免疫系统,人家是物以稀为贵,到了他这里,最多算得家常便饭。
他眼睛没几下离开过手机,本来是想把林鹿一起带过来的,正式介绍给言子承认识,可碍于方乔说有正事要谈,左右权衡,于是作罢。
这会儿他可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晚上都在发消息,来来回回不过是些暧昧温软的话,他却觉得有趣极了。
言子承装糊涂,不甘寂寞地揶揄:“森哥,你这嘴角从开始到现在可没放下过啊,来来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说说,一个人偷乐什么呢,像老鼠掉进了米缸,还乐不思蜀上了。”
时敛森瞄了他一眼,稍微收敛了几分笑意,却实在掩饰不住眼里的星光。
沉默的方乔替他给出答案:“你家森哥热恋着呢,干柴遇到了烈火,正烧得旺呢。”
“热恋就热恋呗,还藏着掖着,你损不损?”言子承嘲讽道,顿了下,他才恍然大悟道:“不会就是上次在帝庭的卖酒小姐吧,后来被你带上车骂得狗血淋头的那个?”言子承激动地拍了拍大腿,真是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最不可能的这一位。
时敛森见不得人家挖出林鹿的黑历史,冷下脸,眸光都一瞬间凉了些许,护短意味明显:“卖酒小姐?嗯,我和她喜欢玩角色扮演。”
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睁眼说瞎话,但也只好噤声。
言子承心里叫娘,这种话像是高冷傲骄的时敛森会说的出口的嘛,原来男人恋爱起来智商更感人啊……
方乔嘴角抽了抽,还真是爱得死心踏地呢,她像是突然耳鸣了,难受得很。面上倒是若无其事,动作优雅地端着水晶高脚杯,微微仰起头,眼眶像酒入愁肠般酸涩。
言子承硬是没皮没脸套了时敛森一些话,原本还对林鹿好感度不高的他,一听说她正是牛肉酱小姐本尊之后,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
方乔算是看出来了,男人的感情总是不甚牢靠无法长久的,有些男人走心走肾也情有可愿,像言子承这样的,光走胃就可以对付了。
她失笑,偏过头眺望夜景,她的心跟着外头一起下着大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撑伞。
隔了许久,时敛森刻意支开言子承,想要单独找方乔聊几句。
方乔不是愚钝的人,她甚至洞悉一切,虽说从小娇生惯养,倒也始终没有养成无理取闹的习性,纵然心里下着雨,可面上和熙依旧。
方乔也是性情中人,说话豪迈,没有丝豪的造作:“怎么着,想说什么?”
“别难过了,我也没有多好啊。”时敛森避重就轻,其实拒绝过很多对他有过好感的女人,每回都是干脆利落的,从来没有留下过后遗症。
面对方乔,倒生出些亏欠,可是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她产生喜欢之情,所以最好的结果只能将她推拒心门之外。
方乔顺着他的话,不满地嘟哝:“也没觉得你哪里好啊,可就是喜欢,怎么办呢。”
“喜欢我什么?绯闻不断?不学无术?”时敛森自贬。
“喜欢你哪怕绯闻不断,却也不因任何外在因素而随意去招惹一个女人;喜欢你不学无术,但依然可以在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情况下,独自肩负起一个企业的未来。”方乔说得中肯,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她甚至隐瞒了其他时敛森的好。
多说无益,反正他也不爱自己。
时敛森看着失落的方乔,有些力不从心,他没有准备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反而方乔刚才的回答让他有些不设防备。
成年男女有一套自己的处世法则,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件事上闹个没完没了,死缠烂打不是方乔的风格。
后来,方乔将早晨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大意是有个日本财团看中花纪的潜力,想找个机会约时敛森见面商谈。
时敛森听完,还没深想,就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他也不避讳方乔,当着她的面讲了很久。
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话说开后,胃口也开了,夹了几筷蔬菜,入口清爽。
这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把言子承给等来了,而且他还不再是独身前往,带着几个朋友一同上来。
人没到,声音已从远处传来:“森哥,袁小二吵着要上来给你敬杯酒!”
袁小二就是袁家二少袁小诚,为人简单,就是花花肠子多了几根,他有一颗爱美女的心可是人尽皆知的。
时敛森慢悠悠挂了电话,看着脸色如沐春风,倒也不端着,一挑眉,似乎从前不可一世的时敛森又回来了,眉宇间丝毫不见这些时日所承受的辛酸与疲倦。
袁小诚身边还跟着几个兄弟,都算是同个圈子的二世祖,与时敛森年纪相当,两位早前已经有过几面之缘,算是可以说上话的朋友。
“森哥,你来评评理,燕子哥可是总拿我们哥几个当外人,这空中花园就订到过那么一回,还一点不通融,全是我厚着脸皮让秘书提前两三个月订到的。”说时,假意愤愤瞪了一眼身边的言子承,同时这话也让时敛森够受用,算是两边讨好不得罪。
“今晚碰到燕子哥,我是怎么说也赖着跟上来了,我这人没别的僻好,就喜欢站在高处,一眼望尽琼楼玉宇,舒坦。”袁小诚喝多了,话也说得半是庸俗半是脱俗的。
时敛森见一众人站在他眼前,遮住了些许光源,客气地招呼:“都坐吧。”
方乔含笑,还真是君临天下呢,这人连落魄时也高人一等。
不过,听他刚才接电话的意思,这场风波将要逆转形势了,她隐隐期待即将要上演的奇迹。
袁小诚不拘小节,外人多的场合也不介意做小弟,对待时敛森就像供奉上帝般殷勤虔诚,该倒酒倒酒,该点烟点烟,分毫不怠慢。
时敛森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看袁小诚这样鞠躬尽瘁,也不为难他了,口头上挖苦:“袁小二,你是不是把平日里对女人那一套用我身上了?”
众人失笑,时敛森就是喜欢一针见血,袁小诚虽然换女人如衣服,但胜在风度好脾气佳耐心足,这也是圈内流传开来的佳话。
袁小诚尴尬地跟着笑笑,见大家伙都在,一并邀请在座各位:“这周末哥几个出海去耍耍呗,钓钓鱼,吹吹风,放松一下。”
有人不同意这样伪善的说法,当众打袁小诚的脸:“你确定出海是为了钓鱼吹风,而不是比基尼大波浪?”
这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人都撇开了起初的矜持,开始兴风作浪了,就连一旁默然的方乔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这酒是越喝越上头,闹到很晚才散伙,凌晨过后,雨渐渐停了,有种空山新雨后的惬意,刚还灰蒙蒙压抑的天空,顿时明亮了些许。
燕园建在半山腰,山风凉嗖嗖的往衣领里灌,两边的树一摇一晃还落下雨水来,淌湿了时敛森质地轻薄的衬衣,半隐半露出结实强健的身躯。他脚步虚浮,站在山间有片刻的失重感,仰头看见树梢上长着几颗小巧的果实,光是这样也会莫名其妙想起林鹿来。
想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电话就拨了过去。
那头睡得迷糊,细碎的声音像是呜咽的小兽,呼吸起伏,滑过时敛森的心头,却是一阵风起云涌。
“睡下了?”他仿佛被林鹿微薄的气息所感染,不自觉也放缓了语气,缱绻交织间,心里头暖融融的。
“嗯,你呢?”她听见时敛森那头的喧哗,猜测他或许有应酬,身在其职,便尽其责,她清楚知道花纪的处境,蓦然地,便是一阵心疼时敛森。
还没等到回答,林鹿这边厢起了波折,她的家门被人砸得乒乓作响,声音一阵盖过一阵。片刻后,隔壁租户的谩骂声也清晰地传来。
就连时敛森那头也注意到了,先前的浓情蜜意顿时化为乌有,只剩焦虑和担忧:“林鹿,怎么了?”
“不知道,有人拼命敲我的门,我出去看看。”林鹿下床,而时敛森却阻止她的大意,扯开喉咙大喝一声:“别去开门,等我过来!”
而林鹿已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反常,王天天又是个睡死之后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主,她来不及听时敛森的劝阻,一把拉开了门探个究竟。
见到门外疯了似的眼里充着血腥的男人,她立在原地傻眼了,想不到深夜扰民的对象竟是文质彬彬的梁奇。
“师兄?”
听到这个称呼,时敛森双手握拳,骂了句脏话便上了汽车后座,让司机加大油门往归阁的方向驶去。
他心里藏着一团火,就像方才梁奇怎么砸林鹿的门,他要一下不少的砸还回来。
时敛森越想越按捺不住怒意,重新抓起手机,倒换来言子承的担心。不过离开一两分钟的时间,时敛森怎么凭空消失了。
“我有事先回去了。”时敛森解释了一声,立即挂断电话,又回拨林鹿的,但那头音讯全无。
时敛森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他再度尝到了失控的感觉,慌张失措、嫉妒疯狂的情绪从周身开始泛滥,侵蚀自己的意识。
窗外复又下起了雨,时敛森就被笼罩在这样的愁绪中,三步并做两步朝林鹿的住处狂奔。
老式的楼梯狭窄又局促,灯泡感应还慢,二楼的才亮起,时敛森的影子已经到了三楼。
黑暗里,他隐隐听见林鹿与梁奇的交谈声,伴随着自己粗喘不均的呼吸,以及凌乱无序的脚步声。
。
。
。
作者的话:男二的存在感也太弱了,作者菌就是偏爱臭p的失恋森同鞋,哈哈哈~~
最近圈子里被《釜山行》刷屏了,你们看了吗?偶昨天看得好难过tat
题外话说完,为了不断更,继续含泪滚去码字惹tat
可是为何你们还不留言不收藏!?
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