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癌症的得病率大大提升,卫晓男从身边亲戚朋友口中得知的病例就得有十几起,但她仍想象不出有一天会落到自己的亲人头上。
“先别着急,做了手术再说。也许不是呢。”她当机立断,“你们明天就来吧?我给你们订火车票。”
“行。”李红翠抹干了眼泪。
“来喜知道了吗?”
“还没敢告诉他。”李红翠道,“燕燕刚怀了孕,怕他们担心,对养胎不利。”
“这事儿不能瞒。”卫晓男皱眉,“待会我跟他们说。”
“晓男……”李红翠仍然犹豫,不过转瞬又道,“好吧,反正得去岛城,也瞒不住。”
卫晓男挂了电话,赶紧从手机上订了两张明天的火车卧铺,又给卫来喜打电话。
卫来喜接通后第一句话还在问卫晓男什么时候来给他们做饭,自从赵燕燕怀孕,他俩做饭的事儿便只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卫晓男来不及理会,便将卫支朝肿瘤的事儿告诉了他。卫来喜吓了一跳。
“这得多少钱看病?咱爸咱妈有那么多钱吗?”
“这个先别担心,我几年前给他们各自买了份保险,如果是恶性,应该能报销大部分的费用。”
“哇塞,姐,你太神了,太有先见之明了。”卫来喜惊呼。
卫晓男苦笑,“行了。”
“姐,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俩饿着呢。”卫来喜又问。
卫晓男想起来李红翠要她天天去给赵燕燕做饭的事儿,可是此刻全身都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疼,她今天从早上六点半到现在已经十二个小时了,还没有歇过一分钟。
“我今天太累了,来喜,你凑合着做顿吧,改天我再去。”
“行吧。”卫来喜很失望。
“对了你面试怎么样?”
“让我尽快去上班。”卫来喜懒懒道,“我这样的人才,你想想吧,哪儿不抢着要。”
“也是。”卫晓男鼓励着,“好好干。”
李红翠和卫支朝的火车是晚上八点多到,恰好秦汉庭来金星幼儿园等卫晓男下班,听闻了这事儿便要一起去接。两个人来到火车站时间还早,便先在附近的小吃店吃晚餐。
吃完晚饭在路上溜达着等。因为火车站建在海边,空气潮冷,卫晓男将两只手都缩到袖子里,再放到外套的口袋里,秦汉庭却给她拽出来一只,攥着塞到自己的风衣口袋。
“哎……”卫晓男不习惯,想要挣脱。
“哎什么哎,你是有男人的人。”秦汉庭竟然瞪起眼睛训她,“别矫情,好好享受。”
卫晓男无语地反瞪他,他昂起脸拖着她继续向前走。
路过一家便利店,卫晓男突然想起得给卫父卫母准备两套洗漱用品,便进去买。
结完账秦汉庭帮她拎着突然问:“今晚叔叔阿姨在你那住吗?”
卫晓男愣了愣,点头。
“能住开?”
肯定住不开啊,她那里就一张一米五的床,卫晓男道:“将就下吧,打地铺。”
“要是老田不在我那里,可以让他们去我那。”秦汉庭沉吟。他将后半句“我去你那儿”咽下,免得自己像是趁火打劫。
老田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卫晓男暗暗想。
“走一步算一步吧。”卫晓男叹口气,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卫支朝的病情,肿瘤不是小事情,她默默祈祷上天护佑是良性的,要是癌症的话……她不敢想,即便父亲懒,大男子主义,各种毛病,但若是母亲没了他,后面的日子不堪设想。
“别担心,肯定没事的。”秦汉庭看出了她的忧虑。
“但愿。”卫晓男又叹口气。
“需要钱的话就跟我说。”秦汉庭揉揉她的后脑勺,“一切有我陪你。”
夜色下星空深湛,卫晓男仰起头看天边的暗云,努力将胸口的起伏压下。
“谢谢你。”
秦汉庭想要嗔怪她过于客气,但看她晦暗的神色又不忍出口,便将她冰冷的手重新拉过来偎在自己兜里。
八点半准时接到卫父卫母。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说是昨晚又一夜没睡,白天在火车上满腹心事也睡不着。卫晓男忙将他们的大包小包接过来。
回到住处后秦汉庭便告辞,好让卫父卫母好好休息,李红翠将卫晓男的房间里里外外转了转,又跟隔壁的小两口打了招呼,重回卧室对卫晓男道:“你怎么租了个条件这么差的房子?”
连她都看不上这寒酸劲。
卫晓男垂了眼睑,将衣柜里多余的被褥拿出来铺在地上,“便宜,一个月600块。”
李红翠怔在原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你上午跟我们说不用担心钱,给我俩都买了保险,这保险每年得花多少钱?”过了会儿李红翠问,几年前她听卫晓男提过,但是没往心里去,相反觉得她瞎折腾,净弄些洋玩意儿,没啥用。
“10年买的,那会儿便宜,大病加意外每人每年大概2000多吧。”当时李红翠和卫支朝都没满五十,购买商业保险没有太多限定,恰巧卫晓男的一个朋友做这一行,为了帮她完成任务,最主要是顾虑到保障父母晚年的身体状况,卫晓男咬咬牙给他们一人来了一份。
那会儿她的工资是一月2500,等于花掉了她两个月的工资。之后每年都是这个数。
“晓男有心。”李红翠对卫支朝道,“钱没白花,你算是用上了。”
“我倒是希望用不上。”卫支朝坐在床沿上闷声回了句。
当晚李红翠和卫支朝睡在床上,卫晓男睡在床下的地铺上。她将电暖气开得很足,但地是光秃秃的水泥地,呼呼返着寒气,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练功的寒玉床,到半夜卫晓男裹紧了被子还是被冻醒了,翻了几个身之后竟然越来越冷,最后她有点发抖便坐了起来,靠在床腿上眯着。
“晓男。”李红翠叫她,“是不是冷得很?”
卫晓男闭着眼答,“没事,不冷。你们睡吧。”
“就垫一层被褥怎么会不冷?你上来吧。咱仨挤挤。”
“不用。我这挺舒服。”卫晓男含糊着,她心里很清楚,一米五的床,怎么可能挤三个成年人,卫父卫母两个连着两天两夜没睡了,不能让他们再睡不好。
李红翠却陡然坐了起来,将床头的灯打开。卫晓男猝不及防,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向床上看去。
“赶快上来。”李红翠命令着,下床扯她身上的被子。
卫晓男没办法,只好坐了上去,卫支朝也醒了,往最里面让了让,床边上到底是闪出了个几十公分的空来。
“快躺下。”李红翠躺好后叫她,见卫晓男还迟疑,她又道,“自己亲爹亲妈还害臊啊?别说三十岁,就是五十岁,在我们面前也是小孩。”
卫晓男关了灯,默默躺好,在床上的感觉就是好,比在水泥地上舒坦一百倍,虽然有点窄。
这是从前根本无法体会的。果然幸福要靠比较。
身边传来李红翠的呼吸声,再隔不远是卫支朝的呼噜声,只一瞬间父亲便又睡着了,看来他真是困了。
“我小时候跟你们一起睡过吗?”卫晓男用了很低的声音问。她从来不记得在父母的床上睡过,她今生最早的记忆是三岁,那时候她已经在外婆家了,每天赖着外婆,临睡前要摸着外婆的奶入眠,直到十来岁了还如此。
她问出来后以为李红翠会听不见,因为她鼻息已经均匀。没想到李红翠立即“嗯”了一声,“当然,虽然你出了月子就去了你外婆那,但是月子里可都是我搂着的。夜里拉了尿了的,我都让你爸给换。”
“哦。”卫晓男应道。
“睡吧。”李红翠翻了个身,背对向她,“明天还得早起去医院,我人生地不熟的啥都不懂,这几天全得指望你呢。”
“好。”卫晓男闭上眼睛,过了会儿两行湿润从眼角溢出。
第二天一大早,卫晓男跟袁园长请了假,便带着卫支朝去了市立医院。一番检查做下来,医生直接让住院,李红翠赶着问:“会是恶性的吗?”
医生看了看一脸土色的卫支朝,和气道:“得手术后病理结果出来才能确定。”和老家的说法一样,李红翠噤了声一脸惴惴。
卫晓男去办住院手续,办好后回到病房发现卫来喜和赵燕燕来了。
李红翠正在絮叨他们。
“燕燕你怀孕就别来医院了,医院里空气不好,被过了病气怎么办?”
“来喜你刚上班就请假,领导看见肯定有意见,下班后再过来就行了。”
“凡事有你姐呢。你俩不用操心。”
卫晓男将银行卡还给李红翠,卫来喜眼尖看见了,“划的爸的工资卡?最后保险赔给的钱发到谁卡上?”
卫晓男苦笑了下,“受益人是爸,当然给他。”
“能有多少钱?什么时候给?”
“应该是二十万。确诊了就给。”
“哇。太好了。”卫来喜笑了,“爸你这肯定是良性的,做完手术医保就能报个差不多了。剩余的钱正好拿给我投p2p。”
躺在床上的卫支朝捂着肚子咳嗽起来,停了咳嗽狠狠瞪了卫来喜一眼,“别跟我提你那什么p,想搞自己弄钱去。”
李红翠忙拍了下卫来喜,“你爸难受着呢,少嬉皮笑脸。”
卫来喜吐了下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