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一个佣人惨白着脸色端着一碗药前往地下室,却在半道被人拦下了,是连席。连席看着这碗即将扼杀一个小生命的药,深吸了一口气后,道:“给我。”
“可这是老爷……”佣人才起了个头就不敢往下说了,连席的脸色实在可怕,何况老爷得罪不得,少爷也得罪不得,他一个做下人的,自然只能靠边站。
连席接过药,见佣人吓得跪在地上了,便道:“这药,我亲自端给她。”
佣人一听,赶紧把头贴在地上,哎,作孽啊,好好的一件喜事,怎么就这样了?连席走远了后,这个跟了连席父亲几十年的老佣人才挣扎着爬起身,回去复命。得知连席亲手把药端给妲纳后,连席的父亲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的无力的摆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天要作弄人,人如何能抵抗?哎,冤孽啊,冤孽。”
摇摇头,连席的父亲看了一眼老佣人,道:“痕迹都扫干净了吗,可有遗漏?”
“干净了,都干净了,这就干净了。”老佣人说着,掏出一瓶药喝下了下去,这不会致人死亡,只会让人变成哑巴。连席的父亲看着老佣人的举动,无奈一叹,道:“这事决不能走漏风声,连家四面楚歌,断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他们,我日后必会遭到报应,只求别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就好。”
老佣人离开后,连席的父亲走进了书房里的密室,这里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人十分俏皮可爱,叫人一看就喜欢。而她便是连席的生身母亲,那个病逝了的女人,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连席的父亲在救这个挡箭牌之前,从未想过要娶了她,他的心里只有连席母亲一个。可惜,连席的生母是一只凶兽,兽形为烈焰狐,身份之差,叫他们注定不能长相厮守,他也知道自己该断情,却难以自控。
他们一开始只是狩猎者和猎物的关系,阴差阳错之下,却相爱了,年少轻狂时的爱恋总是热烈的。想过未来,却想得不长远,以为可以和整个天下对抗,却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世俗。烈焰狐怀孕了,人和凶兽结合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事,更不曾想到他们会有一个孩子,烈焰狐知道她和爱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这个拥有凶兽血脉的孩子一出生就会备受歧视,便心一狠,带着孩子离开了挚爱的人。
连席的父亲找遍了每寸土地,都没能找到烈焰狐,却意外的捡到了一个高官的女儿。这个女人被人设计陷害,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甚至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当时的他也不知怎么就灵机一动,劝说高官不要把这么残忍的事实告诉给这个可怜的女人,瞒着她,再给她找一个老实人嫁了,日后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太伤。高官感念他的善意,隐瞒了事实,且对他另眼相待,觉得他值得托付。
而他也需要这么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来做戏,就顺势表露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同情,慢慢的挤进这一家子的生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后,他想办法给烈焰狐传出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暗语,烈焰狐一番权衡之下,决定把孩子交给他。毕竟跟着她,孩子要承受的风险更大,野兽丛林的生存法则是非常残酷的,她不认为拥有人类血脉的孩子能够在丛林里生存下去,在人类世界的话,还能有几分生机。
就这样,连席的父亲娶了温婉端庄的妻子,也在婚后不久,设计让妻子知道了她不能生育的真相,在妻子质问的时候,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她,没有孩子他也依然爱她。妻子心地纯良,信了他的话,却为自己不能生育感到愧疚,便想着领养一个孩子,烈焰狐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动的,生下了拥有九条尾巴的连席。为了掩藏连席身上的凶兽血脉,烈焰狐在连席的父亲面前燃烧了灵魂之力。
烈焰狐神魂俱消,灰飞烟灭,却终是保住了连席,连席的父亲忍着悲痛,私下运作一番后,成功的让妻子领养了连席。为了保护连席,维护家族声誉,连席的父亲和岳家联手抹消了连席被收养的痕迹,看在妻子眼里,却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一心一意爱着她。连席的父亲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他愧对烈焰狐,让烈焰狐怀上了不能打掉,打掉即死的孩子,最后还付出了那样的代价。
他也对不起无辜的妻子,为着他的私心,他利用了她的善良,编造了一个谎言,让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成了别人的棋子。他唯一对得起的大概就是后娶的这个小妻子了,起码小妻子是活在真实中的,接触的也是他的真实一面。他以为他对得起的人还有连席,他和烈焰狐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保住连席,连席小时候潜进野兽丛林的事惊到了他,让他不得不毁掉连席的记忆。
更杀了一批人,斩草除根,不让消息有一丝一毫走漏的可能,只为连席安全。
但现在,他却让连席承受了丧子之痛,凶兽血脉不单是妲纳有,连席也有啊,却让妲纳承担了所有罪名,连席直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要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连席以凶兽血脉为耻,不能容许自己有个身为半兽人的孩子,却不知他的孩子注定都是半兽人。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以为烈焰狐封印了连席身上的凶兽血脉就不会有事了,却不知命运难戏弄,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这次的事,可以全都推到妲纳身上,下次的事呢?若不想露出破绽,连席怕是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想到这里,连席的父亲握紧了拳头,花了一辈子的心思来隐瞒这个谎言,值得吗?为了一个谎言,断掉自己儿子延续香火的希望,值得吗,值得吗?
“炎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连席的父亲看着画像上的女孩,低叹道。
“啊……”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惊得连家上下全都抬头去看,不知情的心里只有惊疑,知情的却是心如刀割。连心却在这个时候清醒了过来,摸着脖子上的绷带,艰难的说道:“妈妈,小嫂子怎么样了,你不要怪她,她是被人害的。”
连心的母亲看着女儿的脸,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作孽啊,作孽啊。
好好的一桩喜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的大孙子啊,她的大孙女啊,就这么没了,她舍不得,却劝不了丈夫,何况她也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是什么命运,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舍了。连心见母亲哭得天崩地裂的,一个没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母女俩比赛似的嚎啕大哭,叫守在一边的连赦也有些鼻子发酸了。
连席一身是血的走到书房的时候,连席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密室,坐回了原位。
上下打量了连席一眼,这个鬓角生了白发的中年男人低声道:“解决了吗?”
“孩子已经流掉了。”连席想起他逼迫妲纳喝下堕胎药时,妲纳绝望哀伤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心内就是一阵颤抖,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妲纳是不会原谅他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无法得到她的宽恕。
“娇娇呢?”连席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后,有些焦急的问道,只因烈焰狐和妲纳一样,都是爱情的牺牲品,不同的是烈焰狐甘愿牺牲,妲纳却一无所知,她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连家将她拉近漩涡里,却又狠狠地插了她一刀的,她有理由恨,有理由怨。连席想起那一地的血,握紧拳头,道:“她没事,只是混过去了,医生说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但那碗药药性太烈,会影响生育。”
“她可能,可能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连席的手紧紧握着,手心都被掐出了血。连席的父亲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低叹一声,道:“是连家对不住她,但她不能再待在连家了,待她好一些,就送她走。”
“父亲?”连席满是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记住,你是连家人!”连席的父亲心里也满是苦涩,却狠下心肠训斥道。
连席握紧拳头,死死的看着父亲,半晌,颓然无力的道:“好,我知道了。”
妲纳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她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一个星期了,期间连家人轮着来看她,都劝她振作。妲纳却只觉得虚伪,孩子都被他们弄死了,还来装什么好人?只有连心,连心能得她几分好脸,因为连心什么都不知道,连心待她的心又是真诚无杂质的。所以,她决定利用连心,逃出连家这个牢笼。
连席不想送妲纳走,打算找个地方软禁妲纳,养妲纳一辈子,失去孩子的那一刻瞬间恢复所有记忆且冲破了身上封印的妲纳怎甘心如此?便哄得连心偷来了钥匙,趁着连家人精神松懈的时候逃了,远远的逃了,不曾有过片刻迟疑。
“我以心头血立誓,有朝一日定要回来向你们讨回血债!”妲纳潜进最近的一个野兽丛林前,回过头,看着连家所在的方向,抓伤了心口,滴血为誓。
同一时刻,邢子忽的惊醒,吓得黄佳佳也跟着醒了,见她脸色发白,便道:“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见妲纳被人欺负,血流了一地,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邢子捂着胸口,蹙眉道。
“梦是反的,她现在一定好好的呢。”黄佳佳劝慰道。
“希望吧,她可是凤凰,浴火重生的不死鸟,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邢子点点头,拉着黄佳佳继续睡了,不管未来如何,她的身边都有黄佳佳陪伴。
邢子要求不多,一个知己,一辈子,足够了,至于爱人,哈,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