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家的时候,田所长已经让人把卷宗送过来。失踪女孩叫秦语薇,二十四岁,汉江大学新闻系毕业,是一家杂志社的实习记者,那次的公益活动就是由她组织的,参与者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一行人开着两辆车进入当时新路还没有修成的八里坪村。
根据口供记录,他们先去了八里坪小学,给那里的孩子送去了由社会各界损赠的爱心书包,本来对他们的到来十分冷漠的村民很快改变了看法,纷纷凑到跟前来讲述自己有多么困难,多么需要帮助。原定只有一天的行程在众人的热情下延长到两天,当天晚上他们就住在村委会里,村民们杀鸡炖肉,拿出自家酿的老酒,请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秦语薇不胜酒力,几杯喝下去就昏昏沉沉,被朋友搀扶着先回房间休息,等第二天同伴来叫她时,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床铺也是冰凉的,数次拨打手机都提示无人接听,到最后直接关机。同伴们放心不下,请村民帮忙分散到周围寻找,可一直到日落西山,也没见秦雨薇回来,他们见情况不妙,急忙报警。
警察到来后对现场遗留的线索进行勘察,判定秦语薇失踪的时间应该是在凌晨十二点后,她从后门离开,脚印一直延伸山脚,消失在树林里。村委会的人说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秦语薇后门在哪,就连她的同伴都没有发现,初来乍到的秦语薇又怎么会从哪里离开?
没有人知道在她失踪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警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山寻找,包括村民在内,都没有发现秦语薇的踪影,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警方花了数天时间搜寻都没有结果,当晚在场的人都表示在离席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案子久久悬而未破,到最后在时间流逝中不了了之,连她的家人都似乎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女孩遗忘在这片山林里。
这桩案子有很多疑点,比如秦语薇为什么要半夜离开宿舍,她又是怎么找到后门的,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独自一个人走进后山?根据同伴的描述,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八里坪村,除了出发前在网上查了点资料外,对这个村子一无所知。秦语薇性格活泼,最害怕的就是黑漆漆的地方,他们坚持她不可能自己走进山林,但现场却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脚印,他们给不了答案,警方也找不到线索,最终还是成了解不了的谜团。
“秦语薇既然是汉江市的人,做公益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属于宜城市管辖的八里坪村?”叶间皱眉问道。
“可能这个地方对她有特别的意义。”高志尚猜测道,“我向村里人了解过了,马美静发疯的时间跟秦语薇失踪就相差了二三天,而且她也是在秦语薇失踪的那片林子里被人发现的。”
“这也太巧合了点吧,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余元元支着下巴坐在旁边听他们讲案子,忍不住插话。
“如果秦语薇还在那片林子里,警方应该不会找不到她。”叶间说道。
“也对……”余元元眼珠一转,表情神秘兮兮的,“你们说,祝嫂会不会撞见了秦语薇的鬼魂,所以才被吓疯的?”
“胡说什么呢。”叶间敲了下她的脑门,“别在这里瞎掺和了啊,赶紧做饭去,我们都饿了。”
“我是厨娘啊?”余元元不满地瞪着他,“再说你不也在这瞎掺和吗?”
“我堂堂无所不能侦探所的大老板,坐在这里研究案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叶间仰着头中气十足的说。
“专门给人抓小三的大侦探?”余元元拆起他台子来毫不客气。
“那也是挂了牌的!”叶间敲着桌子抗议。余元元对他吐舌头做鬼脸:“不跟你说了,我去做饭,晚上我们吃腊排骨,可香了呢!”
卷宗上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肖遇暂时把它放在一边,问道:“田所长那边怎么说?”
“李兰头部有外伤,应该是受到重物敲击而死,据初步判断,她的死亡时间跟郑安民属于同一天。田所长现在正在盘问祝庆平,但他不肯配合,坚称自己那天没有到过李子林。”高志尚说道,“郑安民的货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可能这两天就会被拉走。”
那天他们接到余元元的电话,半路折道去找叶间跟马美静,还没来得及去货车地点,肖遇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次到河明镇就是为了郑安民夫妇,你明天到派出所了解一下案件的具体情况,我去一趟货车那里看看有没有线索。”
山里天黑的早,吃过晚饭之后余元元又躲进房间里煲电话粥,叶间洗完澡出来时,看见肖遇坐在阳台上翻看那叠案件资料,暖黄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他俊朗的五官轮廓。叶间搓着头发向他走过去:“下午不是翻完了吗,还看呀?”
“口供里没有提到他们为什么来八里坪。”肖遇把纸张翻了一页,他手指尖夹了一根香烟,烟灰随着动作被弹落到地上。
“要是能找到当时参加活动的人就好了。”叶间想起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孩,就觉得惋惜。
“你来八里坪的事办完了吗?”肖遇抬眼问道。
“还没呢,明天我还得去找一趟张半仙,请他算个合适的日子。”叶间叹气一声,“我是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但是没办法,有些事必须得讲究这个。”
“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之后,我们再离开这里。”肖遇说道。
“诶?你能留这么长时间吗?”叶间算了下,保守估计他还得呆七八天。
“局里有事的话可以让小高先回去。”肖遇站起来说道。
“我怎么感觉你这警察当的挺自由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像谁都不能管你。”叶间上下打量他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要不然你偷偷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警察。”肖遇给了他一个非常标准的答案。
“我们俩都这么熟了,你还瞒我啊!”叶间失望地摇头,撑着护墙向远处看去,今晚月色很好,满天都是闪烁的星光,夜风很凉,驱散了暑热。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叹地说道:“这几天一直山上山下的跑,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所有事情都会有它结束的方式,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追寻它留下的痕迹。”肖遇说道。
“反正我只要跟着你就对了。”叶间像找到组织一样说。
肖遇望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你只需要跟着我。”
叶间一怔,发烫的脸色让他下意识避开:“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他匆匆往房间走,脚步忽然又一顿,转头看着依旧站在阳台上的肖遇,犹豫半晌,才开口说道:“要不然……你也进来睡吧?”大概是觉得这句话太令人遐想,他又补了一句:“你是客人,总不能老让你睡客厅。”
这是叶间小时候睡觉的屋子,房间里只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等躺上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因为两个大男人根本挤不下,就算他整个人都贴到墙上,也难以避免肢体接触。灯已经关了,叶间毫无睡意,侧身对着墙躺的笔直,他听见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息,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山里的夜色很凉,可叶间却浑身发热,僵硬的动都不敢动。肖遇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早点休息吧,有我在这里,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这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叶间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他想回头看一看身后这个人,又怕真的遇上那双眼睛,他无法拒绝,可又不敢接受,因为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应。
-
第二天早上,高志尚吃完早餐后就出门了,余元元见叶间还下楼,奇怪地嘀咕:“阿间今天怎么回事,都这么点了还不起来。”
“他昨晚没睡好。”肖遇淡淡说道,他面前摆着一碗白粥和几个现蒸的包子,都是余元元亲手做的。余元元一口粥还没喝完差点被呛到,咳了两声问:“肖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呀?”
“他本来就是一个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肖遇倒是一脸平静,巧妙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昨天有心情不好吗?”余元元歪着头想了一会,也没找到答案,“不过你说得对,阿间这个人最藏不住事了,明明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却总还是嘴硬。”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叶间从楼梯走下来,故意左顾右盼的说道。余元元一点都不怕,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道:“那不是坏话,是大实话!”
“元元,你越来越过份了啊,回头我就跟奶奶说你欺负我。”叶间在桌边坐下,抓起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表示抗议。
“肖大哥都看出来了呢,你还不肯承认。”有一个同盟在这里,余元元说得底气十足。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见肖遇站起来准备离开,问道:“你现在就要去货车地点?”
肖遇应了一声,叶间呼噜呼噜把粥喝完,抓了个包子在手里就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你不是要去找张半仙吗?”肖遇问道。
“上回早晨去的时候排了好几个人在外面,等晚点再说吧,停放货车的地方还挺远的,你一个人不好找。”叶间向他走去,回头嘱咐余元元,“我们都不在,你把门关好,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