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9岁的那一年,曾在一天之内经历三次生死。”
寇正夕抿了口酒,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没有人一生下来便拥有宠辱不惊的特质,那一定是经历过一些波折,或者遇到过一些人,才会形成后天的个性。寇正夕也不例外,少年时期的他,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与睿智一些,但也不可能像今天这般,可以把所有的情绪深埋心底。直至今时今日,就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清楚儿子何时喜何时悲,更不要说二十年后再相遇的差苹了。
无论是好的情绪,还是坏的情绪,他不表现出来,也不肯讲,话说高考还给划个重点范围呢,可他就让你自己悟去,谁又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三次生死?在一天里……?” 张孝生神色惊异,不由屏住呼吸。
寇正夕不以为意地应声,“今天说起来很轻松,但当时我认为必死无疑,首先遭遇的是,坠机……”
张孝生倒抽一口气,脱口而出,“坠机都没死?你也是命大啊!”
“幸好是直升机。”他莞尔一笑。
之前曾经粗略地提到过,他在19岁的那一年,凭借才华与胆识,深受聂震生的器重,很快为自己争取到一笔投资,而后自研发一款网游,从中获利百万,迅速成为那一年当中,最年轻、最卓越以及最成功的创业者。
然而,在这个社会上,有些人偏偏容不下别人的成功,何况他只是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穷学生。伴随流言蜚语的滋长,他也渐渐质疑这份成功,是侥幸还是真才实学。困扰日渐加剧,折磨得他信心全无,于是他走了,抛下财富与荣耀离开中国。
他选择流浪,沉淀,放开眼界,重新开始。
…………
寇正夕在一边打工,一边走世界的过程中,他会观察不同生长环境下的人群,小到孩子们之间的对话,大到区域性的政治观点,文化背景了解得越多,他的心智也会越开阔。在那一年里,他虽然吃不好睡不好,甚至有时会露宿街头,但是为日后成立的“最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发展方向。
不过,身无分文闯世界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一路上,他在打工的途中遇到过黑心老板,碰上过抢劫的,还险些被出没在唐人街里的恶势力绑去当牛郎。所幸有惊无险全身而退,直到他把最后一站的行程定在中东迪拜,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开端。
众所周知,中东的标签是石油和沙漠,准确来说,是一望无垠的大荒漠。酷热炎炎,他在公路旁等待许久,终于拦下一辆大货车。驾驶员是一位胡须全白的老年人。老者操着不算流利的英语,与寇正夕热情交谈。老者友善又灿烂的笑容使得他放松警惕。然而,当他喝下老者主动送上来的饮料,便不省人事了。等他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道旁,证件与财物已被洗劫一空。四周除了漆黑就是无边无际的孤冷,完全失去方向。
他虽是初次靠近沙漠,但是了解沙漠周边的情况,想求救也是找不到半个活人的,所以,他不得不到联想到客死异乡的问题。然而,此刻的凶险与无助,在与坠机相比之下,真的又不算什么了……
是幸运也是不幸,他竟然以百分之一的生存机会,遇到路径此地中东王子ala。通过ala的介绍,他才知道目前所处的位置叫做“死亡峡谷”,与他要去的迪拜背道而驰,并且相距迪拜长达300多公里。ala似乎很同情他的遭遇,答应驾驶私人飞机,送他去迪拜。在中东,私人飞机价值是全球的三倍。私人飞机每年从中东飞往欧洲的航班过万次,它已经成为富豪们普遍的代步工具。但是ala没有告诉他,他的私用飞行执照昨天刚拿到手,正不知道往哪飞,就遇到一个“勇敢”的同行者。
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说法,中东王子手潮得厉害……
过程就不必细说了,总之这人啊要是点背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儿,就在第二天的飞行途中,他们遭遇到罕见的大风暴。ala唯有选择紧急迫降,紧张加上缺乏经验,所以在降落的过程中,螺旋桨不慎打到山体!眼瞅着飞机直线坠落,落地无疑会爆炸,两人只能冒着生命危险,纵身跃出机舱。幸好坠落的方位是沙漠,否则撞不死也会摔死他们。
张孝生瞠目结舌,“我的亲娘啊……你这小子真够倒霉的。”
“活是活下来了,但是我们都受了伤,通讯设备又全部失灵,我们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是会死在这片沙漠里。” 寇正夕下意识地交叉十指,那是一段恐怖的经历,毕生难忘。
不过也是这段经历,使得他看淡一切。任何东西都没有生命重要,当一个人可以为了生命,毫不犹豫地放弃身外之物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思想境界就变了。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带给他的冲击力与震撼力,什么舆论,什么压力,什么财富,都不再是他在乎的问题。
没有食物和水,头顶是炙热的烈日,脚下是滚烫的沙粒,四周没有一块可以躲避酷热的绿茵,他们仿佛两只被关进狮笼的活兔。那种只能等死的绝望,较比飞机爆炸更要难捱数十倍。很快,他们不可避免地脱水了,双双瘫倒在高温的沙地上,深刻体会着身体被烈日烹炸的痛苦。十八层地狱里刑法,也不过如此吧?
ala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寇正夕却在用仅存不多的力气,写遗书……
张孝生不解地问,“沙漠里风暴时有发生,风一吹就给你们的尸体全埋了,写遗书给谁看啊?!”
“ala也这样问我,但是除了等死,我们还能做什么?我在口袋里摸到笔记本和笔,其实也不算遗书,只是我嫌等死的过程太漫长,所以写点东西打发时间。” 寇正夕的语气总是冷静的吓人。
张孝生眼前一亮,“这段太精彩了!我一直坚信,没有人不怕死,只是有些人为了责任或者其他只能舍弃宝贵的生命。在面临生死的时候,ala的反应实属正常,而你果然是一个另类物种,你在临死前到底写了啥?”
——是一封写给未来妻子的情书。
对于一个19岁的少年而言,在拥有过荣誉、财富,转身又濒临死亡的这一刻,或许唯一的遗憾,是不曾遇到爱情。
他在脑海中勾勒着未来妻子的轮廓,想象着她会是怎样一个女孩儿?……应该很开朗很爱笑,与他的个性互补吧?
“说话啊,到底写了什么?” 张孝生追问。
“忘记了。”
“忘了?!你少骗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记得很清楚!”
寇正夕悠悠地看向他,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阴沉地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跳过去继续讲,要么到此为止。”
啊,这小子的眼睛会说话,目光好有威慑力!好,真好,好有魅力的男人!太适合做他新戏的男主角了……张孝生不自觉地打个冷颤,真的不敢再纠缠,做个请的手势,请他继续讲。
“再后来,就是我与ala建立深厚友谊的过程。我们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遇到越野车队。” 寇正夕揉了揉额头,烦躁地说,“不过……又是戏剧化的福祸相依,领队是一个好色的美国女人,她说可以救我们,但条件是让我陪她一晚。”
张孝生怔了怔,蓦地笑出声,“行啊小子,艳福不浅!”
“什么跟什么?我没答应她,所以她真的把我们丢在沙漠中弃之不理。”
“额?真这么绝情?然后呢?”
“我们遇到了响尾蛇……”
响尾蛇是一种管牙类毒蛇,毒性极强,尾部的尾环每秒钟可以摆动40~60次,那种声响极为可怖,仿佛索命的招魂曲。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咬到就是死。
致命的凶险接踵而来,他们似乎是麻木了,又似乎是认命了,不约而同地放弃挣扎的机会。死亡的气息渐渐逼近,寇正夕的眼中已然没了恐惧,他想起爷爷在过世前对他说过的一段话——爷爷说,正夕,也许有那么一个时候,你会感到非常绝望,觉得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从而导致你丧失奋斗的力量。在这个时候你要告诉自己,你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都会成为别人夺不走的财富,它们会变成光,照亮你未来的路。
渐渐地,他的眼中释放出坚毅的光芒。是的,如果他这一次可以活下来,他相信自己在日后可以顶住任何压力,甚至是坚不可摧。只要活着,活下来,他便有力气创造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儿,他脱下了衬衫,同时抓起了一块石头。
不待ala从颓败中回过神,寇正夕已然恢复冷静,他测好蛇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继而果断地抛出手中的衬衫!当衬衫盖住蛇头的一瞬间,他高举石块,稳准狠地砸中蛇头。一招毙命,他们安全了。
许多时候,胜与负之间,只看谁能率先消除内心的恐惧。
ala瞪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看脑袋被砸成稀巴烂的响尾蛇,又看看斯文清瘦的寇正夕,忍不住重复,天啊,天啊……天啊,你果真不要命了!
“恰恰相反,我就是为了活才要拼一拼。蛇血没毒,正好用来恢复体力,还有蛇肉,我们运气不错……” 寇正夕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摒弃性格中懦弱与不自信的那一部分,助他日后成为同行眼中无懈可击的劲敌。
…………
机舱里依然静谧昏暗,寇正夕垂下黯然的眸,时隔八年,当他认为已经给自己铸造一身金刚铠甲的时候,却再一次选择逃避现实……如果,如果他没有遇到差苹,没有对她无计可施,往事就不会重演,他依然是那个没有弱点的精明商人。
他是不是……被打回原形了?
张孝生见他陷入静默,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乱晃,“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后来怎么着了?你们是怎么离开沙漠的?”
“越野队返回来救了我们,就这样。”
“就这样?”张孝生挑眉。
寇正夕对这个陌生人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他累了,倚上椅背,闭目养神。
故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都说了是好色的女人,岂能放过可口的小鲜肉。女领队把寇正夕拽上车,趁他还没有反抗能力,对他毛手毛脚肆意挑/逗。寇正夕确实没有气力推开女色魔,衬衫都被那个饥渴的女人扯烂了,那女人还想强吻他,他在一怒之下咬破了女色魔的嘴唇,这才让那女人稍作安静。……ala其实不理解寇正夕的行为,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性感的大美女啊,有必要宁死不从吗?最终,ala使出浑身解数,主动献身,这才保住寇正夕的处/男之身……
ala风流惯了压根不当回事儿,但是寇正夕觉得欠他一个大人情。所以日后只要ala需要他的帮助,他都会竭尽所能。ala也觉得亏欠寇正夕,如果换一个人驾驶飞机,也许螺旋桨不会撞上山体。
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寇正夕本就是一个沉稳冷静的人,所以不可能像聂哲云与夏冬天那样“嬉笑打闹”,但是无论他与ala谁遇到麻烦,尤其是商业与金钱上的麻烦,绝不会向对方说出一个“不”字。他们算是一对,为对方着想的商业伙伴。这种关系在商圈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寇正夕很羡慕ala的个性,我行我素,诙谐幽默。
张孝生伸个懒腰,说,“记住,你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苹果打电话报平安。……男人嘛,主动一点准没错,听见没有?”
寇正夕瞥开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