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主仆二人正在樱花台里说话,窗外就是一阵电闪雷鸣,曼斯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你看,近日逍遥城里真是是非多,这天说变就变,看来真的是好景不长了吧。”说完关上了窗户。
自从海日小王子戛纳儿突然病逝,良之公主又一病不起,贵妃娘娘不得不在床前照顾,可怜她先是白发人送走惠之,现在又没了外孙,眼前良之又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短短几日,她的头发全白了。偶尔,鹿夫人会来姿生阁坐坐,陪她煎上几服药,两人都身处丧女之痛中,同病相怜,自然惺惺相惜,况两人素来交情就好,此时更是最能了解对方。
良之躺在床上,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说起话来很是吃力,她枕边放着给戛纳儿做的小衣服和小鞋子,二十七岁的良之,已然是少妇了,现在更添了几分憔悴,她小声对她母亲说道:“母妃,我恐怕是要不行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惠妃娘娘已经泣不成声,鹿夫人也成了泪人,惠妃拉住女儿的手,哭着说:“良儿,对不起,都是娘的错,如果我再勇敢一点,你和惠儿都不会有事的,都是我的错。”良之安慰她母亲道:“母妃,我和惠儿都不怪你,我们是王的女儿,这都是命,还好我临死前还能见到母妃,我死而无憾了。”于是她又极力拉住鹿夫人的手道:“夫人,我走后拜托您照顾好我母妃。”
鹿夫人听了很是心酸,她强忍住泪水,勉强笑道:“傻孩子,我可是药王的女儿,我们家的药没有治不好得病,你安心养着就是了。”
良之说道:“夫人,我这不是身体的病,是心病,无药可救。”鹿夫人听了觉得更加心酸。
惠妃说道:“良儿,你要挺住,你舅舅马上就回来了。”
“舅舅,舅舅~”她眼睛的光渐渐散去:“良儿好~想~你啊!”终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姿生阁的大门上,仿佛是在等着她舅舅惠忠的到来,可是很可惜,她没能等到舅舅的到来。从今天起,逍遥城里最善良的一朵花儿凋谢了。姿生阁里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此时已是深秋了,凉风袭来,窗外一阵风铃清脆的声音,那还是三月三日,惠之为其长姐良之系在葡萄架上的生日礼物呢。
可是,让惠妃更为打击的是,她的兄长,在中秋节刚参加完小外甥女的葬礼,之后才一个月光景就赶来参加另一个外甥女的葬礼,刚走出燕子关,就被北狄杀手刺杀在南锣鼓道,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回到逍遥城里。开国大将就这样死在关外,听说就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此消息一出,瞬间震惊了整个逍遥城,逍遥王也是深受打击,曾经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从此以后阴阳两隔,这逍遥王的半壁江山都是他的,可他却没有享受过一天,为了惠妃,为了逍遥王,他甚至没有成家,良之和惠之就是他的孩子。
逍遥王的长公主没了,照例还是百合花式的葬礼,逍遥王将惠忠的墓也修在了万俟家族的陵园里,是把惠忠当做家人看待,但遗憾的是,惠忠的尸体始终没有回到逍遥城。
良之下葬的那一天,曼斯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她没能参加惠之的葬礼,但这次她也带着缅怀惠之的心情而去。她看到良之被画着很精致的妆容,躺在百合花从里,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沉重。
她在给几位公主王子上的最后一节课上留给他们的作业:给一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其实这些信,曼斯都看过。
良之公主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但求与儿再相见,来生拒生帝王家。
楚太子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与阿兰再续前缘,有情人双宿双栖。
巨子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一朝剑在手,谁人不识君。
泰斗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得画上良人,娶先生为妻。
美之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嫁做江南妻,从此长相依。
惠之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里面:常驻姿生阁,永享天伦乐。
可是现在,似乎所有公主的愿望都未能实现,曼斯默默掏出良之与惠之写的信,对惠妃说道:“娘娘,请节哀,这是两位公主写给自己的信,我想应该把它们交给你来保管。”说完,她双手递给惠妃,惠妃哭得泪眼婆娑,她接过那两封信,说道:“这是他们自己写给自己的信,我自然也不能打开来看的,我尊重她们的隐私。”说完,她将两封信轻轻放入火盆中,那两封信遇火瞬间燃起,两三秒钟即化为灰烬。
在经历了女儿与哥哥双亡的噩耗后,惠妃决定向逍遥王发出了请求,这个请求一出,就震惊了大家,自然也遭到逍遥王的拒绝。原来,惠妃请求逍遥王让她入清心观为尼。逍遥王哪里肯让惠妃从此出家,而惠妃在世间已毫无牵挂,身边最重要的亲人都离他而去,她一心只想吃斋念佛,清心寡欲。因此,此心已决。
鹿夫人来向逍遥王来请辞了,她对逍遥王说道:“素衿自从灵儿过世后一直都萎靡不振,幸好还有惠妃娘娘相互扶持,我入宫八年以来都承蒙惠妃娘娘关照,现在我膝下已无小女,身旁也没了娘娘,整日里很是孤单,前日娘家里来消息说家父身体抱恙,药庄生意无人打理,正好我之前随家父经营药庄生意,现在特来向王上请辞,请王上将素衿再次降为平民,恩准我回家赡养父亲。”
逍遥王一听很是伤心,他说道:“难道你们都要离本王而去吗?先是羽兮,她跟了本王三十年,现在说走就走了,你也在这宫里住了七八年了吧?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了?对本王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鹿夫人哭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王上,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他临终前没有人陪伴,请王上成全素衿吧!”鹿夫人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逍遥王被她这么一跪给吓着了,感觉到她心意已决,就像惠妃临走时的决心一样,终于,他流下了男儿泪,他身体晃晃悠悠地走到鹿夫人身边,扶她起来说道:“快起来,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会拦着你,你我夫妻一场,并不是没有感情,你还年轻,本王也不想耽误你,本王会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无论何时你想再回来都可以,逍遥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鹿鸣馆永远为你留着。”
鹿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多谢王上成全,我虽然在宫里时间最短,但我们母女一直深受王上宠爱,素衿着实感激不尽,王上永远都是素衿最敬仰的人。”
逍遥王听后哈哈哈地苦笑了三声,说道:“最敬仰的人,好啊,那么,如果本王死了,记得回来参加本王的葬礼。”鹿夫人听了眼泪流下了,她说:“王上,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您不会死的。”逍遥王笑道:“本王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自从做了王就再也身不由己了,高处不胜寒啊。只是越来越害怕,临死前没有人陪伴。”
鹿夫人看着他,忽然觉得逍遥王老了,有点可怜,她最后给了他一个拥抱,说道:“王上,请保重身体。”逍遥王最后一次将她揽入怀里,抚摸她的长发,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越老越孤单,良儿,惠儿和灵儿都走了,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宁愿代替她们去死。”鹿夫人见逍遥王那么伤心,忙安慰他道:“王上,请您不要这么说,我想,她们作为您的女儿,一定会很高兴的。请您不要再自责了。”
逍遥王问道:“会吗?灵儿去世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恨我吗?”
鹿夫人被他问住,只是轻轻地说道:“她们都是被上天选中的女儿,人各有命,天意难违,王上,素衿这就去了。”说完,她转身离去,只留下逍遥王一个人在乾坤宫里。
惠妃走了,鹿夫人也离开了,整个后宫变得凄凉无比,美之自从那次病后,就一直留在了宫里,现在宫里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她也感到很是伤心。她许久未回卓公府,也许久未见卓江南,这次美之的葬礼,他都没能来参加,美之心中全都是失落与失望,今日她来静安宫找她母亲,她母亲正一人躺在床上养神,此时的美之早已不像之前的美之那么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了,倒是多出了几分端庄,她轻轻走到千代王后床前,轻轻为她母亲揉捏双腿,千代王后换换睁开眼睛,笑了笑道:“还是美儿最懂我,真是母后的贴心小棉袄。”
“母亲”美之轻轻唤她母亲,平日里她都是喊她“母后”,千代王后觉得她有什么事情要说,便问她道:“怎么,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美之轻轻地回答道:“我想,回卓公府去。”
千代王后坐起身来,她摸了摸美之的脸道:“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关心你,母后都已经决定下旨撤回你和她的婚事,再重新帮你找个好人家呢!你放心孩子,以后不会有人再敢负你!”
“不是的,母后!”美之突然哭起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我知道,这都是命,姐妹们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如果,如果当时远嫁的不是惠儿她就不会死,原本死的应该是我不对吗?要不是这样,良姐姐也不会深受那么多重打击,最后抑郁而亡,惠妃娘娘也不会剃度出家。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该死的是我啊!”
“混账!”千代王后第一次骂她:“以后不许你再说死字,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楚哥哥也是,他是天子,就是王,没有谁能抢走他的王位,我千代窈儿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你安心地活着,你不欠任何人,那个卓江南,我不会放过他的。”
美之擦了擦眼泪说道:“母后,请您允许我再最后回卓公府一次吧,就算做最后的诀别。”
千代王后说道:“既然你们夫妻一场,虽然名不副实,但也是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抬着嫁出去的,你回去和她做最后的告别吧!”美之答应着转身欲走出静安宫,可似有什么心事,她转过身来轻轻问了一句道:“母后,您在和父亲结婚前有过喜欢的人吗?为什么能忍受父王有那么多女人?”
千代王后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我也是被命运选中的女人,总之你记住,此次和他告别后,就再也不要见,也不要贱。”
美之听了她母亲的话,微微点头,掀开珠帘之后便走出了静安宫,千代王后看着美之转身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预:第五十九章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