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挟持着谢景翕,顾昀跟侯爷各执一边,呈三角之势。
顾恒哼笑,“父亲,你不是不插手的吗,这又算怎么个意思呢?”
“顾恒,争权夺位不是靠挟持妇孺取胜的,我再不插手,你就要酿祸事了。”侯爷站在二子中间,原本是不打算插手,争斗始终是争斗,迟早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但是这样极端的不择手段,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你先把你大嫂放开。”
“父亲说让我放开,当初难道不是您默认协助我留下她的吗,怎么大哥一来,你便只等着做好人呢?”
侯爷眉头紧蹙,顾恒的谋划他一直都清楚,顾昀的心思他更加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装聋作哑,放任两兄弟争权。他承认他是偏向顾昀,但是顾昀的心里没有侯府,晋王登位,侯府迟早要亡,是以侯爷为了些许私心,才默许顾恒扣留谢景翕,只没想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而已。
但夺位这种事,一半靠人力,一半看天意,天意所向,必定不会是倒行逆施之辈,顾恒如此,只会走向深渊回不了头,侯爷亦不忍心看他如此,试图拉他一把而已。
“既然你大哥已经站在这,男人之间如何解决皆可,你大嫂已经重伤,你难道真打算眼睁睁看着她丢了性命吗!”
侯爷声音冷硬,顾恒放在脖颈上的手指一紧,谢景翕难过的皱起眉,她对于身上的伤已然麻木,一心只念着那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火药,“父亲,侯府埋了火药,你还是先劝大家离开吧。”
谢景翕看着顾昀,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顾昀眼睛里燃着挥之不灭的火焰,死死盯着顾恒扼制她的手,大概是听不进去大局大义的话。
“大哥,来了半天了,怎么一言不发呢,我知道你功夫了得,可能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依着你的处事风格,大概根本不会顾忌我手里的人质,为什么不冒险试一试呢,说不定我根本无力招驾,阿翕会安然回到你身边呢?”顾恒说着蛊惑人心的话,“对你来说,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个局,杀了我,带走阿翕,剩下的人反正不在你的眼里,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命数,你还犹豫什么呢?”
顾昀始终盯着他不发一言,气氛几欲凝固,他的确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顾恒带走阿翕,可现在的顾昀惧怕冒险,因为那个人是阿翕,他甚至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开始恨眼下的自己。
“埋了火药啊。”顾昀开口,“炸一个侯府多没劲啊,你怎么不在京城周围埋呢,大家都一起灰飞烟灭不是更好,顾恒,你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股狠劲,想要赢,远着呢。”
顾恒刺激顾昀不成反被将了一军,脸面上动了气,手上越发见了力,“瞧见了吗父亲,争权夺位哪有手软的道理,便是您当年,还不是利用了你的女人,还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扶植了一个废人上位,都是您教出来的儿子,谁又比谁好到哪去,您可别忘了,这天下落入晋王手里,侯府可就不复存在了,你当年好容易抢来的家业,就这么甘心看着它消亡落败么?”
侯爷沉吟,没有否认亦没有解释,“可是顾恒,如今的废太子,已经没有复起的可能,更没有执掌天下的命数,而你所做的,并没有给侯府带来任何光明的前景,事到如今,侯府如何我已经看淡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无辜之人殒命,收手吧顾恒。”
顾恒身体紧绷,不知是被侯爷说中了痛处,还是良心发现有所挣扎,掐着谢景翕的手不自觉放松,石氏察觉到他的动容,厉声道:“顾恒,你还跟他们废什么话,你以为你现在收手,顾昀便能放过你吗,有这个女人在手,他根本不敢动,我们先想办法撤出去再说!”
“顾,顾恒……”谢景翕轻声唤他,“为什么不做回以前的那个顾恒呢?”
顾恒身体一怔,眼睛一瞬间酸楚起来,阿翕的眼里原来是有过他的吗,以前的顾恒,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顾恒情不自禁的想,侯府初见的时候,他胸怀抱负,意气风发,莫名的就被那个小心翼翼,却又单纯美好的姑娘吸引,那个时候她的眼中,大概是有他的存在的。
可什么时候这一切就变了呢,顾恒对此十分模糊,似乎就是在不知不觉间便被命运扭转了一切,他开始不择手段,她开始恨他,他们之间再也不复从前。
顾恒的表情变的迷茫起来,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又为何要如此,眼前的每一张脸都变的不知所谓。
石氏见其心神大动,已然指望不上,掏出身上藏的火铳对准了谢景翕,打算放弃这两人,然就在她掏出火铳的一瞬间,顾昀伺机而动。
时间在那一刻显得格外漫长,石氏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震碎人心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顾昀飞扑而至,跟出膛的弹丸争夺生杀大权,而顾恒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翻身挡在谢景翕身前,如同灵魂被神左右,亦或者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的答案,回答她的答案。
“大哥小心!”
顾莞不知站在何处,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原本就要定格的画面再次翻涌,已经倒地多时的废太子,鬼使神差的站起来,狞笑着再次叩响扳机,目标却是顾昀。
顾昀丝毫不为所动,依着原本的念头,固执的伸手拉住谢景翕,固执的把她攥在怀里,悬了多日的心,才算是重新归位,至于其他的,一丝一毫都不在他眼里。
两枪均无虚发,命中俩人,四人倒地。
最后关头是邹灵拼了命站起来,将废太子跟石氏毙命,而顾恒跟侯爷各自替代了心中的执念倒下,心甘情愿。
谢景翕埋在顾昀的怀里,含着眼泪看向倒在地上的顾恒跟侯爷,她承认方才有左右顾恒的念头,但最终目的并非想要如此,亦承认一度非常埋怨侯爷,而在这一刻,所有的恩怨与纠缠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过往,这只是一场兄弟父子争斗消亡的悲剧。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悲剧呢,为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就结束呢?
“父亲!二哥!”顾莞心中原本就无足轻重的恨意轰然倒塌,悲伤的哭了起来。
侯府的这场闹剧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废太子一党彻底失势,但是邹远还没有拿下,还有更艰难的仗要打。
邹灵环顾四周,早已不见邹氏的身影,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忙催促着大家离开,“快,这里不是停留的地方,大家赶紧撤退,侯府的火药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顾昀抱起谢景翕,先一步往外走,“顾莞,快喊赵章他们撤走,要哭回家哭!”
顾莞正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猛然被她心比别人冷三分的大哥吆喝,想起眼下的处境由不得她懊恼后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犹豫着怎么把顾恒跟侯爷背出去。
“三姑娘,现在不能再犹豫了,得快些出去才行。”赵章过来跟她汇合,“至于侯爷他们……”赵章话到嘴边没忍心说出口,想着要不要干脆把她打晕了带走比较好。
就在此时,赵官家噗通一声跪倒在侯爷面前,跟顾莞说道,“三姑娘,侯爷与我说过,他不打算再出去了,如果侯府注定不复存在,他便跟侯府一起存亡,所以您还是顾着自个儿先逃出去要紧,还有一句话是给您的,侯爷他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四少爷的替代品,三姑娘您是他唯一的,让他骄傲的女儿。”
顾莞吞下去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赵官家继续道:“我承蒙侯爷抬爱,当了半辈子侯府管事,最后关头,理应还是由我来守护,之前迫不得已让大少奶奶受了罪,就当是偿还弥补吧。”
赵官家俯身给顾莞磕了个头,把侯爷跟顾恒放平在地上,然后冲在他们前面,替他们挡着负隅顽抗的秦王一党。
赵章把个哭的找不着北的顾莞强行拖走,一行人快速往外撤离,邹灵的预感变为现实,邹氏真的引爆了埋在侯府外的火药,火药在一瞬间燃爆,不止侯府,整个京城都为之一振,不知要连累波及多少人家。
顾昀等人狼狈逃出,也就堪堪避过了最危险的距离,实在不得不佩服顾恒邹氏的狠心,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大概都没想过善终,百年侯府付诸一炬,阴暗的欲望,凄惨的人生,都不敌一场大火来的轰轰烈烈。
随着安奉候府的覆灭,废太子一党彻底成为过往,然京城的争夺战还在继续,晋王以及秦王,终要决出一个天意来。
秦王余孽倾巢而动,兵力远多过晋王,可以预见的是,如无外援,这将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对抗,而作为主战场的京城,随时都面临着成为废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