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说完,朝堂上一时没人接话。在左与韦处章几人同桌的韩滉看在眼里,暗自叹了一声。作为一个老臣,他当然知道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安静只是暂时的,大家见李适并未应杨炎的话,许多人起开始起心思了。一个身材较高、长得很文秀的年青文官抢到发言权:
“臣李吉甫弹劾卢杞、杨炎二人。他们为相时,正处于我大唐艰难内乱之时。卫州并未与外界断绝联系,他们做过什么?全国政事十有八九皆出自地方管理,军资统筹等等有岭南郡王、陈王等负责调派。军事上有洛阳郡王、汾阳郡王等人在负责。
他们偏安卫州,整天不知为国出力,还在背后算计洛阳郡王。无论于德于功,皆不配为相,臣请皇上罢了他们相位,让有德有能者居之。”
这个叫李吉甫的话,完全说到李适的心坎上,说得让一些想标新立异的攻击政客纷纷闭嘴。李适的确对卢杞二人很不满,在卫州这二人几乎是可有可无。军事有何浩然,政事大半靠地方官府、和一些在外的大臣。要不是洛阳被围,卫州起的作用还没洛阳大。
杨炎被李吉甫说得额头直冒汗,终于忍不住朝李适跪下:
“皇上,卫州地势偏僻,几条主路又被敌军切断。臣不敢居功,臣等在卫州治理,河北几地能快速稳定下来、洛阳郡王的军资、钱粮等等,这些事大家有目共睹。说我们在背后算计洛阳郡王?莫非要让朝堂变成一言堂才好?不同的意见总要说出来。我们有什么疑问,皆是当着皇上、百官的面说出,臣认为并无不对。”
“河北能快速稳定,大半是洛阳郡王的功劳。你们负责的那些,随便找个人都能做好。”李吉甫说得十分大声,许多人都能看出他鄙视的眼神:
“朝堂变成一言堂的确不好,但无理取闹就好了?在背后给洛阳郡王泼脏水、指使人污蔑洛阳郡王就好了?宰相是皇上治理天下的左右手,你们无能就算了,将大半心思花在算计忠臣良将上。长安才收复,你们又开始安排自己人争权夺利,大搞党派之争,早晚必成我大唐的罪人。”
“你?”卢杞也忍不住了,气得浑身发抖。李吉甫年青、现在不过才从六品,他以前连正眼也不会瞧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人物,口才居然如此犀利。他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出声对抗:
“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说八道,你这是在污蔑朝中大臣。皇上,万不可纵容这种人,否则谁还有心思处理政事?臣请皇上将此小人下牢问罪。”
朝堂因李吉甫而热闹起来,一些冷眼旁观者也觉得有意思。原本在审理卢向芝,现在变成了卢杞和杨炎的批斗大会。事情朝想的这方面发展,李适心里很满意,挥了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卢杞杨炎起来:
“李爱卿,有些话不能乱说,说了就得负责任。你说的给浩然泼脏水、污蔑之类的暂时不说。说两相安排自己人争权夺利、大搞党派之争。此言大可影响我大唐安定,小可令群臣不和,你为何会如此说?”
李吉甫以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脑袋绝不比卢杞杨炎差。现在正是年青气盛,为了出头,根本没有半分忌讳。他看了眼一侧发呆的裴延龄,质问卢杞二人:
“裴延龄裴大人是你们二人推荐的吧?他在卫州摔下马,回到京城后,在家修养不到一月就好了。病是装不出来的,有太医为他治疗。下官对他的病很有兴趣,只是下官人微言轻,没调查的权利。他前天上朝,昨天你们提出让他当京城府尹。他才离开卫州,你们又提卢向芝卢大人当卫州剌史?其它的就不一一说了,两位相爷,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不是安排自己人争权夺利是什么?”
李适呆了呆,他一直没注意这些事。因为对方安排得太好,简直是顺理成章。轻松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瞪了眼卢杞两人。
“传当日为裴爱卿负责检查的太医。”
一些官员吓得不敢哼声,李适这样做,分明是相信李吉甫的话。身为当事人的卢杞不敢阻止,杨炎苍白解释:
“为朝廷举荐人才,岂能看对方是谁?李吉甫,你才是真正的小人。”
杨炎口中的小人李吉甫笑了笑,给李适总结:
“皇上,此事不难查证,卢向芝卢大人已经认了自己的罪,但没说出幕后之人。谁都知道卢大人是卢相的族弟,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用调查。两位宰相先是举荐裴大人任卫州剌史,一跤摔到京城来腾出地方。又举荐卢大人为卫州刺史,将大病初愈的裴大人提名为京城府尹。就算卢大人不供任何人出来,其罪已明。”
李吉甫的表现让李适十分惊讶,李适已打定主意,就算李吉甫说的有误,非但不会治对方的罪,以后还要重用他。
卢杨一党的人知道些内幕,没人敢出来说话。冷场一会,一个中年太医上殿。
此时的裴延龄被吓傻了,他的表现被李适看在眼里,包括卢杞杨炎等人脸上的一点恐慌。几乎不用证实,他已经相信李吉甫的话。
“江爱卿,你当日为裴爱卿治病,将诊断的结果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准有半点掺假。”
这个姓江的太医根本不知道召他来有什么事,作为在京城太医署混的人,眼色还是有。沉重的空气压得他不敢乱看,连李适也不敢看,盯着御桌回答:
“根据下官的诊断,裴大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长途跋涉,在马车中坐久,经络不通、气血有些不顺畅。”
“皇上,臣冤枉啊!”裴延龄被江太医的诊断词吓得清醒过来,几步窜到中间双膝着地,动作十分敏捷:
“臣在卫州几个大夫那里求了些药,一路吃到长安,病已经好了大半。江太医检查时,臣、臣已无大碍。”
“啪”一声惊心大响,李适气得从龙椅上站起来。还算比他老爹李豫克制,没用东西砸人。
“你们一个个都将朕当成傻瓜,身为朝中大臣,一个个知法犯法,难道以为朕真不敢定你们的欺君之罪?朕最后问一次,谁要是不老实回答。朕就算背上骂名,也要让你们知道欺君的后果。”
欺君之罪在唐宋几乎没实施过,按律法来说,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罪太大了。唐宋虽也有昏君,但没出现过暴君。
所以欺君之罪是名存实亡,主要作用是用于警示人。对于这些重臣老油条,根本不担心欺君之罪会降临在他们头上。现在怕了,李适被气得脸色发紫。
卢杞、杨炎迅速跪下。一些官员还好是坐在回风炉边,要是像以前那样站着,保证他们会双膝发软跪下。
知道李适有意要将他们拉下马,事已至此,卢杞已经放弃争辩。一脸失落,将头叩在地上:
“臣无德无能,有负皇上。”
简简单单几个字,将他们的罪全部概括进去。可能这几个字概括性太强,杨炎照搬过来:
“臣无德无能,有负皇上。”
很快包括卢向芝、裴延龄纷纷照本宣科。李适对自己的领导班子很不满,和李吉甫说的那样,卫州朝廷没发挥多大作用。他希望将卢杞两人踢开,换另外的人上来,所以将最钟意的宰相人选召回。
换相并不是说换就换,总要有些由头。此时李适的愿望达成,但他高兴不起来。看着两个左膀右臂,他没有做绝。
“卢杞有负百姓之望,有负朕恩,贬为定州播县县令。杨炎年迈昏庸,心胸狭隘,贬为沧州清溪县县丞。裴延龄秉性奸滑,不配为官,罢官为民。卢向芝污蔑朝廷重臣,唆使李怀光谋反,其罪难恕。念其在潞州任上有些功劳,流放岭南。”
“多谢皇上开恩,”四个跪在地上之人,只有裴延龄没谢李适。要说罪,他自认比卢杞杨炎要轻得多,不但被罢官,还得一个
“秉性奸滑”的御封?这和其他人封的完全不一样,他将会永远背着这个封号,到死也难瞑目。
卢杞和杨炎能保住功名,心里很高兴。李适没有深究,他们以前提拔的人还在。他们并不是没才,下去管一个县,只要干好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起来。但他们都不是最高兴,最高兴的要算卢向芝。
卢向芝犯了那么大的罪,还好李适想到他在潞州的功劳,只判了个流放,连抄家也没有。
大唐正副宰相,在百官的见证下倒台,李适当即下令:
“韩滉韩爱卿有宰相之才、更有识人之智,为我大唐为中书令。颜頵颜爱卿才德兼备、忠厚有加,迁为门下省长官侍中。望两位爱卿上任后,能保持本心,为我大唐尽心尽力。李吉甫李爱卿不畏官贵、智慧才思皆为难得,迁为监察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