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处,因为叛军和西夏军的到来,几十万大军压境,开封城中亦是大乱,百姓们皆乱成一团。加上麒麟社的内应趁机散布谣言,搞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早就收拾好了细软,闻风而逃,往日热闹的大街空荡荡一片,鲜有人在。各大歌坊、酒楼全都闭门歇业,再不复往日繁荣之景。
而国子监如今也是大乱。所有的学子都无心课业,大家成日坐在一起,议论局势。
这一日,往日总是朗朗读书声的国子监内如今人声鼎沸,所有学子们围坐在一起,说起如今开封城大乱,柴王爷带领的五十万叛军即将兵临城下。
“听我爹说,如今朝中亦是大乱,皇上都急得不行了。天天召群臣上朝商议呢。”一位学子忧心忡忡道:“你们说这叛军要是真来了……咱们可怎么办呀。”
另一位学子也道:“现在国子监里的老师都无心授课了。你瞧瞧,国子监里现在有多少人啊。”
高惠连是麒麟社的人,他坐在人群之中,在大家商议之时,趁机说:“我听说那叛军和西夏加起来足足有五十万大军呢!若他们都冲进来,那开封城一定守不住了。我们还是趁机逃出城吧。不然到时候想逃都来不及。”
“可我们的家业都在京城啊……”一位学子犹豫地抬起头,纠结道:“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嘿。”另一位学子无语地拍了拍他:“这种时候家业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呀。守着你家那点家业,有命挣没命花。”
高惠连又说:“我听说啊,城中许多大户人家早就收拾着细软连夜出城了。再不逃,我们难道要留在这儿等死吗。等那叛军来了,一切都晚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逃吧!”国子监学子们说着,顿时一哄而散,唤来自己的书童便准备跑回家去。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国子监的夫子们知道这几日开封城内人心惶惶,莫说学子们,他们都无心授课,所以这几日只叫他们在斋堂中温习。
没想到今日不知怎么了,一群学子忽然一涌而出,所有的人都要往出跑。
几位年迈,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夫子们赶紧唤起了国子监的护院。
“快!快将他们都给我拦住!”
奈何那几位护院完全不敌学子们的人数,再加上这些学子非富则贵,又怎是他们几位护院敢拦得住的。
一群学子们顷刻间便从国子监窜了出去,夫子们还在后头追着,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只见那些学子们竟像鸟雀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另一处,大大小小的马车上面还架着不少行李,与拥堵的百姓们一齐涌到了城门口,早已将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叫喊。
“快放我们出城!”
“我们要出城!”
守城将士们死死抵在城门之前,又不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动粗,一边苦于维持秩序,一边由守城的将领解释说:“圣上有令,城门从即日起关闭,所有人不许进出。”
底下的百姓急于逃命,怎么会听他这些托词,更有甚者,激愤道:“叛军就要杀到开封城了,你们不放开城门,难道想让我们成为瓮中之鳖吗。”
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一片愤慨的呼声。
百姓们高呼道:“开城门!开城门!”
说着还往前涌去,守城的将士们以防他们闯出城门。纷纷拔出佩刀放置身前。
百姓们见了这场面,更是怒不可遏道:“如今叛军就要兵临城下,皇上却封城不让我们逃命,他是想让我们开封的百姓都同他葬在一起吗!即使你们阻拦,我们也要为一家老小挣出条活路。”
那些百姓说着,亦往前闯去,似乎毫不惧怕刀剑,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守城将士拔剑只是为了震慑,并不是要真的伤害他们,如今也只能连连后退,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看着民愤汹涌,就要拦不住,突然一个身影跳上了马车,一声清脆的女声冲着人群高呼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原来站在上头的是柳云懿,她话音一落,下头便寂静了下来,柳云懿看着百姓们,忙说:“五十万叛军即将进攻开封城,在此危急关头,我们怎么能弃家园而逃呢。”
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凌乱,却又带着一股国破山河在的气势。
底下的百姓轻哼一声,讥笑道:“你说的倒好听。难道没听说之前西夏攻破清涧城,大肆屠城,多少清涧城的百姓死在了西夏人的刀下,我们不逃,难道等死吗。就算是我们葬在这也罢了,我家中妻儿老母,怎能忍心看到他们死去。”
“就是就是,我们想要逃命难道也错了吗?”
“若是为了妻儿老小,那就更不能逃了。”柳云懿说:“国不在,家又何存?一旦京城被破,天下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你们如今跑出了开封,难道他们就不会进攻别的地方了么。到时不一样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么?难道你们想当一辈子的亡国奴,在外头流浪么?”
百姓听了这话,面面相觑,有人又说:“可是,我听说,柴王爷乃是为了复国才进攻开封城,若他将来成了一国之主,不会亏待我们百姓的。”
柳云懿摇摇头:“大宋自建国立业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别说别的地方,就说开封城,繁华巍峨,令多少人驻足向往,可自从柴王爷与外族勾结,说好听些是复国,可是却打着复国的名义,煽动战争。结果,受苦受难不正是我们老百姓吗。往日的繁华不在,往日的安定也不在,那延州府如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所经之地又有多少百姓不是被迫离开家乡,还要受穷寇的骚扰。再且,即便柴王爷复国了,他与西夏勾结,将来那必定要对西夏割城纳贡。西夏人贪得无厌,本就对大宋有豺狼之心,难道将来要我们要向蛮夷臣服吗。”
“这……”
下头的们百姓纷纷点头,认为她说的不无道理。
“可是那西夏与叛军加起来足足有五十万,比我们开封城的百姓都多,即使我们奋起反抗,这城也守不住啊。难不成明知打不过,还要硬上么?”下头的百姓说着。
“所以干脆我们还是先逃吧,最起码先保住一命,届时再抗敌也不迟。”
“是啊。”底下的百姓附和道:“若依姑娘之见,我们应当如何守城?如何才能在叛军侵犯时保住性命?”
柳云懿挠了挠头,这可把她给问倒了。
她虽然知道不该放弃开封城,可对方人多势众,她们又该如何守城呢?
就在这时,赵祈与八王爷,还有赵允初闻讯赶来,他们骑在马上,气势浩荡,后面还跟了一队禁军,皆穿着软猬铠甲。
赵祈走在前头,他到了城门楼,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在人群之前,与柳云懿站在一起,冲百姓朗声道:“我五皇子赵祈在此誓与开封城共存亡。与我大宋的将士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八王爷也对众人说着:“大家莫慌。虽则叛军人多势众,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奉皇上之命来感知各位,朝中大臣们近日已联系了各地的勤王大军,他们不日将陆续赶到。待大军一到,那么届时抗敌便大有胜算,如果我们在这种紧要关头自乱阵脚,不正中叛军的下怀吗。那么家国才更是无望了。如今开封城便是我们要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百姓们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
有些气血上涌的百姓甚至还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豁出去了,大丈夫男子汉若能为国家效力,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待那敌军到来,我们必定奋起抗敌,为了保卫国家而坚守在这里!”
那人说着,便吆喝着那些放着自己行李的马夫驾着车回去。
而有的人贪生怕死,虽仍不愿留在开封城,但见大家都回去,他们势单力薄地说又成不了事。只好轻哼着,一脸不满地跟着大家伙回去了。
待人群散去,八王爷吩咐禁军将领道:“如今是敏感时期,为安人心,先在城中贴安民告示。”
说完又笑着对柳云懿赞许道:“方才多亏柳姑娘安抚百姓,才没处乱子。”
柳云懿连忙摆手:“王爷不必多谢,如今敌国外患,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嘿”笑了两声,侧过眼瞧见赵祈正看着她发愣,柳云懿忽然对赵祈挤了挤眼睛。
赵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近她身边,低声问:“柳柳你瞧我干什么?”
柳云懿笑眯眯地将赵祈拉到一边,低声说:“我有一计可退敌。只是不知可行不。”
“哦?”赵祈惊讶地看她一眼:“你有何妙计么?只要是你说的,我觉得一定行。”
柳云懿在赵祈耳边细语一番。
赵祈听后,却猛地瞪大了双眼,大呼道:“这也太冒险了。你真的想好了么?”
柳云懿清咳一声。
“现如今,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只能一试了。”
说着,柳云懿微微抬起头,正巧赵允初也在看她,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便慌乱的离开,柳云懿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越想越心虚。
寂静肃穆的皇宫内,四处是彻夜燃起的宫灯,由于前线战事告急,皇上整日忧心,宫中似乎也开始沉寂起来。透着一丝沉重之感。
四处一片寂静,唯有五皇子的寝宫亮着一抹微弱的烛光。赵祈正乔装打扮,准备出宫。
整装完毕,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轻车熟路地从廊下各处隐蔽的角门溜了出去。路过一处小花园时,忽然听到有人突如其来地冲他“嘘”了一声。
赵祈顿时吓了一跳,屏息望去,却见一个黑色身影鬼鬼祟祟地藏在假山里边。
仔细一瞧,却是赵褆从假山后面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冲他轻喊一声。
“五皇弟。”
原来是他啊。看清楚来人,赵祈长舒了口气。
“大皇兄,你在这儿做什么?”
赵褆没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地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躲进来:
“五皇弟,别出声。我在跟宫女们玩捉迷藏呢。”
是这样子啊。赵祈既无奈,又心痛。自从大皇兄回宫后,性情大变,像个孩童,终日与宫女太监玩游戏。御医们对这病也束手无策,只道是得了失心疯,药石无效了。“大皇兄……”赵祈刚说着,这时,正巧有宫女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大皇子,你在哪儿呀?别藏着了,快出来吧。”
几个宫女急急找来,语气充满焦虑。此时夜已深,这大皇子一时兴起非要捉迷藏,她们也不能抗命,只能陪着他在花园里捉迷藏。可也不知他到底藏哪儿了,加上天色又黑,她们一时找不到,生怕大皇子出什么意外,她们可担当不起啊。
那几位宫女行至假山附近,急得直跺脚。
“这可怎么办啊!若是找不到大皇子,李公公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赵祈只听那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同情宫女了,反而紧张地瞧了身旁的赵褆一眼,生怕对方喊出声来。若是被宫女发现他乔装打扮,估计就出不了宫了。
幸亏赵褆始终没出声,盯着快急疯了的宫女们偷笑。
宫女们转了一圈没找到,匆匆从花园的假山前跑过去,声音又飘远了。
见她们走远,赵褆才低声兴奋道:“五皇弟,你要出宫吗?带我去玩!我也要出去!”
“大皇兄。”赵祈无奈叹气:“我有要事办,不是去玩。”
赵褆仰起头,目光中闪着天真的光芒。他拉着赵祈的袖袍,努嘴撒娇:“不嘛。不嘛,母后都不跟我玩了。你要陪我玩。”
赵祈耐着性子哄他:“大皇兄乖,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好吗?五皇弟我真的有事。”
“不!”赵褆摇摇头:“你们都骗我,你不带我去玩,我就不让你走!”说着,他孩子气地死死拽着赵祈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大皇兄,我是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去办。等我回来就跟你玩好么?”
“那你说,你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就相信你!”
赵祈无奈之下,只得告诉他:“我要跟柳柳一起去西夏兵营劝西夏王李谅祚退兵休战。等此事一解决,我就回宫陪你玩,好吗?”
怎知,赵褆一听到西夏这词,身子猛地一哆嗦,脸色大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瑟缩地往后退。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呜呜!”他仿佛又回忆起被关在西夏地牢时遭受的虐待。
瞧见他这副模样,赵祈心疼极了,赶紧抱着他:“大皇兄,别怕,别怕。都过去了。西夏人不会再来了。”
“真的吗?”赵褆抬起头,泪水汪汪地看着他。
赵祈郑重地点点头:“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赵褆开心地抹去了眼泪,“五皇弟,你人真好。”
“等五皇弟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那……那我要吃冰糖葫芦!”赵褆高兴地说。
“好。”赵祈笑了笑,说:“我回来给你买两串!又大又甜的,保证你喜欢。”
“好好好!吃糖葫芦喽!吃糖葫芦喽!”赵褆高兴地拍着手,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而赵祈看着他,却愈发难受。
可怜的大皇兄啊……
他细心地帮赵褆把衣服整理好,又拍拍衣服上的灰,柔声道:“大皇兄,你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真把宫女们急坏了可不好。”
“好!我听你的。”赵褆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祈这才放心,他从假山中钻出来,见四下无人,踏着月色迅速离开了。
睨着他远去的背影,赵褆天真的目光渐渐收敛,眸光中竟闪过一丝可怕的奸笑。他的长发如墨,在月光中更衬得眼底一片阴鸷。
没过多久,肃静的皇宫内,红墙朱瓦的宫殿沉寂在黑暗之中。其中一座宫殿的楼宇上,月影斑驳地洒在楼顶,四周是一片轻掠过树叶的轻响。赵褆站在廊前,朝着天空吹了声低沉的口哨,就有一只雪白的鸽子扑簌簌地飞来。
赵褆微微抬手,那鸽子便落在他的指尖。
他将准备好的密信绑在腿上,然后一扬手,那鸽子便又飞走了,消失在苍茫又清冷的夜色之中。
密信中写了有关赵祈与柳云懿要去西夏军营的情报。
他们这番前去,恐怕会落入陷阱之中。
别怪我。五皇弟。嘿嘿嘿。月色中,静默的赵褆忽地嗤笑一声。
他的阴险,他的狡诈,他内心最恶的一面,全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浮现。
然而他没有料到,在一侧的墙角,一个人影微微动了动。
那是九公公。刚才那一幕。他全看见了。
九公公悄悄缩回了身子。自从皇后死后,他便在宫中失去了往日的地位,再加上年岁已大,一时没了去处,只得谋了个闲职,从此在宫中闲了下来,渐渐被人遗忘。但他时刻不忘找出杀害皇后的凶手。当初皇后惨死的时候,他便心有疑虑,总觉得此事跟大皇子有脱不了的干系。这次果然让他发现了赵褆的古怪。
大皇子莫非一直在装疯卖傻?可是他又为何要置皇后于死地呢?
九公公正欲抽身离开,却这时,另一个身影缓缓出现了。
月色朦胧,将那来客的模样抹上了一层神秘感。
待走近了,九公公才暗道:竟是他?!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的儿子高惠连!
但见高惠连来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向赵褆跪下请安。
“拜见大皇子!”
赵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淡漠而视,才说道:“今夜已准备就绪,可以行动了。”
高惠连点了点头,说:“卑职明白了。”
说罢,便径直离去。
见状,九公公心中更加疑惑,思忖道:这大皇子在谋划什么呢?高惠连为何又听命于他?
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啊。